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人採花

第4章 何人採花

那葯圃位於才溪鄉南,佔地兩畝多,以荊棘圍欄,夾於一片莊稼地當中,頗為醒目。

藥草房建在地邊,冬天時被一把大火燒個乾淨,此時剛重新翻蓋起來。

距藥草房不遠原本是一戶人家在田邊搭建的木棚,如今只剩下半截燒剩的木樁豎在地上,灰土也早已被吹散乾淨,長滿荒草。

羅星河在路上說,當日有人在房中整理藥草,因天太冷,房中生了爐子,卻不慎打翻,恰逢那日北風猛烈,藥草房燒著后,引燃田邊乾草,火舌被刮到那戶人家的木棚。

那戶人家的女主人正好也來木棚的地窖里取冬存的菜,眼見自家木棚起火,未及逃離,幸好躲進地窖,雖留下一絲性命,卻身負燒傷,又因吸入大量湧入地窖的煙氣,陷入昏迷,過了許久方蘇醒,可再無法下地。

臨近端午,也正是藥草生長旺盛之時,葯圃主人等都在地間勞作。

羅星河與姜落落還未走近,關在木柵門裡的幾條狗便沖著生人大叫。

「確有丁香!」

姜落落避開那幾條狗,繞到另一側,透過荊棘圍欄的縫隙朝里張望,果然看到一片稀稀落落開著幾朵花的丁香叢。

羅星河站在木柵門外,沖葯圃里的幾個人高喊,「主事的出來,上杭縣衙捕快羅星河前來問話!」

見是衙門捕快,葯圃主人宋平忙停下手頭的事,喝退那幾條狗,打開門,向羅星河恭敬作揖,「不知羅捕頭前來有何貴幹?」

之前因那樁起火官司,羅星河在縣衙大堂見過此人,「宋平,你家這葯圃有幾人做事?」

「只有我與內子、妻弟三人打理。」宋平回道。

「我記得那場火就是因你家妻弟而起?」羅星河沒想到這闖禍的傢伙還在。

宋平娘子也聞聲而來,「捕快大人,我家兄弟是無意的,我夫君也肯饒恕他,我們遵從知縣大人判定,已賠了大筆銀子,還答應每月賠付葯錢,為何還要拿著我家二郎不放?!」

「要想一命抵一命,把我的命拿走就是,將我姐夫賠的錢都拿回來,我張煥又不怕死!」

跟隨宋平娘子身後的少年怒氣沖沖,引得那幾條大狗又是一陣狂吠。

見自家弟弟拿著鋤頭就要朝腦門上敲,嚇得宋平夫婦趕忙阻攔。

羅星河搶先一步,拔刀揮起。

當地一聲響。

那少年手中的鋤頭被羅星河的刀背打落。

宋平趕緊將鋤頭搶走,轉身苦求,「羅捕頭,賠多少銀子我們都答應,請放過二郎,二郎本無意傷人,實乃無心之舉啊!」

「我都還沒說什麼,就尋死覓活,是鬧哪出?」羅星河收刀呵斥。

「二郎一出門,總是遭人欺辱,被罵作殺人兇手。」宋平道,「二郎這孩子,一向心善,哪會有害人之心?當日他也險些命喪火海啊!無意之過我們也認,該賠的也賠,還要怎樣?難道因此事,他便活該一輩子受盡欺辱,見不得人?」

「都是我的錯。我真巴不得那日燒死的人是我。一死了之,也不會害姐夫賠光家產,與姐姐辛苦度日。」稍微冷靜些的張煥抬袖抹淚。

捋起的衣袖正露出半條燒傷的胳膊。

站在一旁的姜落落從這三人身上並未看到恨意與不甘。

這個少年看起來比她還小個一兩歲,一股子求死的衝動過後看似也只有懊悔、內疚。

他們常年與藥草為伴,身上散出的是各種融合的葯香,無法單從丁香判斷。

而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葯圃里那丁香叢開花卻並不多,甚至都不見什麼花蕾,這必然也不正常。

「你們昨夜都在哪裡?」姜落落問。

鄧知縣最早是在戌時后離開縣衙,於醜時喪命,最後又被丟在龍王廟。不論兇手是否與葯圃有關,都需提前藏匿縣城近處,否則不及行事。

「昨夜都在家中啊。」宋平不解,「姑娘何出此問?」

羅星河配合道,「事關另一起命案,你們仔細回答!若在家中,有何為證?」

「我們在家中睡覺,如何證明?」宋平嚇得驚慌。

對方無法自證,也不能輕易認定說謊,姜落落暫將問題轉到丁香花上,「這時應該丁香花開吧?怎麼你家丁香花並不見幾朵花?可是已經採花蕾芽製藥?」

「不。」宋平忙答,「今年還未採花製藥。那些花朵等盛開便被人收去,今年花期已經被收了幾波,不曾留下花蕾。」

姜落落心頭一緊,「何人收花?」

宋平娘子生怕家中再招惹麻煩,急搶著快速回答,「是醉心樓,四月初,那裡的姑娘鳳玉就來找我們收花。」

「對對,是醉心樓。」宋平也連連點頭,「前日鳳玉剛又收走一包花,我家賬本都有記錄。」

說著,便讓張煥去藥草房取賬本。

很快張煥便將賬本送來。

姜落落翻看,果然見從四月初六開始,葯圃先後一共賣過三次丁香花。

「這個賬本我先收了。」羅星河將賬本揣入袖中。

……

沒想到才溪鄉走一遭,竟轉至醉心樓。

「醉心樓弄些什麼花浴確是平常事。」

對此結果,二人並不意外,羅星河只是奇怪,「謀害鄧知縣的是醉心樓的人?鄧知縣怎會與那裡的姑娘生過節?」

這也是他們沒想到的,否則又何必捨近求遠,去尋與鄧知縣有瓜葛的葯圃?

「若說兇手借用此地也罷,畢竟醉心樓魚龍混雜。可醉心樓的人親自採購丁香花朵……」姜落落無意中輕撫腰間葫蘆,她也一時想不通,

很快,羅星河帶姜落落策馬奔至醉心樓。

醉心樓位於縣治北門街,也是上杭縣的勾欄瓦舍。

北門街是整個上杭最繁華之地,各商賈販卒聚集,而當地鄉紳富戶也均以光顧醉心樓為傲。

剛到此處,二人就聽到不少人在議論鄧知縣的死。

不過半日,這則死訊已傳遍上杭街巷。

有人似乎親眼目睹,「可是嚇死個人,鄧知縣就那麼直愣愣地躺在龍王廟的供桌前,塗了一臉血……」

「不是一臉,是半臉。」另一個人糾正,「還穿著一雙繡花鞋,兩隻腳還不停地擺動……」

「聽說那小乞丐去偷吃供品,鄧知縣蹭地就站起來,那繡花鞋穿在身高體壯的鄧知縣腳上竟看不出小。」

「那定是龍王爺的神力,照我說,鄧知縣這樣可是有幾分像是把自己獻祭給龍王爺!」

……

「散了散了!」

羅星河下馬,驅趕那幾個正聚在醉心樓外的小販,「一個個妖言惑眾,小心被官府查辦!」

姜落落隨羅星河步入醉心樓。

「羅捕頭?」正在招呼客人的花娘扭著腰枝迎上前,「您這是……來辦案?咱這裡招惹了什麼事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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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懸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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