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局
蘇憐將就著可以從房間走出來,把自己擺在陽光下,臉上雪白的肌膚髮著淡淡的光。
蕭離在一旁偷偷瞧著。心裡嘀咕,蘇府已經收到信了,怎麼還不派人來接蘇憐?蘇憐答應資助莫雨修,該如何開口呢,又不能讓莫雨修知道蘇憐在自己這裡。
這個酸秀才,平日看不上用錢做梯子的事兒,為著一個太學院的舉薦名額,也能理所當然的低下頭來。
他幾次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樣子全被蘇憐看在眼裡。
「你想說什麼?」蘇憐問。
蕭離搖搖頭。
「不願意說拉倒。」蘇憐說。
「別呀,問你件事。」
「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您問。」
蘇憐一臉正經的樣子:「我美嗎?」
蕭離想了想:「就某個角度來講,你算是極其美的。」
蘇憐不解:「什麼角度?」
蕭離說:「當然是凡人的角度,仙女我沒見過,可不敢說你能美過仙女去。」
蘇憐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蕭離能說出這種話來。
「差強人意,算過的去。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來聽聽。」
蕭離說:「兩件,一是關於莫雨修的,你答應過他的事。二是關於你的,蘇府什麼時候來接你回去。」
蘇憐瞭然於心:「第一,我答應幫他獲得舉薦名額,可他不願向我爹低頭。一千兩銀子不多,可眼下沒有,總得回到府上才行。第二,我讓你帶的信,只是報了個平安,卻沒敢說我在這裡。我的事你最清楚,若是被旁的什麼人知道我在你家,連累你也就算了,可我不想連累南風。」
蕭離氣惱,原來丫頭先前是在耍自己。什麼蘇府來接人,全是瞎扯。
於是就說:「既然不想連累我姐,最好趕緊離開。我若是你,用爬的也爬回家了。話說的好聽,事兒卻不做。貌似這幾天除了你失蹤的消息,也沒別的怪事發生。我想你現在出去也還是很安全的,況且你是蘇家小姐,太平鎮有幾個能不買你家面子的。」
蘇憐說:「你知道我做了什麼事么?」
「不要說,我也不要聽。」蕭離立刻打斷他。
有些話聽不到是最好的,因為有些事最好不要知道。
猜到是一回事,知道是另一回事。兩者還是很有差別的。
蕭離心裡憋屈,若不是姐姐南風執意留蘇憐養傷,他肯定扛著她扔到蘇府門口。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南風從地窖上來。地窖里是她秘法釀製的美酒,瓷壇泥塑也封不住的酒氣,只能全悶在地窖里。她臉被酒氣熏得紅紅的,雙眼迷離,額頭沁著幾粒細小的汗珠。
釀酒這活兒,傳聞釀造期間不能開口,但蕭離總也閉不上嘴巴。一來二去的便都只能自己干。
蘇憐突然問:「我和南風誰美?」
蕭離說:「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先說句假話聽聽。」
「那自然是你美。」
蘇憐不高興,她此時看南風,也覺得美過自己。但自己覺得是一回事,別人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人嘛,總難免會謙虛或者自卑一點,對自己評價低一點也是正常。可被別人說出來就不同了。尤其是蕭離,說話的樣子一臉欠揍,不等開口就想一拳打過去。
兩人天生性格不合,即便是一男一女,也毫無吸引力可言。
南風早看透這一點,沖蕭離說:「你還不去找九公?」
他是要去找九公,這兩日少見他在街上行走。那麼大年紀的老頭,這樣寒冷的季節,夜裡凍死在床上也沒人知道。況且他這幾個晚上都很不好過,睡夢中全是猙獰的骷髏大軍,持著刀槍各式兵器向他殺來。自從那天暈倒之後,每晚都是如此。
如果這也是心魔,那就太可怕了。每日醒來,像真廝殺了一夜似的,身體的每一處關節無不酸痛,像被抽幹了力氣。搞的他都不怎麼敢睡覺,生怕入睡后死在夢裡。事實是他已在夢中死了成百數千次,一遍一遍的重複,一遍一遍的死亡。
他想可能是九公教的氣功,自己練出了岔子。可身體上的感覺卻是很好,凝神靜氣時,覺得像是泡在熱水裡一樣舒服。像有一條溫暖的溪流,在身體里流淌來流淌去,那感覺說不出的美妙。如果說這就是氣,他覺得自己算是小成了。
可這幾晚的夢,實在折磨人的夠嗆。昨晚更甚,那夢就是個修羅戰場,堆骨如山,血肉橫飛。血色的天空,黃沙的大地,死亡的氣息瀰漫到靈魂里。若說這也是心魔,那也未免太嚇人了。他一直以為,心魔應該是妖嬈的美女,在夢中勾引自己,好讓自己走火入魔。以前的夢境貌似正是往這個主題發展的。
