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禍亂

第4章 禍亂

舊大陸,七月七,馬寒寒作為拓荒先鋒隊的一員,返回了闊別數十年,早已破敗不堪的家園。

陰森恐怖的瘴氣密林,遠處時不時傳出的狼嚎,讓性格膽怯的她,惴惴不安。

弱小的她,在汕洲本就可選人數不多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被當成謀財的對象。

胖城監在接待莫以塵的拓荒軍后,琢磨著,怎樣從有限的人口中撈到最大的利益,除去每家他剋扣的補給費。

他想到了無親無故的少女馬寒寒,她不會任何武功,戰鬥力基本為零,到了舊大陸也就只有送死的份。

這樣,馬寒寒死後的安葬費,便可由他獨吞,況且一個孤女也不會有人在意。

而且馬寒寒已經被他玩膩了,正好等有了錢,換新的玩玩。

想到這,胖城監圓到發亮的油臉上露出貪婪,油膩的笑意。

他偷偷將馬寒寒的名字報了上去,坐等天降餡餅的好事發生,他甚至燒香禱告,祈求馬寒寒一定要在這次拓荒任務中殞身,沒有絲毫的同情。

奇迹的是,災禍發生時,柏樹竟未傷害馬寒寒,馬寒寒躲過了狂舞的柏枝,卻沒躲過天降的火星點點。

她嬌嫩的皮膚被烈火燒焦,尤其是面部,原本嬌俏的容顏變成了皺巴的蒼容。

她被神秘白衣人救起的時候,已是面目全非,早已不見那個靦腆,柔弱的少女,而是被利益和權貴迫害的可憐人。

馬寒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想哭,卻哭不出來,灼熱的肌膚蒸發了她最後的淚水。

她,竭力睜開焦糊在一起的雙眼,朦朧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潔白無瑕的人。

'『是你……原來,你長這樣......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也許他就能看我一眼了......''

少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原本她打算一輩子埋藏這個秘密。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離世前,竟然能親眼見到她,可惜何千緣不認識她,也沒聽清她的話。

少女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儘管她生前飽受摧殘,但好在她沒有留有遺憾,見到了她--何千緣。

何千緣儘力為燒傷的少女輸送內力,但這個美好的生命還是消逝了。

傷心之餘,何千緣見馬寒寒身形與自己差不多,恰好馬寒寒的臉部又被灼傷,儘管何千緣瞎了一隻眼,但如果她假裝被精怪弄瞎了眼,也可以瞞天過海。

何況在暗無天日的舊大陸,何千緣早已習慣了黑暗的生活,裝瞎子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看來仇婆婆占卜是準確的,冒險接近,躲過莫以塵的追捕,上天終於給了何千緣重返九洲的機會,她需要利用馬寒寒的身份混進九洲大地。

「老天保佑我,終於讓我等到了」,何千緣內心興奮地喊道。

可是……

看到,凄慘死去的馬寒寒,何千緣還是為她傷心,一度質疑自己想要替代她的想法對不對。

但復活哥哥是她活著的唯一指望,自己苟延殘喘了這三年,就是為了哥哥,她知道不能放棄來之不易的機會。

何千緣將馬寒寒的屍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妥善安排好離開的事宜。

將馬寒寒的屍體安葬后,虔誠的為她祈禱,希望來世她能過得好一些,就像哥哥之前教她的一樣。

隨後換上她的衣服,偽裝成受傷的馬寒寒,趕回了集結地,成功偷梁換柱,回到了她夢牽魂繞的汕洲。

她離復活哥哥林泫,終於邁近了一步。

回到汕洲,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曾經和哥哥的小家,雖然幾年沒回來了,但還是憑藉著記憶找到了。

殘破的木房孤零零的隱在樹林中,周圍歪歪扭扭的木柵欄,已經不成樣子。

重回舊地,百感交集,過往美好的每一幕都在眼前浮現。

可惜,人去了,還剩什麼呢?

何千緣明白,復活哥哥就算是有違天道,她也要搏一搏。

家都沒了,還顧什麼天道。

告別小家,何千緣來到了馬寒寒的家。其實,那根本都不算是家。

靠近山腳,沼澤密布,殘破不堪的小房子,連個圍欄都沒有。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生活下去的……

頂替馬寒寒,回到汕洲之後,事情比何千緣預想的更加難搞。

除了要時刻保持警惕,防止右眼能看到的事實被人發現,還要對付一心刁難自己,想弄死自己的胖肥豬,以及時時擔心臉上偽造的瘡疤會被人識破。

但事情好在還算順利,在汕洲人眼中,臉部毀容,雙目失明的馬寒寒對他們來說,毫不重要。

甚至連關心今天午餐吃什麼都比關注馬寒寒重要,但這正滿足了何千緣的需求。

直到幾天後,胖城監的到來,打亂了何千緣隱人耳目,潛藏,去適應新大陸生活的計劃。

那天,昏暗,朦朧的薄霧,何千緣正在馬寒寒殘破不堪的住處,研究怎麼裝得更像瞎子。

突然,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個寬厚,短矮的身影一腳踹開,何千緣借照進屋內的微光。

