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宮變
當下的境況,與腦海中的美好設想簡直是天差地別。
秦烈行怒到了極致,臉色陰寒得好似能凝出冰來,他心道還好留有後手,事態也並非到了不可轉圜的地步。
秦烈行正要開口,正殿門口刷刷湧入一群黑壓壓的持戟衛兵,入殿之後迅速左右分列兩隊,守衛預留的道路,恰好由殿門口直通上手黃金龍椅。
不過幾息,一襲玄色鸞鳥暗紋錦襦裙的高挑少女,儀態萬方一步一步入了龍霄殿。
來人正是秦靈若。
以往略顯嬌憨的面容,而今冷眉星目,沉肅內斂,神色端莊。
於兩側震驚不解等複雜目光視而不見,眸光清亮而堅定朝皇帝的方向走去。
寬大的拖尾袍擺隨著她的前行,漸漸鋪展在眾人眼前,粼粼細閃的織金細線,依稀可辨,繡的像是烈焰玄鳥圖案。
秦烈行霍然憶起,徐弦月彼時於烈陽殿所說的話:
「陛下並未點名到底屬意哪位王爺,陛下說,祭天典之上公布的儲君人選,當下就在京都,且近在眼前。」
呵,倒也算不得說錯。
確非王爺,確在京都,且確在眼前!
竟是被此等明面拙劣的計謀給戲耍了一番。
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即便到了眼下境況,皇帝哪怕是傳位於身無根基的秦靈若,也不願擇立他為儲君。
秦靈若於殿中站定,剛要叩拜,秦烈行寒笑一聲,於眾臣質疑前率先開口發問:「父皇可是在說笑?」
既是如此,秦烈行覺得也沒有什麼遮掩的必要了。
「立儲大事,如何能如此草率,輕易決斷。」
皇帝手壓龍案,緩緩起身:「非朕草率,皇儲一事事關國本,朕看中的,素來非嫡非長,朕的詔書已明,皇儲性行溫良,宜承大統——」
皇帝朝站定殿中的秦靈若喚道:
「靈兒,且上前來。」
秦靈若看也不看秦烈行,依言抬腳上前。
秦烈行怒極反笑,橫臂一攔,地居高臨下傲然輕蔑地看著秦靈若,當即有護衛疾步上前,兩人交戟護在秦靈若身前,另有幾人握著刀柄,寒光利刃警戒的揮向秦烈行。
秦烈行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尖刃,不驚不慌,淡然負手而立,視線只在秦靈若的身上劃過一瞬。
彷彿眼前的不是什麼皇儲、公主,不久之後,也只是一個不足輕重,毫無價值的死物罷了。
秦烈行神色輕佻如遊戲人間,仿若一切盡在掌握。
於他眼中,秦靈若無非是一隻自小困囚於方池鱗蟲。
往日被人捧順得多了,便當真以為這一方尺寸之地,乃是廣袤世間的全部,竟是不知天高地厚同他來爭奪。
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
「皇妹,這便是你的手段?」
「莫不是你往日都是同你的閨中之友如此玩鬧,甚至於,這等低劣拙稚的把戲都搬到了龍霄殿?」
秦烈行似是無奈,搖頭譏諷,轉身之時,頃刻間,收斂了調笑譏諷,抵目看著上手皇帝,肆意不屑,無所畏懼地跨上九級玉階,步步逼至皇帝身側。
眾臣眼瞧著情態不對,紛紛變了臉色,雖是於公主繼位心有異議,可祁王這是,要逼宮嗎?
