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漫從前（五）
上午的課程結束，池以藍和顧平蕪相攜出來，兩人都已經上車準備回去了，顧平蕪才突然說要回宿舍拿教材。
他有點不耐地點了點頭，將車停在宿舍樓下等她。
池以藍在車裡受不住悶，正巧宿舍樓前的有一塊空地，趁著四下無人，他拿出後備箱里的滑板來回蕩板玩兒，興緻到了就做個招。
哐當哐當的聲響驚動了看門大媽，走出來好奇道：「小夥子，你這個滑起來快不快的啦？」
池以藍漫不經心答：「還行。」
大媽在旁嘖嘖稱奇，竟然還站在那不走了，興緻勃勃看著他玩。
幾分鐘后，看門大媽回去了，周圍卻不知什麼時候三三兩兩地站了幾個女孩，彼此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
意識到周圍的目光后，池以藍就不再做任何動作，只將兩腳踩在板上靜立不動，眉頭幾不可見蹙起。
他以為那些人是被滑板動作吸引，他不動，圍觀的女生就會慢慢散開。
但他完全想錯了。
事實上在S大，池以藍這個名字原就長年活躍於各大論壇、貼吧，甚至是官博的評論里。
S大天才輩出，帥哥也數不勝數，池以藍作為其中之一，能長期在大眾視線里刷屏，足見其人受歡迎的程度。
可池以藍本人對此並不知情——也沒什麼人敢拿這個打趣他。
傅西塘他們倒是敢，只是不甘心在顏值和人氣上遜池以藍一籌，壓根兒不想提這件事給自己招不痛快。
由是，池以藍雖「美而自知」，但在S大卻是「成名而不自知」。
周圍的人並沒有離開，池以藍某一瞬間陷入了自己即將上場比賽的錯覺，因為上一次被這麼多人圍觀，還是在去年Cons碗池賽的賽場。
女孩們還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盯著他看，捂著嘴小聲和身邊人交流感想。
「你看他可以站在滑板上不動耶！我都不知道池以藍會玩這個的！」
「是啊是啊他好厲害！」
池以藍：「……」
他視若無睹地在板上靜立片刻，終於在看到有人拿手機拍攝的時候，表情出現了一點不悅的痕迹，視線也如刀子般劃過去。
隔著鏡頭，那個女生與他對視兩秒，有點慫地把手機放下來了。
程穎站在人群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池以藍。
他似乎對自己的迷人之處一無所知。
因為眼中無物，所以無論周遭多少喧囂都入不了他的耳，無論四下多少目光交睫都能視而不見。
他又像個惡童，立在一張心愛的滑板上肆意拿捏著人心，卻在同時將不屑一顧展露無疑。
程穎忽然想起那個初秋，她努力爬上石階，在咫尺之距鼓足勇氣拖住他的手臂。
那是她離他最近的距離了吧。
他身上有好聞的香水味，辨不出具體的種類，卻與秋風毫不違和地渾然融為一股奇異的冷香。
她獃獃站了一會兒，看到池以藍走了兩步將滑板放回後備箱，然後回到車前，雙手插袋，看著宿舍樓門，似乎準備迎接誰。
人群因那位女主角的出現而發出錯落的嘆息，接著，慢慢散開。
程穎隨著人流走向宿舍樓門，顧平蕪正匆匆從樓里出來，朝向池以藍走去。
與她擦肩而過之際，程穎的餘光瞥到對方手肘間搭著一件黑色絲絨墜鑽的外套，猛地站住腳。
回過頭，那輛車已經開走了。
*
回家途中，顧平蕪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池以藍說完話，卻見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不悅地喚：「顧平蕪。」
顧平蕪回過神來似的，偏頭看池以藍：「你剛剛說什麼？」
不出所料得來一個冷眼。
「剛問你晚上要吃什麼。」頓了頓，池以藍略帶陰鬱地重複了一遍問題。
顧平蕪「哦」一聲，一邊翻出手機找廚師的微信一邊說：「我昨天也加了Chef李的微信，我把菜單發給他吧。」
