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1)
最初的行軍頗有幾分輕鬆。
三個女俘沒有被五花大綁了,只是手脖子串在一起,讓大家簇擁著往前趕。
儘管已經十分疲憊,然而因三個年輕漂亮女俘的存在,這支隊伍倒也有許多生氣。士兵們拿三個女俘取笑,在嘴巴上解解饞。有幾個膽大的,借推搡女俘、催促快走之機,趁勢在她們的誘人處摸一把,惹起一陣怒罵一陣鬨笑。
常安民走在隊伍最前面,一張臉板得似生鐵。怒罵鬨笑聲不時撞進他的耳朵,可他已無心去呵斥部下。他憂心忡忡,不時舉目看看迎面的朝陽,又環顧一下四野。他心裡一直不踏實,升起太陽的方向究竟是不是東方?
清晨的戈壁蒼茫寂寥,滿目皆是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和成峰成谷的黃沙。
沒有綠色,看不見飛禽走獸,只有一望無垠的荒涼。視野盡頭,那輪血紅太陽區分著天與地的界限。如果這是一幅油畫,可謂雄渾壯美,然而,這不是油畫。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也越來越熱。眾人的破軍裝被熱汗浸透,隊伍前進的速度明顯慢了。有人耐不住,大聲嚷嚷著脫了帽子,解開衣扣。當太陽升到頭頂時,天氣悶熱得像個大蒸籠,所有的人都如垂死的魚,大張著嘴,喘著粗氣。連長常安民也敞開懷,摘下帽子直撩汗。楊鬍子、劉萬仁他們乾脆脫了軍裝,光著脊樑。三個女俘的綢料衣褲早已被汗水浸得雨淋丁似的,緊緊貼在身上,將女人特有的曲線勾勒得顯山露水,惹得這些當兵的目光像錐子一樣直往裡鑽。然而,驕陽的炙烤使他們沒了最初的心,只是放蕩了目光而已。
行軍的速度越來越慢。
楊鬍子仰起脖子,將水壺裡最後一滴水倒進喉嚨,賭氣似的將水壺扔得老遠。水壺滾過去,出一陣哐啷哐啷的聲響。
常安民轉臉看見,好幾個士兵都喝乾了水。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腰間的水壺。嗓子眼快要冒煙了,可他捨不得喝一口水。他已經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知道乾渴的折磨剛剛開始。腰間的這壺水就是性命,喝一口就接近死亡一步,不到最關鍵的時候,他是不會輕易動用這壺水的。他停住腳步,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沙啞著對大伙兒說:「弟兄們,忍著點兒,水要省著喝!」
楊鬍子伸出大舌頭舔舔嘴唇,有氣無力地說:「連長,歇歇腳吧。」說著,一屁股坐到地上,隨即又蛇咬了似的跳起來。「他娘的,這石頭蛋賽過了煤球!」
他一腳踢飛硌了他屁股的鵝卵石,悻悻地罵道。
常安民仰頭看天,太陽似一個碩大無比的火球在頭頂懸著,而且好像越來越大,令人眩暈。天藍得青,沒有一絲雲彩,沒有一絲風,空氣都在燙。環顧四野,別說遮陽樹木,便是一根野草也難得瞧見。
「還是慢些走吧。」常安民說了一句,垂著頭開始挪動腳步。
大伙兒都默不作聲。此時,在這個地方歇息的話,會被烤熟的。他們聽從連長的話,強打精神,默然無語地往前趕路。
太陽斜到了西天。
楊鬍子突然歡叫起來:「連長,快看!」
常安民手搭涼棚,順著楊鬍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盡頭,競隱隱約約現出一抹綠色。他驚喜非常,大聲命令道:「加速前進!」
大伙兒都瞧見了那抹綠色,隊伍立刻有了生氣,行軍速度明顯加快。三個女俘交換了一下眼色。楊鬍子推了二號一把:「磨蹭啥,還不快走?」
到了近前,卻現原來只是一片胡楊林。大戈壁的胡楊生長在風沙肆虐的世界,每棵樹都顯露卅獨特的風采。有的身段優雅,四肢舒展,好似戈壁灘上的迎客松;有的只有樹榦沒有枝葉,卻生成奇特形狀,妤似枯木雕塑;有的前面完整,背面蝕空,宛如舞台上聳立的樹的模型。林邊有棵胡楊樹堪稱樹王,樹榦粗壯,兩個巨大的枝丫伸向空中呈「、r」字狀,一個像雜技演員耍碟子,曲背彎腰,嘴裡叼著一團綠蔭,另一個樹葉茂密,猶如撐著一把綠傘。
常安民看著胡楊林,又轉眼看看就要落山的夕陽,命令道:「今晚就在這裡宿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