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用最熟悉的聲音,冷冷念了一句——「放開我。」
秦越川迅速將她帶至隱蔽處。
二人隱在屋宇牆根處,只探出一上一下兩個腦袋。
徐弦月小小聲:「這裡該是圖紙標明的……碧梧院吧。」
秦越川垂首應她:「嗯,不錯。」
徐弦月沒有看他,眼睛還是朝外探瞧,嘴裡念道:
「昨夜我看圖紙上標明,存放肉軀的院落在位於東南方的長輝院,如今的碧梧院處在西北角,所以,我們需得設法從此處穿到那廂……」
秦越川補充:「肅王府每夜子時,都會準時統一進行晚間替班換防,所有院落該是屬於同步巡邏。且因著軍紀嚴明,所有巡邏隊的腳程步伐該是相差無幾的。」
「屬下研究過,圖紙標註,在此期間,最短,且巡防人數最少的路線有十六個院子,八隊巡邏,每隊巡視兩個院子算作一圈,每隊完全巡視一圈院落大概是一刻半鐘左右。」
徐弦月聽懂了:「那就是說我們從一個院子去往下一個院子的時間至多不能超過一刻鐘。」
秦越川點頭:「準確來說,最佳是把控在半刻鐘內方才算得萬無一失。」
徐弦月道:「我瞧圖紙標註,肅王府的院落間距同容王府是差不多的,我的腳程,一刻鐘已是極限。」
徐弦月轉頭看著上方秦越川,平靜認真下了指令:「如今穿過巡邏全要看你,你……」
秦越川眸光定定回視著她:「王妃放心,屬下絕對不會辜負所託,半刻鐘於屬下而言絕對足夠。」
徐弦月緩釋一笑,轉過臉去重新看向外側,自我調侃道:「如此最好。不過近來我的身量可是輕了不少呢,該是不會於你有太多的負累。」
秦越川怔然望著她的纖細背影,眼眸微黯:且不說十個她都算不得「負累」,他倒是寧願承受此等「負累」,也強過見她清減於此。
徐弦月一眨不眨看著外面境況,眼瞧著巡邏隊伍自遠處再度出現。
已經整整巡視了一圈,時間恰好一刻半鐘。
新的一輪巡視即將開始。
秦越川與徐弦月互視一眼,鄭重點了點頭。
「王妃,得罪了。」
秦越川將徐弦月橫抱前懷,雙臂收緊,牢牢護在身前,穩步邁出陰影:「王妃,我們這便動身了。」
「嗯。」
巡邏衛兵甫一消失,秦越川身移如風,動如鬼魅,腳下點躍,閃身出了碧梧院。
秦越川眸光冷毅,足下無聲,行程途中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側耳細聽,不放過周圍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徐弦月做不了什麼,只得儘力穩住身形,用力攀著他的肩膀,替他關注著身後動向。
為求穩妥,每每停落至下一組院落,秦越川都是等到巡邏衛兵巡視完整一圈,重新計時,方才動身啟程奔赴下一個目標
分毫不錯,盡在掌控。
一停一往,以此規律循環,眼瞧著已是穿過了第八個院子,路程已是行進了一半,只要再躲避過四隊巡邏隊伍,便可以抵達東南方向的長輝院,今日目的就算得達成了一多半。
秦越川心中念著,腳下動作卻是不曾減緩絲毫,薄唇抿成了緊緊一線,繼續奔向下一個院落。
只是從第八個院落奔向第九個院落途中,忽然出了變故。
按照原定規劃好的時間,此時的第九個院落該是還有近一刻鐘方才巡視滿整圈,眼下該是巡防空檔才對。
可不知為何,眼瞧著便要抵達第九個院落,不遠處的巡防衛隊腳步聲忽然自牆角傳來。
聽著聲音,即將要轉過牆角,朝這廂走來。
竟是提前結束了一圈巡邏!
