第495章 爭奪公論(四十一)

第495章 爭奪公論(四十一)

十一月初二,鄭直一大早來到翰林院,點卯之後,跟著眾人進文華殿上早課。弘治帝今日依舊情緒不高,全程不吭聲。太子也沒好多少,問的十個問題,全都似是而非。

休沐前最後一日,鄭直把歷時兩個多月,最後定稿的『評議《諸司職掌》與《大明會典》優劣論』和一份保舉交到了典籍錢岌那裡。

昨個兒鄭直在二嫚兒那聽了半晌言奴和錦奴籌劃如何給十三姐選個好夫家;接著在小迷糊那裡聽了一下午籌劃如何勾搭二娘;最後在家又聽了半夜二娘籌劃如何勾搭小迷糊。攏歸從始至終,他也沒得到弘治帝和內閣反應的消息。也不曉得會不會如同上次一般,依舊石沉大海。

待下課之後,他回到翰林院,就從張文憲那裡聽說,剛剛內閣發來敕書「授纂修評議謄錄庶吉士嚴嵩,程敬翰林檢討,入內書堂教授小內侍讀書。翰林秀才張文憲授中書舍人內閣制敕房辦事。」

嚴嵩,程敬的封賞雖然有些扎眼,卻是順理成章。張文憲雖然已經做了十年翰林秀才,可是真正在翰林院辦事不過半年多,還不到三年,已經屬於特恩。

鄭直卻並沒有高興,因為他保舉后軍都督府都事謝國表入翰林院,弘治帝並沒有接受,只是將其升任都察院經歷司都事。相對於五軍都督府經歷司都事,由從七品升為正七品。

原本鄭直還在考慮怎麼安撫,卻不想謝國表對此毫不在意反而是慶幸,他自己都覺得要是如此就進了翰林院,簡直是羞辱了『清華』二字的名頭。

「老謝,這事你是頭功。」鄭直也不隱瞞「原本俺怕牽連到你,猶豫過。可是後來想通了,那些人盯著俺,自然也就曉得了你。老謝你是藏不住的,那為啥不把好處拿到手?你又何必如此?翰林院不當專用詞臣,宜與外僚參用。」

「東翁的好意俺自然曉得。」謝國表端起酒杯敬了鄭直一杯「可是相比些許薄名,這個都察院都事,才是主上用心良苦給的好位置。」

鄭直一愣,等著下文。

「如此,整個都察院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東翁就會一清二楚。」謝國表索性講透。

「這麼講,主上還是打算讓俺挑頭了?」鄭直卻想的比謝國表更深。

邊璋苦笑「根本停不下來。」

「不過估摸著主上失算了。」鄭直接過邊璋遞過來的煙,程敬為他點上「今個兒早朝群臣依舊是揪著定國公的案子不放。」

沒錯,弘治帝和鄭直又失算了。面對被李榮送到內閣的『評議《諸司職掌》與《大明會典》優劣論』,三個老叟根本不為所動,繼續調兵遣將要求嚴查定國公案。何為主何為次?跟二張相比,跟社稷相比,跟去年損失的銀子……鄭直鄭行儉啥也不是。

「所以下一個任命,一定會是能踩住那些人尾巴的。」鄭直卻並沒有氣餒「師兄,這事你不要摻和。」擺擺手,制止了想要開口的邊璋「有老程和老謝幫襯著,俺還能有來有回。你是俺們的後手,只要你安穩了,就算俺們三個栽了跟頭,總有起來的時候。」

程敬也不管鄭直講的晦氣,卻立刻附和。啥都是假的,拿到手才是真的。這一次他賭對了,比其他人快了三年。況且以能力論三年之後館選,他還不一定能夠留館。如今則不同,只要他程敬活得久,家裡幾個子嗣的文脈就算通了。這值得慶賀,定要再納一房小妾慶賀一番。

謝國表卻隱約有感覺,鄭直在把邊璋從對方跟前推開。當然這不是排斥,可以認為是鄭直對邊璋的保護,也可以認為是一種區隔。畢竟二人感情深厚,畢竟對方年歲大了,實在沒必要牽連進來。

邊璋倒是沒有察覺不妥,而是感覺有種『廉波老矣尚能飯否』的感覺。師弟信任他,卻不用他。一路走來,這麼多年,鄭直哪一次不兇險?關關難過關關過。長嘆一聲,師弟長大了,他能夠幫對方看家護院已經是力所能及了。

鄭直從望鳳樓出來,天色已深,他並沒有上車,而是徒步往東四牌樓自個家走去。賀五十老奸巨猾,也不湊過來,而是趕著車縋在後邊。

講實話,鄭直如今有些騎虎難下。他哪怕已經下定決心按著弘治帝指的方向咬下去,可目下看來作用不大,卻拉了更多的仇恨。儘管老鄭直已經講了,弘治帝死後,劉健等人因為各種原因最終放過了他,可上一次老鄭直還講項氏鬱鬱而終呢。

