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第275章 人生得意須盡歡
第275章人生得意須盡歡
鄧常恩也是財大氣粗,請客吃飯,直接把太常寺上下所有人都請去了,名義就是要慶賀張巒進太常寺,為張巒接風。
一群人進到酒肆,張巒才知道整座樓都被鄧常恩包下來了。
酒菜上來,大魚大肉很是豐盛,且有不少山珍海味,即便現在張家生活條件很好了,張巒也覺得鄧常恩出手不凡。
張巒甚至在想,難道我現在真這麼有名,連鄧常恩都要籠絡我?還是他覺得我跟李孜省鬧掰了,想趁機分化拉攏,讓我為他辦事?
酒桌上,同僚都過來向張巒敬酒。
雖然張巒在太常寺中,位列鄧常恩之後,但按照規矩,太常寺少卿負責衙門內大小事務,他這個二把手還是有一定實權的,再加上太常寺多是傳奉官和寄祿官,他們在巴結上司方面向來是不遺餘力的。
張巒明顯感覺到,這跟他在鴻臚寺時的工作氛圍大為不同。
因為鴻臚寺到底有事可做,但太常寺除了吃吃喝喝,一年到頭不見得有什麼差事,且大部分差事還被禮部給代勞了。
張巒本就不勝酒力,沒多久,就醉醺醺的。
鄧常恩拉著他的手道:「來瞻兄,以後太常寺上下,你要多加指點才是。你是太子的岳父,將來地位遠在我們這些人之上,一切都要仰仗您了。」
「哦。」
張巒此時才意識到,我可不單純只是太常寺少卿,我女兒未來是皇后,我也是未來的國丈。
你們現在有機會巴結,自然是怎麼諂媚怎麼來,否則以後我是否正眼瞧你們還兩說呢。
「諸位,這太常寺的差事,我暫時沒搞清楚門路,以後也需要你們點撥一二,大家互幫互助吧!」
張巒借著酒勁兒瞎扯,「對了,咱這裡應該不負責欽天監之事吧?什麼天相、天變之類的,一概別找我。」
鄧常恩好奇地問道:「為何要找您呢?難道您精通這個?要不要給大傢伙兒露一手?」
「不了,不了。」
張巒連忙道,「我對星相、占星等一概不通,我來太常寺,就是上面一道旨意……嗯嗯,那個……以後我在哪兒辦差啊?」
鄧常恩道:「這時候說什麼辦差啊……喝酒,喝酒!」
「哦,對對,先喝酒,這酒不錯啊。」張巒醉眼惺忪道。
旁邊有人笑道:「咱太常寺別的不行,酒水一定是最好的,誰讓咱跟御酒房那邊關係近呢?」
「別亂說話!」
鄧常恩厲聲喝斥,「御酒房是御酒房,與太常寺何干?來瞻,我與你共飲……你別聽這些人瞎咧咧……這是我買來的好酒……」
「哦。」
張巒聽了也當沒聽到,因為他根本聽不出其中有何貓膩。
這頭喝得很高興,艾愈急匆匆從樓下上來,走到鄧常恩身邊,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兩句。
「什麼?」
鄧常恩此時喝多了,嚷嚷道:「說大點聲兒,我聽不到。」
艾愈環顧一下四周,終於硬著頭皮放大了音量:「上面來人了。」
「胡言亂語。」
鄧常恩不屑道,「咱上面是誰?禮部尚書嗎?」
艾愈介紹道:「乃吏部來人通知,說張大人的官職又遷了,現在已不再任太常寺少卿。」
「啊!?」
鄧常恩一時愣在那兒。
我這邊都大張旗鼓開展接待,甚至把同僚都介紹給張巒認識了,現在卻告訴我張巒不當太常寺少卿了?張巒有些失神,愣了好一會兒才問:「我是被罷官了嗎?」
連他這個官場小白都意識到,如果自己不當太常寺少卿,那應該就是皇帝不讓他再當官了,畢竟眼前只是個跟寄祿官沒什麼區別的官職,把我調到這兒來,都不能讓皇帝解氣嗎?
