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止戈
火光衝天,如同烈日爆炎,每一道火焰都裹挾著強烈的焚盡萬物的意志。赤的身影隱沒在火海中,飛速穿梭。
他速度極快,時不時突然出現在桑陌身邊妄圖給他沉重的一擊,但都被瞬間出現的藤蔓拍擊攔下。
桑陌打著打著也覺得奇怪,面前這少年論魔力遠不及他,但一身詭異火焰卻好像完全不受魔力限制,哪怕是他的力量被火焰沾上后也被極快擊碎崩解。
但這還不足以對他構成什麼威脅,至少現在,還不行。
他眸色微沉,抬起手,指尖輕點間肆虐的火焰再次被綠意盎然取代。藤蔓、樹木乃至森林的幻影交替浮現——他要用自己龐大的魔力量來強行鎮壓眼前肆虐的火海!
轟!
魔力對撞之時,空氣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彷彿天地都在顫抖。
赤發少年的身影從火海中顯現,半跪在地靠一隻手撐著身體,咳嗽一聲向邊上吐出一口血。他膚色不淺,此刻卻面色蒼白,顯然是在交戰中受了傷。然而受傷之後,他渾身的戰意卻越發高昂,抬起眼望著半浮在空中的綠髮青年,瘋狂的紅眸中充滿了不死不休的味道。
「倒是有點骨氣。」綠髮青年俯視著地上的人,淡淡開口。
他感覺得出來這個赤發少年身上的魔力只有五階,但卻能與他交手到現在。
放在平常,或許他還會起點惜才之心。
赤發少年卻好像沒聽見他的話般,依舊一聲不吭,只是遠遠看了眼一旁樹上的孩童,目光執著得驚人。他從地上起身,隨即身影再次消失。
「頑固不化。」桑陌輕叱一聲,揮手放出大片綠色魔力。
轟!轟!轟!轟!
濃郁煙霧不斷升騰,森林在這場戰鬥中遭受了嚴重的摧殘,地表之上一道道裂縫蛛網似的蔓延。泥土與斷裂的樹榦混雜在一起,表面都已化為毫無生機的焦炭。場面望去觸目驚心。
淼淼的長發在餘波引起的狂風中被吹得紛亂翻飛,偶爾遮擋住面頰又被努力撥開,他眨也不敢眨地看著眼前的戰鬥,明明這場戰鬥因他而起,可卻不受他的想法停止,他被迫成為了這場戰鬥的旁觀者。
不能再放任他們繼續了,他焦急地想,不然遲早要有一方死亡這場戰鬥才能結束。
但他能夠做什麼?
他只是一個二階的魔法師,無論是赤還是桑陌都遠比他強大。
他目光四處游移,忽的看見來時方向,在激烈交戰中也巋然不動的一枚淡金色的繭。
那是……阿金?
巨虎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間,也喚起了淼淼在月牙湖畔的記憶。
影響比自己更高階的存在,他做到過的,不是嗎?
只是當時受他影響的都是幻獸,而赤卻是人類。
不管了,他只能賭。
下了決心,淼淼的眼神立即變得堅定。沒有絲毫保留,他將全身魔力全部集中到喉嚨處。不,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更多的魔力!
順著他強烈的意志牽引,原先已被全部抽走用以兩人交戰的空氣中的魔力忽然靜止了一瞬,隨即瘋了一般湧向孩童的身旁。
一個巨大的魔力旋渦憑空出現在了天上。
赤和桑陌正在釋放的技能都中斷一瞬:「?」
察覺到空中不尋常的動靜,兩人齊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首/轉身看向樹梢上已經閉上眼的孩童。
在這先前一直被忽略的角落,小小的孩童正靜默著,黑色的長發輕輕在背後掃動,玉白而精緻的小臉嵌在髮絲中,極美,又極端莊肅穆,讓人無端想起壁畫上闔眼休憩的神明。
神明在他們的注視中微微張開了口。
「嗡——!!!」
赤感覺到自己的腦子猛然刺痛。
像是突然間被極尖利的針刺穿了神經,他整個大腦都空白了一瞬,但很快的,那股刺痛感猛然退去,一股前所未有的靜謐與安逸感像輕柔的雲朵一般籠罩了他。
赤的神智還清醒著,眼睛能夠注視到樹上孩童的身影,耳朵聽見了他悅耳的輕靈的哼唱聲,他也能想起自己此刻還身處戰場,與淼淼的某個爺爺打得不可開交,彼此間都滿懷殺意,他知道現在自己不應該沉溺於他的歌聲中,他應該繼續匯聚魔力,繼續攻擊,繼續戰鬥,直到殺死對方,將淼淼搶回自己身邊為止……可無論他的意志如何波動如何掙扎,他落在地上的身體都一動不動。
他彷彿被那歌聲鎖定了,無論是戰意還是憤怒狂暴的情緒,都在歌聲的力量下被死死克制。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桑陌身上。
只是他比赤等階高出許多,受到的影響效果也弱,現在依舊還能自由動作。
但他沒有選擇再繼續攻擊赤,而是回身望著淼淼,目光中滿是震驚。
這是什麼能力?先前淼淼並沒有在他們面前使用過。
是他一直就有的能力嗎?