老鄭直自然不會騙自個,這一切變化都有跡可循,所以鄭直才感到了不安。鍾毅講過『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老話也講會咬人的狗不叫。偏偏如今面對鄭直的一再挑釁,內閣它不爆發,也不叫。

眼瞅著弘治帝一定還會加碼,那老鄭直講的還會保險嗎?與其被弘治帝一步步推著,得罪了所有人,不如來個狠的。倘若弘治帝堅持得住,那他就要在半年內拼了命把那三個老賊都拽下來。否則,弘治帝就自個玩吧。這不是鄭直害怕,而是本能求生。為了你弘治帝,俺可以得罪內閣,畢竟吃你的,用你的,玩你的。可是照著你弘治帝的步調走,俺會得罪大明所有的官,那可就不是死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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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找一個機會。

正胡思亂想,一輛馬車停在了鄭直的面前。他瞅了眼面露討好的車夫,直接跳上馬車,走進車廂,對著裡邊的三個女人笑笑。

賀五十撓撓頭,揚鞭追著前車而去,將繁星甩在車后。

白石跟在劉瑾身後從文華殿走出,太子今日問的自然依舊是定國公案的進展,畢竟查案是他的本職。奈何這件事如今已經是欽案,張彩根本插不上手,白石囿於身份也是霧裡看花。不過可以肯定,定國公知道不少三不牙行倒賬案內情,本身也該參與其中。

太子應該懂這個道理,所以只是讓白石查明究竟是誰下的手。甚至重點也不是定國公,而是定國公那不滿一歲的兒子。

白石早就有了疑問,太子關心定國公的死他還能理解,可對定國公兒子的死如此上心,實在莫名其妙。

此刻恰好有中官陪著一個文臣從清寧宮方向走出,白石不由一愣。受叫門天子,大明戰神影響,自天順后,宮門落鎖直到第二日重開,期間哪怕是御醫,非詔也不得入宮。這裡雖然是外朝,可因為是太子和太后寢宮,同樣需要遵守宮規,除非是弘治帝特許。

想到這,白石瞅了眼停下腳步,給對面二人讓路的劉瑾,對方那反應可不像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特意又瞅了眼那文官模樣還有對方提著的匣子,應該是藥箱。

第二日一早,白石準時來到內書堂。他到的時候,內書堂已經有人在洒掃,是與他同時入內書堂學習的小答應宋興。

因為對方模樣出色,不少巨璫都想把他『拉名下』。如此反而直到如今,宋興依舊乾乾淨淨。

對方見到白石,趕忙行禮。白石回禮之後,拿出名冊,準備一會的工作。作為齋長,他要負責點卯,近身服侍教官。

辰時初刻教官升堂,內學生序立,分東西序揖、退。背書、授書、寫仿,未時末刻俟訓導還齋散堂。

白石是昨個兒下午得知消息,內書堂新增了兩位翰林檢討做老師,一位叫嚴嵩,一位叫程敬。程敬底細白石自然清楚,只是如今什麼水準白石就不清楚了,畢竟時移世易。可若他沒有猜錯,這位嚴嵩,就是歷史上的大奸臣嚴嵩。

而更讓白石錯愕的是,都講這二人是鄭直的左膀右臂,號為「鷞鳩」和「擊征」。與號為「韓盧」和「黃耳」的翰林院庶吉士邊璋,都察院經歷司都事謝國表,同為鄭大器的『鷹犬』。

白石不曉得這是蝴蝶效應還是原本歷史,可他怎麼也想不通,鄭直那下半身長錯位的蠢貨為何就收了這麼厲害的小弟?憑什麼?主角光環?

可不管怎麼講,存在即合理,長遠來看,與嚴嵩搞好關係,有好處。于是之後幾日白石利用齋長的職務之便,刻意結交嚴嵩。並且本著摟草打兔子的原則,順帶腳也在程敬面前混了個臉熟。

沒過幾日,白石就發現,此時的嚴嵩並不比他高明多少,甚至某些舉動,比他還幼稚。這也對,誰不是一步一個腳印,摸爬滾打爬上來的,除了那個鄭雙頭。對,羨慕嫉妒恨存在於每個人身上。白石也不例外,尤其是他從張彩那裡曉得了對方私生活之後。太可惡了,他只有一個媳婦,還只能看。

至於程敬,白石則還是看不準。不過可以肯定這人與鄭直喜好一般,聽人講最近又納了一房小妾,對方足可以做他孫女。

不得不講,程敬才符合白石想象中的鷹犬形象。否則你們一幫大老爺們在一個十幾歲小孩面前低三下四,圖什麼?圖他會砍人?會騎人?