艾愈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張巒,搖頭道:「不是罷官,說是……遷到翰林院,做史官修撰了……以後不應該再稱呼您為張大人,而應該稱呼張翰林。」
「嗯?」
在場賓客面面相覷。
其實這裡邊很多人不知道翰林院是幹嘛的,因為他們的官本身就是靠方術換來的,再或是花錢買來的,他們對於官場事了解得不多,只大概知道翰林院可不是平常人能進去的地方。
鄧常恩皺眉不已,問道:「翰林修撰?我記得每屆的狀元,才能授此官職。來瞻他……」
隨即鄧常恩意識到,張巒似乎是「高升」了。
但又好像是貶謫。
畢竟翰林院史館修撰才是個從六品的官職,跟正四品的京卿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但要說能進翰林院,任何文人那都是趨之若鶩,畢竟就算是進翰林院當個啥都不是的庶吉士,也一堆人搶著去,甚至還要參加考試,年歲大的不要,還得有人緣、背景……
張巒驚喜莫名,站起來大聲道:「我進翰林院了嗎?哈哈,我果然進翰林院了……」
艾愈非常驚訝:「張翰林,感情您早就知曉此事?」
「沒沒沒,就是……早就想進翰林院了……其實自打我應童生試就想過,可一直沒機會。沒想到有一日終於夢想成真。」
張巒就算是喝多了,也知道不能暴露自己跟李孜省的關係,隨口搪塞。
艾愈道:「要說我平日做夢做得可多了,就算是白日夢也不鮮見,但……這種夢也能成真?來瞻,您的夢還真是……與眾不同哪!」
艾愈想說,你咋不做夢上天呢?再或者做夢當個吏部尚書?那樣你的夢實現了,讓我們更覺得你牛逼不是?鄧常恩感慨道:「來瞻,你看今日歡迎你的宴席還沒結束,你就調去別處,辜負了我等一片拳拳心意啊!」
張巒笑著擺了擺手:「無妨,無妨,今日的酒宴,就當是我請的。」
「我可不是這意思。」
鄧常恩道,「你進翰林院,這是值得慶賀之事,但到底只是個史官修撰,官品不高……要不這樣,我幫你想辦法提請朝廷,讓你繼續留在太常寺當少卿可好?怎麼說,也是正四品的大員啊。」
張巒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當個史官修撰,我平生志願已了,甚至死都無憾了!這頓飯,就我來請吧。」
張巒調翰林院,當下這場宴請對他而言就沒什麼意義了。
再加上他也喝多了,便執意要離開。
張巒走的時候那叫一個恣意,恨不得見個人就告訴他自己當翰林了,那感覺真就是春風得意,可比他女兒當太子妃都更讓他開懷,彷彿這才是他人生的終極追求。
「翰林修撰,不就是個從六品的芝麻小官嗎?我的太常寺寺丞都是正六品,比他大一級。」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他在那兒高興個什麼勁兒……正四品遷從六品,還美成這樣?神經病吧?」
太常寺這群人有點看不懂張巒的表現,有人還覺得他是因為被貶謫了導致精神失常才會如此。
艾愈把人送到食肆門口,看著張巒上了馬車,這才折返回來,到了議論紛紛的人群中間,搖頭嘆息:「你們懂什麼?對讀書人來說,翰林院那就是最高學術殿堂。想他一生都在應科舉,連個舉人都沒考上,卻直接當上了翰林官,能不激動嗎?」
正說著話,鄧常恩從茅廁返回。
此時鄧常恩的臉色很不好看……本以為可以收攏張巒為自己做事,以後可以拉著張巒一起對付李孜省,甚至可以藉助張巒為跳板,往太子那邊靠攏……誰知計劃才剛開始就被迫流產了。
「鄧仙師?」
艾愈望向鄧常恩。
鄧常恩黑著臉道:「他不是說要請這頓飯嗎?明天就讓人去他府上討錢。」
艾愈聽完不由一陣無語。
你這個做東的真是摳門,一邊說把張巒當自己人,一邊卻連請客吃飯的錢都要與他討要?就這樣,以後還想跟太子建立起良好關係呢?「那……鄧太常,以後我們還與張巒往來嗎?他太常寺少卿的差事是否保留著?」
有人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鄧常恩突然反應過來,雖然說是降職,但很有可能還保留著兼職,畢竟正四品降從六品怎麼都說不過去,但若是「翰林修撰兼太常寺少卿」的話,聽起來就比較合理了。
「鄧仙師您別看我。」
艾愈無奈道,「這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進翰林院了。」
「那就問清楚。若是他還保留著太常寺這邊的職務,那就還是自己人,這頓飯就不用他請了。」
艾愈這次徹底啞口無言。
你這見風使舵還帶前提條件和轉向的?
得,你鄧某人的格局也就那樣了。
……
……
張巒其實並沒有喝得太醉,他更多是以此為借口,趁機離席。
回到家中,張巒興奮異常,直接就在自家院子里翩翩起舞,雙手高舉抖動,身體在那兒搖擺個不停,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一點兒都不怕丟人的架勢,愣是把府上剛請回來的丫鬟和僕人看得心驚膽寒,趕緊進去通傳自家夫人。
金氏聞言,連忙帶著湯氏出來收拾爛攤子。
「老爺,您這是咋了?」
金氏看著正在轉圈的丈夫,一時間不知該說點兒什麼才好。
女兒當了太子妃,從那之後自己的丈夫看上去就沒以前正常了,天天不著家不說,偶爾還會變成神經病,瘋瘋癲癲的,簡直是無語至極。
「哈哈哈……你不懂,你不懂。」
張巒壓根兒就不想跟沒多少見識的妻子解釋。
張鶴齡嘴裡叼著根鴨腿從後邊走了出來,試探地問道:「爹這麼高興,應該是陞官了吧?」
金氏疑惑道:「不是調太常寺當少卿了么?前幾天還悶悶不樂,這就給改回來了?延齡,你知道你爹是咋回事不?」
聞訊趕來的張延齡笑嘻嘻道:「大哥說得沒錯,爹應該是陞官了,不過這種陞官應該與平常的陞官意義上大不一樣……爹是能進翰林院了吧?」
「知我者,吾兒也。」
張巒得意一笑,隨即又瞪著張鶴齡,「不是你這個蠢貨。」
張鶴齡不屑地聳聳肩:「我也沒說是我啊……老二懂你就懂你唄,我還不稀罕摻和進去呢。」
金氏聽到這裡,也不由一陣欣慰,急忙問道:「那是幾品官啊?是不是我的誥命也要升一升了?先前是四品,現在是三品了吧?」
張巒罵道:「頭髮長見識短,只有陞官品才是陞官?我進的可是翰林院,那是只有進士才能去的好地方……一去直接就是史官修撰,知道是什麼意思嗎?以後旁人見了我,都要稱呼一聲張翰林,再或者是張修撰。」
「幾品官?」
金氏只能望著二兒子尋求答案。
「從六品。」
張延齡肯定地回答。
金氏聽完差點兒想打人,畢竟官品關乎到她的命婦等級,從六品意味著她的地位不升反降,她能忍受得了的?
