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夏家
不出兩日,薛姨媽專門來請賈母過去吃席,賈母高興,便帶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及寶玉姊妹等,至薛家花園中坐了半日。那花園看起來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木,樓閣亭軒,也有好幾處驚人駭目的。
外面廳上,賈政、賈珍、賈蓉、賈環、賈琮並薛蟠、薛蝌幾個近族的,很遠的也沒來。薛家也請了幾個現任的官長並幾個世家子弟作陪。
為著哄賈母高興,薛姨媽請了一個戲班子,又先讓賈母點戲。
賈母推脫道:「這如何使得,我們不過是來做客的,哪裡就大明大白的點起戲來,還是姨太太先點吧。」
薛姨媽笑道:「老太太說的這話,我這裡和府里不是一樣的么,老太太只當在府里一樣的自在才好,且快點了,不然戲班子可就等著了。」
賈母無奈,笑著接過戲摺子點了一出《西遊記》,后遞給薛姨媽,薛姨媽又遞給邢王二位夫人,兩位都說並不會點戲,又還給薛姨媽,薛姨媽笑道:「其實我究竟也是不會點戲的,不過是隨便點一點吧。」
說完,薛姨媽點了一出《釵釧記》,眾人坐在那裡說笑了一回。
賈母笑道:「剛剛聽二太太說,姨太太家裡竟是有了大喜事?」
薛姨媽捂嘴笑道:「二太太就是這樣嘴快,此事還未做定呢,說出來倒是容易,恐污了女家的清名。」
賈母笑道:「想必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姨太太又何必遮捂,有道是醜媳婦總得見公婆,是也不是。」
眾人都笑了起來,薛姨媽方細細的說了起來。
原來當初薛姨媽為著碧月一事攆了薛蟠出門做生意,薛蟠豈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四處東遊西逛,竟是逛到了一位老親家裡,又和薛家是同在戶部挂名行商,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戶。合京城中,上至王侯,下至買賣人,都稱他家做『桂花夏家』的。
寶玉聽了倒是笑問道:「如何又稱為『桂花夏家』?」
薛姨媽笑道:「她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貴。其餘田地不用說,單有幾十頃地獨種桂花,凡這京城城裡城外桂花局俱是她家的,連宮裡一應陳設盆景亦是她家貢奉,因此才有這個渾號。如今當家的爺們也沒了,只有老奶奶帶著一個親生的姑娘過活,也並沒有哥兒兄弟,可惜她竟一門盡絕了。」
賈母聽了點頭笑道:「聽起來倒是個門當戶對的好姻緣,不知這為姑娘為人怎樣?可是蟠兒自己中意的?」
薛姨媽得意的笑道:「一則是天緣,二則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當年又是通家來往,從小兒都一處廝混過。敘起親是姑舅兄妹,又沒嫌疑。雖離開了這幾年,前兒一到她家,那位夏太太又是沒兒子的,一見了蟠兒似個人物,舉止也很得體,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見了兒子的還勝。又令他兄妹相見,誰知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裡也讀書寫字,所以蟠兒當時就一心看準了。連當鋪里老朝奉夥計們一群人擾了人家三四日,他們還留多住幾日,好容易苦辭才放回家。蟠兒那個孽障一進門,就咕咕唧唧求了我去求親。老太太是知道的,我這個人輕易不肯答應,又是蟠兒的終身大事,咱們家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這麼急做什麼。可是這位姑娘我卻是見過的,且又門當戶對,也就依了,已和二太太商議了,這幾日就打發人去說親呢,只是不知道人家是什麼想頭,故此也沒有和府里的人說,不過也是想著等事情做定了再說出來。」
賈母笑道:「這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想不到蟠兒竟能有如此的緣分,可見兩人緣分不小,將來娶進門來,薛家可就更興盛起來了,我為姨太太高興。」
說著,賈母看向寶玉,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憂慮之色。
薛姨媽隨著賈母的眼神往寶玉身上飄過,遂趕緊安慰賈母道:「其實兒女的緣分都是天定的,也許那嫁娶之人就在身邊呢,不過是自家不經意罷了。」
賈母默默地點了頭,臉上並不露顏色,正襟危坐在那裡好似看戲,其實心裡早已不是滋味起來,坐了半日尋了個借口回去歪著了。
唯獨寶玉聽見薛姨媽又在說什麼姻緣之類的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黛玉,眼裡禁不住就想流下眼淚,看賈母要走,遂扶了賈母借故跟著回去了。
薛姨媽苦留不住,只得殷勤送了賈母和寶玉出去,回去又好生款待王夫人等人。
賈環在外間聽戲,見賈珍與薛蟠幾人坐在那裡肆意大笑,嘴裡儘是說些不堪之語,兩人互相交流自家荒誕行徑,倒是頗有一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風流之感,雙方都引對方為知己之感。賈蓉倒是立在那裡,強忍著給父親斟酒。
賈環心裡早已大搖起了頭,與這些渣子在一起坐著,只是污了自己的名聲,坐了一會兒,借著要去街上買墨的借口告罪走了。
賈琮、賈蘭也在座上坐立不安,見賈環要走,如遇甘霖,趕緊起身跟著一起去了。
薛蟠不解其意,還要苦留,賈環三人婉言謝絕,趕著走了出來,方大舒了一口氣。
走在街上,賈琮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今府里吃喝成風,非但如此,聽說珍大爺夜裡還在東府設了什麼賭局,一日一日賭勝於射了,公然斗葉擲骰,放頭開局,賭注甚大,京中的世家沒有不知道的。」
賈環驚道:「這還使得,珍大爺竟也不怕懲治么,這可是犯了禁令的。」
賈琮說道:「雖是準的,畢竟東府那裡有所遮掩,珍大爺自己又不撐頭,不過是借著蓉哥兒的名頭,將來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賈環不禁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那蓉哥兒該不會不是他的親生吧,坑人都坑到了自己兒子那裡,果真不知該說他什麼了。」
賈蘭卻道:「兩位叔叔且說什麼別人家的事兒,有好的也輪不到咱們,有禍事咱們遠離就是,何必論他們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