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冰梅鋪子
見嚴老夫人極為篤定,杜言秋也不想與她揪著一鳴山莊不放,「先說說鏢局與賭坊的恩怨吧。」
嚴老夫人也平復了一下心情,「他們之間的事,我夫君並不十分清楚,都是後來根據一些見聞的推測。」
嚴老夫人講述,楊諄曾為鍾寮場場監。福威鏢局的掌柜邱大山最開始是鍾寮場的監工,原本就掌管一幫能動手的人。鍾寮場案發生后不久,楊諄以不願蹚渾水為由請辭,實則是有人不滿他管制疏忽,讓賬房高齊生出事,罷了他場監一職。當時負責出面給他施壓之人就是邱大山。大概因此二人結下樑子。
不過,畢竟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即便楊諄離開鍾寮場,也照樣能從別處撈好處,混成了楊員外,撐起賭坊這條發財的生意。而邱大山後來也離開鍾寮場,帶著他手下的一幫人被扶持開辦鏢局,幫人押貨、走私等。
從此,二人在汀州分為兩大勢力。一個負責跑腿,打通汀州四面八方的路,並且向外蔓延。一個負責借賭坊搜刮錢財,搜集暗處消息,視為耳目。兩家相互合作,掌握整個汀州,又暗地裡相互作對,都想侵佔對方,將兩家全部據為己有。
……
「這麼說,邱楊二人就是生在汀州的兩條臂膀。」杜言秋道。
「是的。這二人在汀州的地位無人撼動。二人離開鍾寮場后,鍾寮場的場監與監工差不多每隔兩年都會換一次。官府放出的消息是,不允許有人將鍾寮場當成自己的家。但是換掉的人沒有一個能在汀州成點氣候,全都銷聲匿跡了。」
杜言秋知道此事,他曾在縣衙歸檔名冊中查看過鍾寮場官員任用名單,二十年間換了八次,一共十六人。目前的場監剛在去年上任。
鍾寮場的賬目也是每換一任場監封存一次,且不說明面上的賬目真假,若要針對每個人追查,也是一項不小的任務。再如嚴老夫人所言,這些人皆下落不明,查起來更不是一般的費事。
這哪裡是不讓人將鍾寮場當成自己的家,分明是有人將鍾寮場據為己有,為所欲為!
貪著一筆筆金銀,更貪的是那些在鍾寮場勞役們的血汗,抹掉了他們本該減免的稅賦!
「我夫君上任后換的那幾個人,雖說是聽胡應和指派,但也是經他親手簽發的公文。夫君本想與他們保持聯繫,可他們明知夫君不過是個傀儡知縣,根本不屑與夫君來往。夫君從他們那裡得不到任何東西。所以,夫君留下的賬本中也沒有關於鍾寮場更詳細的記載。」嚴老夫人嘆了口氣。
杜言秋道,「邱楊二人勢力再強,也是受制於人。他們都是在上杭起家,必然與時任知縣程展平勾結。但程展平致仕后已多年沒有消息。而楊家似乎也不知其下落。」
「楊諄與邱大山應該都不知道。他們的人還曾找我夫君打探。」嚴老夫人自嘲,「他們都不知,我夫君又豈能知曉?」
「是否可能他二人故意幫助程展平做假象,好讓『功成身退』的程展平隱藏起來?」杜言秋又猜測。
嚴老夫人想了想,「應該不會。若有人壓著,他兩家怎能越鬧越烈?凡事講究『以和為貴』,程展平怎能不知內亂壞事的道理,任由他們相互折騰?」
「所以,在老夫人看來,之前樹林金庫被查波及賭坊利益,還有近日兩家在語口渡生出風波都是他們相互作對的結果,鄧知縣遇害則是受其牽連?」
嚴老夫人點點頭,「我是這麼想。」
「內亂壞事,但對內亂以外的人來說又未嘗不是好事。」杜言秋道,「老夫人不覺得他們更像是鷸蚌相爭?而漁翁,即便不是程展平,也有別人。」
「那杜大人就該順著胡應和去查了。如今的汀州知州可是他!我夫君做知縣以後都是聽命於他,至於如今他背後站著何人,我夫君無從知曉。」
杜言秋拿著那本《懺悔文》站起身,「還是再說回沈崇安。嚴老夫人若連他也說不出多少東西,可就太讓人失望了。」
「夫君對他了解的很詳細。」
嚴老夫人總算沒有再含糊。
「此人於紹興二十八年冬投奔楊諄,乾道三年正月被楊諄正式收為義子。」
杜言秋心算,正是十二年前與三年前。
「沈崇安在一鳴書院讀書時,看似溫潤,實則性情張狂。只因喜吃冰鎮之物,便拿去家中大筆錢財高價盤下一家冰梅鋪子。其父得知后想要把那鋪子退掉,原本的鋪子主人拿著到手的錢財不答應。為此事,那沈老夫子還鬧到衙門,知縣胡應和怪其有失一鳴書院夫子的體面,又說其子沈崇安已長大成人,談下的買賣做數,駁回沈家控告。」
聽到此,杜言秋有些奇怪,「那時沈崇安年歲是不小,但又未成親分家,不經父母私自拿取家中財物本有錯在先,談下的買賣不能說完全不作數,但只要商議好賠償,也是能夠把鋪子退掉的。少損失些錢財,總比把大筆錢財都砸到不熟悉的事物上強。胡應和難道沒從中說和?還是那鋪子的原主人急著脫手,執意不應?」
「我夫君也是這麼想,所以特意記下此事,還與我私下琢磨。」嚴老夫人道,「當日大堂上的情形夫君記得清楚,胡應和毫無說和之意,按說不該,畢竟沈老夫子不僅是一鳴書院的人,還是福威鏢局請去的人,即便不存心偏向,至少也該公道。可那結果分明是向著冰梅鋪子的原主人。」
「不也是向著沈崇安么?」
杜言秋認為說向著鋪子主人也不對。若收回鋪子,又多得一筆違約賠償,那家人並不吃虧。在此事當中,最如意的分明是沈崇安。
「是啊。」嚴老夫人也道,「後來聽說沈崇安投奔了楊諄,我夫君又翻出此事,細細品味,似乎另有所悟。可又想不明白,不就是一家冰梅鋪子,胡應和何至於為一個毛頭小子賣這份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