「先前當了個太常寺少卿,同是正四品,你在那兒如喪考妣,現在倒好,降了個六品官,你在這裡手舞足蹈,你這糟老頭子怕不是腦子被狗吃了!」
金氏罵罵咧咧。
張巒一聽原地蹦起來:「你個哈娘皮,說啥嘞?人生得意須盡歡,信不信老子一紙休書把你給休了?」
趁著金氏發怒咆哮前,張延齡趕緊上去勸和:「爹,娘,咱都息怒。爹您也是,出去喝醉酒回來,也不跟娘說清楚……娘,您放寬心,這邊有我看著,您先進去吧。爹絕對是高升了,翰林院的官跟外面的官大不一樣,以後當了翰林夫人,連命婦進宮都是單獨一列的,很受人尊重。」
「是嗎?」
金氏聽到這裡,臉色才稍微好轉。
原來當翰林夫人,有這地位和榮光?不早點兒說?還以為只有官品才決定了誥命,才決定了受人尊重與否。
……
……
張巒被張家兄弟扶著進到正堂,坐下來后,丫鬟遞上醒酒湯。
隨即張巒喝了兩口,直接吐在了面前的盆子里,搖頭道:「真難喝。」
捧盆的丫鬟道:「老爺,這盆水是用來洗臉的。」
「那就換一盆去。」
張巒差點兒想發火,但面對一個嬌怯怯的小丫鬟,反而狠不下心,「不換也行,我這邊不需要了,早些歇著吧。」
等丫鬟端著水盆出去后,張鶴齡終於啃完了他的鴨腿,把骨頭往桌上一丟,揶揄道:「爹,你眼神不對勁,動歪心思了吧?」
「滾!」
張巒破口大罵,「出去,為父要跟你二弟說話,你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張鶴齡道:「誰稀罕!屋裡邊烤鴨才吃了幾口呢。老二,你不吃的話,你那根鴨腿歸我了。」
張延齡勸道:「你就不能讓著妹妹點兒?小妹她望著鴨腿也很饞呢。」
「小姑娘家家的,吃那麼多油膩的東西,不怕長胖?長大了嫁不出去怪誰?」張鶴齡說著人已經一溜煙跑了,似乎是趕緊回裡屋搶鴨腿吃。
等大兒子的背影消失不見,張巒才道:「你娘沒見識,連我當上翰林官都以為是被貶謫了,卻從沒想過,其實我啥都不是,這正四品的鴻臚寺卿也是白撿來的,現在能進翰林院,為父死都無憾啊。」
「爹,進翰林院只是您為官路上的第一步,難道您就不想立個更宏大的目標?」張延齡問道。
「怎麼個宏大法?」
張巒眼神巴巴地望著兒子。
張延齡道:「如果按照正常發展,半年之後,太子……執掌了朝堂,您那時多半是在五軍都督府任差,再好一些,過個一兩年,封個爵位,以後朝中事務就與您再無關聯了。」
張巒搖頭:「現在也沒關聯啊。」
張延齡笑道:「但若是爹您在翰林院鍍金幾年,將來升個侍讀、侍講,加上深得太子信任,到時再晉個學士什麼的,或許還能入閣呢。」
「別亂說話。」
張巒搖頭道,「那是為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張延齡道:「好吧,若爹您在翰林院站不住腳跟,到時太子給您授官,您是願意當五軍都督府的武職,入朝時位列西班,還是重新當鴻臚寺卿,甚至當禮部侍郎,位列東班呢?」
「這還用得著問嗎?」
張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那時候我再出來當鴻臚寺卿,再不會有人說我名不副實了吧?」
「爹開竅了。」
張延齡笑道。
「啥叫開竅?為父竅一直都開著呢,這朝中事,雖然為父明白不多,但哪條路可走,我大致還是知道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入閣,我是不敢想的,連進士都不是,要入閣也未免太難了些。」
張巒坐在那兒,忍不住笑出聲來,「現在當上翰林修撰,以後見到同鄉,我就能抬起頭,直起腰,那感覺……別提有多美了……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