九公,作為一個孤苦窮困的老頭,住的地方和胖屠一樣。他們甚至可以說是鄰居。兩家中間隔著一戶,本來住的是個寡婦。那寡婦蕭離見過,三十五六的樣子。長得不甚美,但韻味十足。
少女,少婦,寡婦,男人最喜歡的可能還是後者。九公多大的年紀,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可畢竟還是個男人,或者說曾經也是個男人。因著對美好的追求與回憶,以及對逝去的青春的緬懷,於是他去偷看寡婦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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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被發現了。
寡婦披了衣服鑽出來,九公破口大罵:「好你個殺豬的,身子胖,膽也跟著肥起來,做這種下流事兒。」
胖屠嗚啊嗚啊叫著跑掉。
蕭離認為胖屠要麼是倒霉,要麼當時也在偷看寡婦洗澡。他更傾向於後者,因為那之後,胖屠隔三差五便給寡婦送去些豬肉。
到了地方,寡婦正在門外。她認得蕭離,沖他微微笑。
蕭離不禁打了個哆嗦,聽到有人喊:「寡婦英,又在勾引男人。」然後聽到門咣當關起來的聲音。
九公似是不在家。這老頭只要在家,他一進院子,老頭的聲音就響起來。但房門開著,老頭從不這樣。
他徑直走進屋子,卻見九公閉著眼睛端坐在床上,正是打坐練功的姿勢。
九公之前說過,打坐練功時候不宜打擾。蕭離只得等待,實是百無聊賴。等了許久,還是不見動靜,心裡犯嘀咕。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伸指頭在他鼻下試了試,一點呼吸也沒有。
蕭離心裡咯噔一下:老頭呀,這花花世界還是沒能留住你。
九公卻突然睜開雙眼:「小子,以為嗝屁了吧。」蕭離被嚇得哎呀一聲跳的老遠。「告訴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死。老頭我命硬著呢。」話說完就喘了起來。
蕭離說:「我看你也不遠了,生命終有盡頭。活到你這個年紀,咯噔一下沒了,才算福氣。」
九公不理他,坐起身來,竟然顯得有些晃蕩。蕭離忙上前扶住他,看來老頭是真病了,虧他總誇自己氣功了得,百病不侵。這下好了,招牌自己砸了。
蕭離說了自己的事,九公在他身上又抓又摸又搖頭。最後得出結論:心魔是也。其它一切正常。
又是心魔。
蕭離半信半疑。不信,那畢竟不是一個簡單的夢。信,心魔這東西鬼知道是什麼。
「你有心魔么?」蕭離問。
九公沉吟許久,先是搖頭,后又點頭。然後望著屋外的天空怔怔不語。那片天空上,一朵雲被風吹開,變成一匹奮蹄的駿馬。
「帶你去看大夫吧?」蕭離問。
九公說:「只是風寒,不需要大夫看。一壺南風釀的老酒,再來二斤狗肉,立馬就能好起來。」
「這個容易。」
老頭斜眼看他:「你有錢么?」
蕭離笑的一臉淫蕩:「這個錢是有的,平日捨不得,今天是為你,萬一你明天就吃不到了,那多遺憾。」
其實他還要去辦一件事。
蘇憐在他來找九公的時候,又給了他一封信。說:「把這封信給我爹,他就會給你銀子,能解決莫雨修的事。我也是要臉的人,說過幫他,決不食言。」
「真的?」他早就不信這丫頭的人品了。
「不信的話,自己打開信來看。」蘇憐一臉怪樣子瞧著他。
蕭離本來是想這麼乾的,被蘇憐這麼一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當我是什麼人,偷窺別人隱私,那是變態。」
蘇家門前那條街還是那麼清靜,看門的還是那兩條狗。可今天這兩條狗就順眼多了。遠遠望見蕭離,其中一人轉身飛奔回府。蕭離心道:該不是叫人去了吧。但看另一人的臉上堆著笑容,又不像那麼回事。那人見了蕭離,由衷的開心,笑的像是見到了親爹。
「我要見蘇萬全。」蕭離面無表情,語氣冰冷。
「已經去通報了,前幾日是小的得罪,您可別怪罪。」
呀,才幾日不見,素質變這麼高。大戶人家的狗,是調教的好。
不一會兒,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慌張著跑了出來。沖著蕭離笑,腰身低著:「您請進,老爺正等著您呢。」
蕭離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今日之前都活錯了。那活的哪像個人,眼下的感覺,才是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