自那天和顧平蕪一起逛過街后，池以藍就意識到這丫頭挑嘴之極端，不合胃口的她一口不沾，就算是喜歡吃的，也只勉強是常人飯量的四成罷了。
為了不讓她餓死，池以藍特意請了做南方菜的名廚Chef李，專門對付她的刁鑽味蕾。
她說著抬頭看了一下池以藍的臉色，感覺有點不妙，眨了眨眼。
「啊……我忘了問，你想吃什麼？我一起發給他。」
前方紅燈，池以藍停下來，臉色緩和了一點，終於有餘暇瞥她一眼，不甚在意地答：「隨你。」
顧平蕪又「哦」一聲，想了幾個想吃的菜，慢吞吞打字，心說，不問你又使臉色，問了還不是什麼都不挑？
「沒話和我說？」車子重新向前時，池以藍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顧平蕪發完微信，把手機放回手包里，無聲點點頭。
池以藍皺了下眉，又想起什麼似的，問：「你不是說上去拿教材？」
四下疏忽寂寂。
顧平蕪沉默地垂睫。
她回想起到宿舍樓門口時，聽到裡面傳來說話聲。
「四床那個顧平蕪怎麼進S大的你知道么？」
「她不是考進來的嗎？」
「切，想什麼呢，你也不看看人家進宿舍那天什麼樣兒，司機傭人好幾個人忙前忙后……我聽人說了，她之前在另一個校區，差點搞出人命了，然後就休學了半年，為了躲開那邊的議論，才跑到咱們這個校區來的。」
「啊？真的假的？還可以換專業換校區的啊？」
「你以為呢。有錢能使鬼推磨唄。」
「不過她是怎麼搞出人命來的啊？」
「就那點破事兒，為了一個男的爭風吃醋唄……」
她安靜地聽了半晌，最終沒進去，兩手空空地下樓去。
……
似乎車內沉默的時間太久，池以藍居然破天荒給了她台階下。
「沒事，忘拿了就下次再去拿。
極為罕見地，顧平蕪再次沉默。
池以藍莫名心浮氣躁，猛地踩了一腳油門。
到家后，Chef李已經在備菜中。Chef李從前便與池家相熟，師父更是池家御用廚師，因此池以藍沒急著進房，先立在吧台與他閑聊了幾句。
Chef李與正要上樓的顧平蕪點了點頭算是問好，卻低聲笑問池以藍：「池少這是定下來了？」
池以藍不置可否，半晌，才舉目看了看樓上的方向。
「算是吧。」
*
顧平蕪洗了個澡出來，頭髮濕漉漉地搭在身後，沾濕了脊背的T恤。
下樓后，Chef李已經做好菜離開。
餐桌上擺著黃魚餛飩，糯米藕，糖醋小排，蟹粉豆腐……全是她的最愛。
她卻沒什麼感覺似的，坐下來悶頭吃餛飩。
池以藍靜靜瞧了她半晌，心頭的不爽按捺不住，脫口問：「今天怎麼了？」
「啊？」顧平蕪茫然抬頭，敷衍道，「沒怎麼，我有按時吃藥的，你不是看見了么。」
她說完，泰然自若地迎接池以藍審視的目光。
這是拿他當傻子呢。
池以藍垂下眼睫，微微冷笑。
「下次不想和我說的直說。別岔開話題。」頓了頓，池以藍近乎溫柔地給她舀了一少蟹粉豆腐，一字一頓道，「我不喜歡。」
顧平蕪怔了兩秒，把蟹粉豆腐吃了，含糊地「嗯」了一聲。
餐桌上的氣氛此後便急轉直下，兩人一直到吃完飯都沒再說一句話。
池以藍懶得和心事重重的顧平蕪大眼瞪小眼，率先吃完上樓。
等他習慣地拿出手機按下指紋解鎖，才發現居然拿錯了。
他們手機型號一致，又都不用手機殼，這樣的情況之前也發生過幾次，他卻都沒在意過，更別說好奇她手機里有什麼秘密。
可今天顧平蕪的神遊天外突然讓他有些在意起來。
他於是第一次仔細觀察她的鎖屏圖片。
那是一張湛藍色的滑板，上面有一個大寫的才會字母J。
J——滑手的縮寫？可她明明說過自己的偶像是Beatrice。
是別的滑手嗎？還挺花心。
他正遲疑，是否可以輸入自己的生日試試密碼，幾乎在同時，房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顧平蕪氣喘吁吁出現在門口，許是因為著急，臉色發白，連唇色也幾乎沒了血色。
池以藍站起身，沉下臉，未及開口教訓，小丫頭先發制人。
「你……拿我手機幹嘛？」顧平蕪皺眉質問。
池以藍頓時臉色微寒，剋制地合了合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