他明明只是個二階的魔法師啊?
桑陌感覺自己的淡定沉穩這一刻通通不見了。
要知道,對於以精神狀態平穩著稱的植物系幻獸而言,一般的精神系魔法對他們幾乎都沒有效果,更別提他階位還高,之前都只有精靈族的大祭司還能對他造成一些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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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淼淼卻匪夷所思的做到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他的想法再震驚也無法傳遞給面前的孩童。淼淼閉著眼,心神已經陷入了曾經進過一次的白色空間中。
他此刻無知無覺,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狀態。
明明是為了阻止赤和桑陌再打下去而唱的歌,可他現在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們的存在了。不僅如此,他彷彿整個人都回歸了空白,身體都要在這白色空間中化為虛無。
他是誰?他來自哪裡?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他對一切一無所知。
桑陌眼睜睜看著原先包裹著孩童的綠色魔力屏障忽然破碎散去,黑髮孩童渾身劇烈一顫,面上浮現隱隱的痛苦,隨即周身泛起一陣銀白的柔和的光芒。
那光輝水波似的一圈一圈往外蕩漾,每一次滌盪都讓孩童的小臉更加蒼白一分。
他忽然站起,一步一步,踩著風凌空而立。
高天之上,因為赤被定住而失控的流火正紛亂墜落,化作大片大片絢爛的火雨,觸及的地面都化為枯黑焦土。他卻恍然不覺那股滾燙的熱度,閉眼垂首對著大地,瑩白的面容隱沒在光輝中,彷彿自己也要融入光里消失了。
赤抬頭望著他,燃燒著火焰一般的瞳孔完全褪去了凶暴的戾色,一眨不眨地望著半空中被光芒包裹著的孩童。
淼淼。
他還在蛋中時就感受到的甜美的氣息,像是光芒之于飛蟲一般無盡地吸引著他。
他跪在地上,艱難地向高空探出手,好像想要遙遙地抱住那束光芒。
然而就在此刻,地面忽然劇烈地震顫起來,殘留的樹木都止不住沙沙搖晃。甚至越來越劇烈,越來越響亮!
「不好。」
桑陌面色一變。他和森林中植物的感應還沒有切斷,此時察覺到大批量的幻獸正在沖向這裡。
但為什麼?幻獸都有自己固定的領地,應當不會這樣隨意地大規模移動才對。
難道說?他忽的看了一眼天上的淼淼,心中浮現一個可怕的猜想,它們都是被淼淼吸引而來的?
