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試釋「長檐車、高齒屐、斑絲隱囊、棋子方褥」(2)
文圖互證,我們才明白,西漢三國以來,仙人所乘「芝蓋雲車」和「通明綉幰四望七香車」以及南北朝時《顏氏家訓》所指的「長檐車」的彼此淵源。到了唐代便是「油碧香車」、「金犢車」。一般用牛拉,西北馬多的地區也還用馬拉。車制特徵是罩棚多作覆瓦狀,長檐上翻,做得格外波俏。(真正是古典阿飛式!)車后拖曳一條長長綉幰,高輪華轂,小黃犢特別肥壯,有的背上還覆蓋一片團窠錦繡,油碧罩棚間施彩繪。車旁另外有個木支架,便於在雨雪酷暑時上面另加個油布罩棚,可以使驕陽雨雪不至於直接照灑車棚,又能保護牲口。
如照晉人記載,則晉代關於車子的使用還分等級,裝飾各有不同。現實材料不夠具體,我們便不能再說什麼了。唯知道油碧飾車和當時流行綠沉漆還必然有一定聯繫,卻又顯然還有附會讖緯說「青蓋自南來」受車用青蓋的影響。根據這些會通知識,我們說,從此認識了北朝長檐車的形象和所以形成的原因,就有了一點譜,不會太錯。如果想要恢復幾種古代車形也不會怎樣困難了。
「高齒屐」應即是史傳中記載謝安聞知淝水戰役勝利,懷著欣喜興奮心,忙忽忽跑過門限時折齒的那種木屐。齊梁流行原因,也是仰慕王謝名士風流,有所效法,因之相習成為風氣。一般對於屐的印象,多以為當如後世羅漢和尚腳下所穿,和近代日本木屐類似,屐齒即底板上兩道橫欄。歷來註解也這樣說。但從傳世大量晉南北朝石刻畫卷人物冠服形象分析,南朝貴族名士所有腳下穿的多是平底的,因此所謂「屐齒」的位置,就有了問題。可能不是在底下,指的或是前面作「」式向上翻起的部分。它可能起源於漢代的歧頭履(長沙馬王堆漢墓有出土實物可證)。到晉代才成為硬質,過門限時才容易碰折!傳世顧愷之《洛神賦圖》一侍從所著及傳世《斫琴圖》一高士所著,反映得格外清楚具體。《斫琴圖》歷來認為是宋人筆墨,時代晚,不宜稱引,但是這個畫卷中生產工具是晉,用具是晉,人物形象衣冠是晉,畫中主題也和晉人嵇康故事等相切合。說是顧稿雖不可靠,說是東晉南朝以來舊稿的傳摹本,大致不會太錯!屐齒事明代人似已提出過。這當成個問題再提出,還是有意義的。
「斑絲隱囊」,隱囊即靠枕、引枕、拐枕,但是形象如何?卻少有人提起過。畫卷石刻中有三個形象可以參考:一在《北齊校書圖》里,有個梳螺的女侍手中抱持的,得知原來是個長鴨蛋式樣子。使用時則擱在背後腰間,龍門石刻病維摩,就倚靠著它從容論說佛法!斑絲當非錦繡,必指另外一種絲綢加工,而又是當時流行的材料,唯有斑纈近似,即在碧色羅帛上扎染玳瑁斑。敦煌曾出現過一些晉代實物,花斑和南方晉代縹青瓷器上的褐斑還十分相近。斑絲是否染纈,因為當時西北毛織物還有「斑罽」,而西南夷傳上又曾提及過西南出「闌干斑布」,一時還難作定論,可能性卻較大。至於到後來《高逸圖》一高士所倚隱囊,則顯然明白,作的是唐代大團窠式花錦紋樣,《高逸圖》雖有明代弘治間人題作晚唐孫位所繪,事實上,主題人物也是從晉南北朝舊稿取來,加以拼湊而成的。即以人物形象,主題部分即比孫位早,某些部分又必然晚。孫位既在西蜀,那會把成都出的圖案錦畫得不倫不類!
「棋子方褥」,漢代以來,「獨坐」稱「枰」,可見和棋枰必相近。即盛行用毛織物「毾」、「花罽」、「細旃」類坐茵。這種毛織物歷來是西北名產,價錢相當貴重,買時論張不論匹。漢代錦繡價格照《范子計然》稱齊國上等細綉紋錦一匹錢二萬,這種毛織物若照班固文中所說,卻比錦繡還貴得多!當時也有由天竺、大秦諸國進來作五色十色的,魚豢著《魏略》曾提起過。除榻上車上使用,又便於郊遊,敦煌北魏壁畫中常有反映。從《洛神賦圖》陳思王身邊,一個侍從手中挾持的和鄧縣畫像磚浮雕侍從挾持的看來,得知平時是和棋局一樣摺合起來,便於隨身攜帶的(《斫琴圖》中則做成小卷,應是虎豹皮做成的)。照形制說宜稱「棋局方褥」。另有花紋或稱「棋子格方褥」才合。因為晉代貴重絲綢稱「七彩杯紋綺」,實物雖不得而知,杯紋多指連續方勝而。花紋得名是因為和羽觴形象近似,一般常作「」式,連續起來即成為棋子格圖案。若原文稱棋子不誤,則當指團花而。西漢以來普遍應用柿蒂紋作裝飾圖案,空心磚部分裝飾花紋和絲綢不可分,即有作棋子格中加柿蒂的。若重疊柿蒂即成團花,山東沂南漢墓藻井,即印有平棋格子中加這種團花的材料出現。比洛陽北朝龍門石刻洞窟頂部格子團花還早三百年,唐代團窠錦由之展而出,成為主要錦紋。或作小團花,也有可能。唐代敦煌壁畫尚多團花坐毯或舞茵。又流行方尺鋪地團花磚。顯明還是由仿照地毯舞茵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