「御醫向俊,最善婦科。」幾日後,張彩趁著白石出宮,向其稟報查明的消息「尤其是保胎。」

白石眨眨眼,保胎?太后需要保胎?自然不用,聽人講那位太后可能如今都是處子之身。哪能有誰?難道是弘治帝養在太後宮里的女人「查一下,他最近有沒有買什麼葯或者搜集什麼藥材,那些藥材能做什麼用。」

張彩應了一聲,見白石不再開口,繼續道「也是巧了,俺們查向俊的時候,查到事發前一日,此人去過定國公堂叔徐世芳家出診。而這位向太醫近來與建昌侯家人鄭坤來往密切。」

「建昌侯?」白石皺皺眉頭,他早就想到了有可能是這樣。如此就真相大白了,不用問,定國公就是被建昌侯,不,張家兄弟毒殺的。可這是不是也太簡單明了了。

「這個鄭坤還是鄭指揮未出五服的從侄。」張彩補充一句。

白石無語,這事鄭直肯定不會參與,畢竟對方要獲得太子信任,沒有必要蹚渾水。

原本白石懷疑過鄭直也有份參與三不牙行倒賬案等一系列案件,可是在仔細研究了搜羅來的三不牙行賬冊后,否了。無它,三不牙行的股東都是勛貴有爵之家,鄭家不論從文臣還是武臣算,與勛貴都沾不上邊。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沒有人願意合作的「又來買賣了。」

張彩咧嘴一笑。他就曉得這消息對於旁人頂多就是下腳料,可是對於白石卻能換來銀子。他們確實賺不來,鄭直有本事,白石的本事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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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鄭坤的一切都查清楚,他做過什麼,要做什麼。」白石斟酌片刻「還有向俊去過徐世芳那裡的消息不要講出去,必要的痕迹先清除。」

張彩應了一聲,白石做啥都是有道理的。石文義就是想法太多,結果死的不明不白。

此刻遠處傳來暮鼓之音,又過去了一天。白石起身出了錫蠟衚衕,趕在落鎖前進宮了。

不出意料,劉大監已經在他的鋪舍外等著了。二人不用交談,就一前一後向文華殿走去。今個兒白石去外邊打探消息,太子是清楚的。

「奴婢自然願意。」白石立刻跪在太子面前「能在殿下跟前侍奉,是奴婢的最大心愿。」

「起來吧。」太子很滿意白石的反應這讓最近一直愁眉不展的他臉上有了一絲笑容「雖然是伴讀,可是老白你不同於他們,之前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俺也只為你求來了內官監少監,委屈你了。」

「這一切都是陛下的恩賜,殿下的厚愛。」白石原本打算起來,此刻聽了卻依舊跪在地上「只是奴婢請求從長隨做起。」

太子一愣,一旁正羨慕甚至有些小小嫉妒的劉瑾也有些傻眼「為何?」

「奴婢不敢欺瞞殿下。」白石一絲不苟的跪在地上,甚至比剛剛還要恭敬「奴婢三年前遭到兇徒史臻享暗算,原本已經失去生計。是劉奉御不辭辛苦,跑前跑后,才讓奴婢能夠繼續在錦衣衛內效力,繼而才有機會走到殿下跟前。奴婢跟劉奉御之前只有幾面之緣,當事時,舉目無親,只有劉奉御在為俺奔走。奴婢讀書少,可是家父從小告訴奴婢,吃水不忘挖井人。沒有當初劉奉御的仗義出手,哪有奴婢的今日。因此,奴婢的位置咋也不能超過劉奉御。」

太子狐疑的瞅了眼同樣尷尬,震驚,不知所措的劉瑾「這就是你選擇進內書堂的原因?」

「不是。」白石腦門貼地「奴婢讀書少,要想出人頭地,就必須讀書。」

太子一聽大笑。

劉瑾突然有一絲感動,心中原本的些許嫉妒早就灰飛煙滅。

「若是讓你記在老劉名下可願意?」太子突然問。

「願意。」白石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回答。

名下,又名拉名下。凈身男子入宮,各衙門中官擇其姣好者任意拉去,名曰「拉名下」。名下猶其子也,故大中官貴,其名下亦貴。白石因為入宮前已經成年,再加上早有官身,所以並沒有被任何人拉去。

太子又瞅了眼劉瑾,對方趕緊跪下「老奴當初原本就是無心之舉,哪裡想到白僉事依舊念念不忘。如今若是拜在老奴名下,只怕就講不清了。」

太子大笑。

半個時辰后,候任內官監長隨白石依舊跟在劉瑾身後走出文華殿。瞅著前邊身子有些佝僂的劉瑾,他心中鬆了口氣。太子終究沒有讓他拜在劉瑾名下,畢竟不成體統,但是又答應了白石屈居劉瑾之後的請求。

這已經是最好的局面了,雖然和嚴嵩剛認識就要分手,不過還好,終於走到了太子跟前,劉瑾身邊了。一旦弘治帝死了,屬於他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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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土著大戰穿越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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