看清了,來人是這些天來一直找自己麻煩的死胖子,何千緣心裡暗自不爽。

但還是裝模做樣地詢問來者是誰,儘力裝作溫順的馬寒寒,實則心裡一直抑制著想揍他的衝動。

『』臭婆娘,你怎麼還沒病死,你不死我從哪裡撈好處,今日,城裡貼了告示,說死者會得到一筆賠償金。你這怪物,怎麼還活著,都殘成這樣了,還活著幹什麼,我要是你早就沒臉活著了,給咱們汕洲丟人」。

何千緣攥緊手中的導盲棍,看著油光滿面的胖城監,又想到馬寒寒受的苦,以及幾日來自己受的憋屈。

她咬牙切齒地回答道「你管我,死胖子『』。

胖城監沒想到馬寒寒竟敢頂撞他,他原本圓滑的臉皺在了一起,活像一頭胖的,滿臉溢肉的肥豬。

他惡狠狠地罵道『』死婆娘,還敢頂嘴,你是不是燒壞了腦子,忘記你之前是怎麼被我如掌中之物般戲耍的了?沒死就算了,唯一有點用的臉還被燒成這副鬼樣子,真是晦氣,連豬都不願意和你生活在一起,你就是我們汕洲的恥辱,喪門星」。

何千緣看著他逐漸猙獰的臉,心中的怒火漸漸燃燒到了頂峰。

她假意詢問「監城可有什麼能讓我彌補的辦法嗎?我一定儘力做到』『。

』『這還差不多,一會,你跟我到監城司去登記,我最近聽說,受傷嚴重者能額外領取補償,你都燒成這副鬼樣子了,肯定能得到一筆不少的補償,一會你跟我走」。

何千緣竭盡全力擠出一個微笑,但她猙嶸可怖的面孔讓胖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轉身揚長而去,在屋外等待何千緣這棵搖財樹,卻不知何千緣會讓他後悔終生。

一路上,胖子趾高氣昂,將圓胖的腦袋高高地抬起,身後跟著拄拐的何千緣。

人們虛心地向城監問安,心裡卻咒罵著,讓他趕緊死,自己好頂替他。

裝瞎的何千緣跟在後面,時不時在地上磨一磨手杖,細微的聲音不易察覺。

突然,何千緣叫住了心裡美滋滋的城監,說『』城監,我請你吃飯吧,好報答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嗯,真懂事,吃什麼菜啊,便宜的我可不吃」。

『』豬腰子......怎麼樣『'。

還沒等胖子反應過來,他只覺得腰部一陣刺痛,鑽心的疼,越來越疼,腳一軟,本就笨重的肥胖身子就倒在了地上。

胖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城鎮,人們迅速圍觀過來,卻無一人伸出援手,多是看熱鬧的好事之徒。

人們恐懼地看著手執杖,滿臉傷疤,皮膚毫無血色,睜大白眸的馬寒寒,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絲淡淡的笑意,讓人毛骨悚然。

』『這丫頭是不是被監城逼瘋了,都敢傷人了』『。

』『是啊是啊,從小無依無靠,受人欺負,又毀了容,換作是誰都會瘋的...''

''太慘了......''

''監城,沒事吧,他死了,城監誰做』『

』『別惦記了,反正不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話說選舉也快開始了吧,去碰碰運氣,萬一中了,光宗耀祖啊』『。

議論紛紛的人群,沒人關注這場傷人案的起因,他們只在意自己有沒有好處。

直到莫以塵的到來打亂了人們的升官發財夢,何千緣再次見到昔日的同窗,沒有驚喜,而是厭惡和擔心,害怕莫以塵會幹擾自己的計劃。

但她轉念一想,何不利用他,讓他帶自己去昪洲,這樣可以省很多力氣,於是她趁人群關注胖子時,拉走了莫以塵。

山下,小屋中,』『馬姑娘,我很抱歉,沒能保護好你們……你想要什麼補償,我儘力辦到』『。

何千緣不自主地望向了屋外,眼神無光,』『我想離開這裡,再加入拓荒軍』『。

莫以塵不解的問道』『為何,你不怕再遇到之前的災禍嗎?』『

』『天災總比這地獄強......''

莫以塵看著這個女孩,內心有過猶豫,不知為何,心底最深處卻忍不住喊出聲來,「答應她」。

便答應了她。

深夜,山上,點點星光在暗夜中起舞,發出的銀綠微光,在監城的家周圍遊盪,聚集。

漸漸的,微光匯成了火焰,熊熊的烈焰照亮了夜空,驚醒了沉睡的城鎮。

無暇安睡的莫以塵和何千緣,被山上熙熙攘攘救火的人群驚擾了,等他們趕到,大火已被撲滅,監城的家已變成了廢墟。

監城癱坐在地上,無聲的哭泣,淚水和滿面油汗浸染了他身上綢緞的衣裳,全無白日的得意洋洋。

目光獃滯的不斷嘟囔著』『沒了,都沒了......''