秦越川被迫止步,環顧四望,此處空場,方圓二十步之內,連一棵隱蔽身影的矮木樑柱都沒有,若要回身折返第八個院落已是來不及,那廂時間已是錯過,算來也是剛好即將巡視整圈,碰個照面。
當下境況可謂是進退維谷。
腳步聲迫在眼前,便是折換方向另處躲藏也不可能了,秦越川立於明晃月色下避無可避。
他的雙眼精光死死凝著即將轉過前方牆角的衛隊,呼吸緩滯,周身戒備極致,將懷中的徐弦月重心悄然全部承於左臂,騰出右手摸向身側劍刃,預備著下一秒的殊死一戰。
徐弦月自然也聽見了整齊有力的腳步聲響,感知到了秦越川的身體狀態變化,攀住他肩膀的雙手不自覺十指相交扣緊,亦是大氣不敢喘一口,心知或許接下來會有一場硬戰,若是不妙,恐會將旁處的衛隊也盡數吸引到此處。
秦越川目不斜視,靜觀其變,即便此時,口中仍是氣聲安撫徐弦月:「莫怕。」
硬革鞋靴先一步跨出牆角,正當此時,一聲尖銳刺鳴劃破寂靜夜空,像是狸奴嘶叫又像是兵械划鳴。
肅王府從不曾養過什麼狸奴。
即將跨出牆角的身形倏地又收了回去,踏著整齊步伐匆匆奔往相反方向。
「那邊有動靜,去看看!」
秦越川心生詫異,卻也來不及多思慮,慢慢靠近了牆角,確認此處再無人影之後不敢鬆懈分毫,心中計量著浪費的時間不多,緊著時間該是能趕得上下一處院落巡防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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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廊影之下,另有黑影闊步顯現,定眼瞧著秦越川的身形轉瞬消失拐角,按著懷中的橘黃狸奴淡聲道:「小阿涉,表現的不錯,眼下,就看大阿涉的了。」
這邊秦越川雖是被打亂了進程,好在趕得及時,接下來的行程再無分毫差錯,二人終於抵達了長輝院。
秦越川小心將徐弦月重新落於地面。
徐弦月拍著胸口,這才大大喘了一口氣:「方才可真是驚險,我的心都快跳出喉口了,險些以為今夜要折在此處,怕是要和爹爹他們天人永隔了呢。」
「不會的,屬下曾說過,必是全力護得王妃周全安穩。」
徐弦月心有餘悸,扯唇笑笑:「今夜多虧你了,玄三,回去給你漲月俸。」
秦越川失笑,若他真是玄三,他的月俸於她口中漲了又落,落了又漲,眼下算起來該是不漲不落維持原狀才對。
花費了一個時辰,秦越川趕在巡邏回到此處之前,帶著徐弦月翻進了長輝院內側。
肅王府久無人居,長輝院也是一片死寂。
整個院落,統共也就三個屋舍,一間主室,兩間耳房,著實算不得起眼。
「我以為,此處存放了眾多人身軀,該是肅王府重中之重,緊要保護的,怎麼——」
面上要比想象中的簡陋這麼多。
秦越川厲眉清淡瞥眼主屋房舍,心裡暗道:活人於秦烈行眼中尚且不值分毫,只當螻蟻牲畜,何況只是肉軀,於他眼中和屍體有何分別。
如今徐弦月亦是身受牽累,此話他不能說出口,平白惹她傷心難過。
徐弦月輕聲念著:「不過,瞧他那副視人命如草芥的做派,倒也說得通……」
秦越川沉聲道:「只要我們尋到了王妃想要的,該是有機會能解脫『束縛』的。」
徐弦月不再說話,走到主屋門前,推門之際,一把黃銅鎖捆縛門環之上,徐弦月點了點門鎖,默契閃身一旁,秦越川拔出劍刃,不需用多少力氣,只一下,鎖環攔腰截斷。
以手相接,將殘損截斷的銅鎖握於掌中,沒有發出半分聲響。
門扉打開,一股子陰冷寒氣直衝門面。
徐弦月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似葯非葯,似香非香的古怪味道,徐弦月抽了抽鼻子,猜測著或許也是用於保存此處的身體長期完好。
冬末的夜本就余寒未散,徐弦月打眼就看見了屋內排放著折射凜凜冷光的冰棺。
二人重新輕聲掩上屋門,舉著火折,細細探查屋內景象。
直白的說,此處就是一個「停屍間」。
這間屋子,去除了所有不必要隔斷牆體,連同兩側耳房一併打通門洞,顯得極廣極深。
諸多身軀,男女老少,錯雜排列,毫無規律,每人各佔一個冰棺。
身下的冰棺大概也只是起到一個延緩腐敗的作用。
徐弦月一時間竟也分不清那陰森寒氣,是來自冰塊還是「屍體。」
徐弦月忍不住想探身瞧瞧,秦越川橫臂攔截:「王妃莫碰,這不古寒冰氣味濃烈,上面不知塗了什麼,還是謹慎些的好。」
徐弦月依從,默默點數著冰棺數量,大概有五十具之多。
粗粗一看,便是排除男子身軀僅是女子大概也有三十具左右,男子女子身軀摻雜並排,光線黯淡,如此緊迫的時間若要一一細辨認還不知道要尋到什麼時候。
徐弦月做了個決定,對著眾多身軀,不知同誰說道:「我暫時將身子讓於你,你迅速找到你的身軀,今夜我便帶走。」
秦越川立在她的身側,擰著眉峰聽著她的字字句句。
徐弦月扭頭沖他笑道:「玄三,你不必害怕,一會,我可能會換一副『面貌』,不過無礙,『她』不懂拳腳,一切,暫且全由你看顧。」
秦越川眉心鎖的更緊,緊了緊五指,半晌方才從喉間擠出了一個低啞的單字音節:「……好。」
他眼看著徐弦月慢慢閉上眼睛,頃刻間,身子驟然像是抽去了所有力氣與生機,如一朵脫水迅速枯敗的花朵,軟軟向後仰面倒去。
秦越川的呼吸,彷彿隨著她的生機,一同被盡數抽去。
惶急傾身將她擁在懷裡,穩著她的身形,輕顫著手指,一點一點,慢慢靠近她的鼻端。
卻也不待他感受她的鼻息,徐弦月重新掀開纖羽長睫,明明還是那雙眼睛,素日溫和清澈的瞳眸之中,摻雜了一絲不可名狀地陰柔詭媚,抬眼朝他看來的時候,沒有春風和煦嫣然笑意,只有無情冰冷的憎惡與厭棄。
她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胸口,用著最熟悉的聲音,冷冷念了一句:
「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