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A章(四)(4)
主治醫生將景解放叫去談話,他告訴景解放,中心醫院對葉小娟恢復記憶已是無能為力了,他叫葉小娟轉院治療。***景解放問醫生,省城還有哪一家醫院可以就診?醫生說,省城中心醫院是全省最好的醫院,這種病,無論到哪個醫院去都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醫生勸景解放吧葉小娟帶回鳳山縣好好療養,說不定哪一天記憶會恢復的。景解放覺得,醫生想把葉小娟推出門。醫生的推托之詞使景解放很憤慨,景解放從電視新聞中看到了無德醫生的惡行:有的使用過期的藥物致病人於死地;有的開出百萬元的天價葯勒索病人;有的開錯了刀,把好腿當殘腿治;有的趁給女病人檢查之機姦汙病人。這些醫生披著白衣天使的外衣,干著殺人惡魔的壞事:敲詐、欺哄、勒索……為了錢財,毫無廉恥,沒有憐憫,沒有同,沒有良知。雖然只是個案,卻使民眾對醫生失去了信賴。對於醫生,景解放本來就存著戒心。景解放本來想質問這位主治醫生,但醫生最後那句奉勸好像朋友之,含有一番善意。主治醫生說:「我也可以不叫你走,我就怕你再花上十萬八萬依舊不能治癒,給你背上經濟包袱。目前,國內醫學界對這種病確實拿不出比較理想的治療方案。」景解放說:「叫我再想想。」
經過和醫生將近兩個月的打交道,景解放仔細回想,覺得這個醫生的話是出自一片好心,醫生既替葉小娟著想,又替他著想,並不是推卸。既然中心醫院沒有辦法,那就只能進北京下上海去碰運氣了。即使要去外地治療,他必須先回去籌錢。景解放想了想,三天以後,辦了出院手續。
景解放帶著葉小娟在鳳山縣城汽車站下了車,他沒有直接回松陵村去,他和葉小娟踏上了去葉家莊的路。他的目的是,先叫葉小娟見見她的父母親。
景解放手托著葉小娟一走上葉家莊的街道,葉小娟就東瞅瞅,西看看,一臉的茫然,她問景解放:「這是啥地方?」景解放說:「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葉家莊。」葉小娟說:「沒見過,不知道。」景解放說:「那你就記住,你的家就在這裡。」葉小娟搖了搖頭:「我為啥要記住?」景解放說:「故鄉是你的根,你必須記住。」
進了家門,葉拴定兩口一看女兒回來了,以為女兒的病好了,他們即刻改變了幾個月前對女兒的漠然,花秋仙上前拉住了葉小娟的一隻手上下打量著,她似乎看不出女兒臉上有病容。葉小娟掙脫了花秋仙的手問景解放:「她是誰?」景解放說:「是你媽。叫媽媽。」葉小娟沒有看花秋仙,她拉住看景解放的衣角,仰起臉看著他。景解放指指葉拴定說:「這是你爸,叫爸爸。」葉小娟搖搖頭,還是沒有看葉拴定。葉小娟的冷漠使這兩口很尷尬。景解放一看,這兩口竟然不知所措了,就把話挑明了:「小娟失去了記憶,正在恢復。」
葉拴定兩口一時間怔住了,女兒住了二個月醫院,竟然不認識爸和媽了,這是咋回事?花秋仙站在兩步開外打量著女兒,葉小娟臉上看不出什麼表來——沒有高興,沒有慌張,沒有傷感,更沒有久別重逢對父母的想念之,女兒的面部出奇的平靜,只有平平淡淡的、幾乎是對待仇人的那種冰冷。站在遠處的葉拴定看著女兒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招呼她不行,不招呼也不行。花秋仙走到葉小娟跟前去,摟住她,潸然淚下,女人哭著說:「娃呀,你咋能不認識你媽呢?」葉小娟木樁一般,站在那兒不動,似乎是,母親的動和她無干——既然她的記憶中沒有這個媽,對於任何的女人,她在一瞬間不會產生母女感的,哪怕一點熱也無法分泌。葉小娟一把推開了花秋仙,她拉住了景解放的手臂,偎依著他說:「伯伯,咱走吧。」景解放說:「這是你的家,走到哪搭去?」景解放伸出手,撫摸著葉小娟的頭說。葉小娟說:「我不認識他們,我沒有這個家。」景解放說:「聽伯伯的話,到家了,你應該高興才是,不要惹你媽傷心。」葉小娟還是一臉的無動於衷,她搖動著景解放的手臂說:「走吧,咱走吧。」葉拴定坐在了凳子上,木然地看著女兒和景解放,那神彷彿是一個門外漢在看一幅看不懂的西方現代派的抽象油畫——不看又不足以證明他是搞藝術的,看了卻是白看。院子里出現了短暫的沉寂,那種尷尬的氣氛使景解放如坐針氈,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突然,花秋仙將景解放和葉小娟向外推,女人的一隻手按在女兒的胸脯,一隻手按在景解放的胸脯,雙臂斷然撐起來,斷然把兩個人向院門口推。花秋仙說:「你們走吧,走得遠遠的。」景解放倒退了兩步,站定了。他說:「弟妹,你這是幹啥?小娟有病,你和她不要計較了。」花秋仙說:「不認爹和媽也算是病?這是昧良心的病。叫她走,我權當沒有養活她。」葉小娟擰過身就走了,景解放追上去,追到院門外,才拽住了她,他給葉小娟說:「你今晚上先住到你家吧,你是葉家的女兒,伯伯咋能哄你?他們是你爸和你媽。」景解放拽著葉小娟向回走。葉小娟牛著不走,景解放硬是拉著她,走到院門口,景解放推門時,門已關上了。他叫了幾聲,花秋仙和葉拴定都在裡邊不吱聲。景解放躁了,他用腳在院門上狠勁一踹,對著院門罵道:「狗日的葉拴定,你是不是人?你不管娃,誰給你管?」這兩口塞死不說一句話。景解放拾起一塊磚頭準備砸門,他起身時看見,不遠處有一隻狗蹲在一棵樹下靜靜地看著他。他扔掉了磚頭。景解放嘆息了一聲,眼裡有了淚水。景解放心酸了,葉拴定兩口原來不是這樣的,生活將他們改變了。他們的做人做事使他失望至極。景解放只好領著葉小娟離開了葉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