直到他看見站在一旁的何千緣,他空洞的眸子才有了光。

仇恨的怒火在他眼中爆發,』『賤人,瘋子,一定是你,是你報復我,毀了我的所有』『。

胖子憤怒地指著何千緣,人們這才注意到他們尋找了大半夜的兩人,便紛紛為他們該死的監城抱不平。

』『肯定是他們,我都看到了』『。

』『我也是,他們手裡提著油罐,放火燒了監城家』『。

』『沒錯沒錯,我也看到了,準是他們......』『

正義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的為監城伸冤,他們惡狠狠的盯著莫以塵和何千緣,彷彿頃刻間就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人群逐漸逼近,將兩人逼向了廢墟堆。

』『你聞到了吧,焦蟲味』『,何千緣低聲說道。

莫以塵點點頭,彎腰在地上撿起了監城用寶石做成的茶杯,可茶杯卻有殘破。

』『各位,這是水性寶石,最是耐火,可這隻茶杯卻有被侵蝕的跡象,顯然,這是異化的食晶蟲才能做到的,並非人為』『。

』『那這場大火怎麼解釋,難道蟲子還會放火不成』』。

『』對,這你們怎麼解釋『』,人們紛紛提出質疑。

『』異化的是螢火蟲,它們吃了寶石,體內能量累積,身體發燙,聚集的數量多,便起了火『』,站在一旁的何千緣突然發聲。

『』誰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怎麼證明『』。

『』就是,你們說什麼都行,證據呢?『』

『』證據呢......''

這時,一小群閃著微光的螢火蟲進入了這場鬧劇,它們身上的點點微光與汕洲人們手提的燈籠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但它們在吃了莫以塵手上的寶石茶杯后,竟自主地燃燒起來,這一意外的火光,燒盡了人們心中的疑惑。

『』看看,真的,著了『』。

「咱們錯怪人家了『』。

『』是啊,我早就說過,不是他們,你們非不聽......''

峰迴路轉,化險為夷。

倒在地上的監城,眼看形勢不好,忽然,捂住自己的腰,大叫起來。

『』就算不是他們燒的房子,那我的腰呢,這筆賬怎麼算,不能放過這瘋女人『』。

人們又一次偏向了監城,正準備繼續討伐何千緣。

不料,何千緣拿過莫以塵手中被啃食的茶杯,笑著問道『』監城,你家吃茶用的杯子都是水寶石做的,那你家的床是不是用木寶石做的,你剋扣大家的這一筆又該怎麼算,不如,我們今天一併說清楚,怎麼樣?『』

胖子被懟的啞口無言,原本紅潤的臉漲成了青紫色,不斷地顫抖,汗如雨下。

『』對啊,監城怎麼這麼富,肯定貪了不少錢,把他押到監城司去,問問清楚『』。

『』對,去監城司『』。

『』走,走......''

憤怒的人群將拚死掙扎的監城拖向了他的辦公處,人群漸行漸遠,原本熱鬧的戲劇收場了,被照亮的天空也恢復了。

沉默已久的何千緣說『』走吧,罪人由人民審判,願他骯髒的靈魂不會污染他的身體……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何千緣伸了伸腰,拄著杖獨自走去。

看著何千緣假裝摸索著,漸漸走遠的背影,莫以塵呆視了很久,他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疑問,或者說是,渴望。

『』是她嗎......''

漫夜終過,白晝間來,一早便收拾妥當,準備去慰問傷員的莫以塵,沒叫醒難得睡得安穩的何千緣,獨身去挨家挨戶詢問情況。

好在昨天他和何千緣幫他們剷除了貪官,汕洲人對莫以塵還算客氣。

但舊大陸的遭遇讓人們不敢再讓為數不多的孩子去冒險,除了何千緣,再無一人願加入拓荒軍隊。

莫以塵回到山下的小屋,已近中午,何千緣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等莫以塵帶她去昪洲,加入拓荒隊。

目的就是,好有機會復活她日思夜想的哥哥--林泫。

為了不引人關注,何千緣特地找了一個面具,來遮住自己的假面孔,至少不會嚇到無辜的人。

何千緣只從舊陸帶了一根手杖,這根手杖是仇婆婆送她的,告訴她說,以後會用上的。

沒想到還真用上了,用來裝瞎子正好,而且何千緣一直拿它當武器,早就用順手了。

就是不知道仇婆婆的本意是不是這個,也許是別的呢,也許以後就知道了。

『』回來了,出發吧『』。

『』你……真的想好了,一旦決定,便無回頭路『』。

『』當然,這個地方讓我噁心,我想擺脫這裡『』。

『』好……我帶你走『』。

城中,只見人們,歡天喜地地燃放爆竹,慶祝新監城上任,鮮紅的紙屑漫天飛舞。

也有為被胖監城害死的親人燒香燒紙錢的老弱婦孺,驚天動地的哭聲,飄雪般的紙錢與熱鬧,鮮艷的慶祝現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一夜之間,這座城鎮同時變成了天上人間和人間地獄。

何千緣冷漠的,用無神的白瞳看著這難得一見的盛景,頭也不回的拄著拐,跟著莫以塵踏上了前往昪洲的路途。

至此,這場禍亂,或許真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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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緣歸以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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