這也太瘋狂了。
「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桑陌在心中默默地想,手中動作不停,一揮手發出一道綠色靈力化為長長藤蔓,捲起地上的赤和遠處的阿金,將一人一獸捆得嚴嚴實實。隨後又快步到了淼淼身邊,伸手強行突破了圍繞在淼淼周身的銀白流光,輕柔將小孩攬進懷裡。
流光被突破后,雙眼無神的淼淼似乎神智清醒了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睜著眼,視野里都是一片模糊的白光,只能隱約看到頭頂上一點黑乎乎的影子。
感受到籠罩在周身的熟悉草木氣息,他安心下來,低低嘟囔了一句:「桑爺爺。」
「嗯。」桑陌抱著一個拉著兩個,足下踏著綠色魔力高速奔跑,身影快得像一陣閃電。
他們必須在幻獸潮趕到前離開這裡。
「回家……」他聽見懷裡的孩童聲音輕輕地說。好像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隨時都要陷入沉眠。
桑陌收了收手臂,把他綿軟的身軀抱得更緊了一些。
「嗯,我們回家。」
-
「滴答,滴答。」
頭和身體像是被切割成了分開的兩半。
淼淼睜著眼,陷入一場清醒的幻覺。
身體無法控制,似乎已經喪失了感官,可大腦卻痛得像有千萬根針在接連不斷戳刺。細細麻麻的疼,每一下都彷彿在拉扯神經,讓人忍不住想要流淚。
——好痛,好黑暗,好孤獨。
他幾乎要在這痛苦中崩潰了。
黑暗之中,只有水聲在滴滴答答地響。
「滴答,滴答。」
證明著他不是身處一片虛無中。
但過去太久,就連這細微的聲音也像是某種虛無錯亂的幻覺。
太過難熬時,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已經死掉了,還是說他做錯了什麼非常糟糕的事,才要受到這種懲罰。
忽然,厚重的大門被緩慢推開。
門太過沉重,摩擦過堅硬的地面時發出沙啞的嗡鳴。隨即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向他奔來。
門開了嗎?可是為什麼依舊沒有光明?
他茫茫然落在地上,被黑暗裹挾著自己的世界。
皮膚上忽然接觸到一陣滾燙的熱意。
是火焰嗎?他要被燒死了嗎?他終於可以結束這樣的痛苦了嗎?
然而一會兒之後,遲鈍的皮膚與麻木的神經終於能感知到熱意的形狀。
他恍然大悟,是手啊。
是一雙人類的充滿熱量的手,把他從冰冷的地表抱了起來。
「滴答,滴答。」
黑暗中,他又一次聽到了水聲。
但這一次,不是在角落。
水珠徑直落在了他臉上。一滴,兩滴,流進脖頸。
熱熱的,好溫暖啊。他想。
……
「還沒醒嗎?都昏迷一天了。」刑越凌厲的眉毛蹙得死緊,在眉心壓出一道暴躁的褶皺。
他目光左右來回,掃過門口坐著的神色自若的桑陌,又落到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卻依舊固執地挪到床頭的紅髮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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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腳邊還落著一隻同樣被捆得嚴實的大黑鳥,尖嘴和翅膀都被捆上了,只能艱難地在地上挪動。哪怕已經這樣艱難了,依舊不忘抽搐著拿短短的爪子踹少年的腳。
刑越:「……」
他扭過頭。簡直蠢得沒眼看。
昨天晚上,刑越帶著大黑外出回來。本以為一開門就能得到寶貝小孫孫的親熱擁抱,沒想到入目卻是淼淼昏迷不醒的身影。
那一瞬間,他冷靜盡失,已經藏在心中好幾年沒發作的暴虐殺意又一次佔據了整個腦海。
無需思考,他毫不猶豫拔刀砍向了屋裡那個氣息陌生的存在。死神的刀快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似乎只是眨了眨眼,漆黑的刀芒就已到達眼前。
赤冷淡的眼神依舊未變,彷彿被攻擊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刑越這一刀太快,快到即使是他也來不及展開防禦屏障。但他也沒有退縮的意願,紅色鱗甲瞬間覆蓋體表,想靠自身肉體強度硬扛。
他知道自己會重傷,但沒關係。只要淼淼醒的時候他還活著就可以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道極厚的碧綠屏障先一步出現在了赤的面前。
這道屏障的強度明顯很高,厚重魔力如有實質,刀鋒突破防禦再斬到赤的身上時,僅僅是把人擊飛出去撞到木屋的牆壁上。
刑越黑著臉猛然回頭,怒氣壓抑不住看向出手阻攔的桑陌:「你什麼意思?」
桑陌雙手環抱在胸前,面色同樣不好看,下巴向床的方向點了點:「淼淼是為了救他變成這樣的。」
刑越要在這裡把人殺了,回頭怎麼向小孩交代?
刑越用力地深呼吸,他看向牆角,赤正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起來,身上連個淤青都沒起。
刑越冷著臉:「我看他挺皮糙肉厚的,不殺掉,打一頓總行吧。」
桑陌點點頭:「隨你。」
「只要你不怕事後淼淼生氣。」
刑越:「……」
他用力閉了閉眼,冷靜下來。
「白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全部都給我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