有朝臣眼看苗頭不對,悄悄湊到賀薛懷身側小聲催念著:「鎮國公,你說句話呀,祁王,祁王這是——」
賀薛懷腳步穩紮,不為所動,眼珠也不曾轉一下,似是平靜漠然地看著上方動靜。
那人左說右勸,不能令賀薛懷動容分毫,只得憤憤咬牙,退回原處。
秦烈行已是行至皇帝身側:「父皇,兒臣以禮相待,不願在此處沾染同嗣鮮血,還望父皇更改詔書,傳位於我,今日鬧劇,兒臣只當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若是不然……」
皇帝氣喘,手撐龍案,搖晃著身軀與秦烈行迎面相對,虎目死死剜著秦烈行:
「你待如何?朕,便是死,也絕對不會將皇位傳於你這等人皮獸心的不孝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烈行彷彿聽到了什麼愚不可及的笑話,無所顧忌,肆意張揚地狂笑出聲。
父皇當真說笑,不傳於本王,莫不是要將這北玄江山送與皇妹玩耍傾覆?」
「趁兒臣尚有一絲耐性,父皇退位於我,仍可以安安心心做您的太上皇,頤養天年,如若不願……」
秦昭烈挑唇,拊掌念叨:「賀薛懷——」
於眾臣驚愕之下,賀薛懷穿過人群,闊步上前立於殿中,不言不語,只一抬手,數百銀甲精兵,瞧著比方才護佑秦靈若身側更為精銳的隊伍迅速湧入。
颯踏之聲驟然從天而降。
須臾間,將龍霄殿裡外團團圍攏,皇帝,諸臣,乃至秦靈若一個不漏。
有朝臣驚呼:
「是賀家軍!」
所有大臣面露驚恐,竟不自禁脊背相抵,簇攏一堆。
情勢轉變只在一息之間,一時竟是不知該擁護陛下,還是聽憑「祁王」,抖著身子不敢隨意開口。
片刻之間寒光甲胄瞬時遍布大殿的每個角落,尤其是秦靈若與皇帝身側,直接圍攏地密不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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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壯人牆之後,竟一時也瞧不清,這位北玄小公主面上到底是何神情。
有的朝臣油然而生出一絲敬嘆:如此情景,性命攸關之際,八公主竟然同一個沒事人一般,穩穩立在原地,連叫都不曾叫喚一聲,旁的不說,單說這氣魄,確實令人敬佩。
亦有朝臣覺得,秦靈若多半是嚇傻了,驚得說不出話來,指不定在人牆裡面抖成什麼樣子,說不定偷偷在裡面抹眼淚呢。
秦烈行眼瞧著甚是滿意,淡然重新轉眼看向皇帝:
「父皇,眼下如何?」
皇帝怒急攻心,以手顫點著秦烈行,猛烈咳嗽起來:「你……你這逆子!你果然,你果然!」
「咳咳咳咳!」
「父皇,兒臣說過,若您好生聽憑兒臣,今日兒臣何需動這般陣仗,眼下仍是有迴旋的餘地。你還可以服軟的。」
秦烈行劈手奪過嚇得哆哆嗦嗦的福喜手中的聖旨,隨意一甩,單手將其按在龍案上。
好似他要求皇帝更改的,是往日信手塗鴉的拙作,如今只是尋求指點。
秦烈行手指不甚恭敬的叩了叩桌面,輕飄隨意道:
「父皇,請吧。」
「若您主動退位,此事一切好說,若您不允,兒臣——」
殿中有幾個老臣看不下去了,挺身上前呵斥道:
「祁王殿下,此舉不妥!」
「此乃逼宮,罔顧人倫,無視祖宗禮法,此為大逆不道之舉!」
「我等老臣,恕難苟同!」
秦烈行頭也不抬,口中只懶散念叨:「賀薛懷——」
賀薛懷也不多話,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沉聲道:「帶下去,莫要讓此人的血污了殿下的眼!」
那幾位朝臣被強行脫離大殿,拖拽期間,口中仍是恨恨唾罵:
「賀薛懷,你枉費陛下的信任!你枉為賀家後嗣,枉為老鎮國公之子的名聲!」
「鎮國公的名聲今朝全部毀於你手!」
……
賀薛懷面無動容,依舊垂手佇立原地,一瞬不瞬凝著上方光景。
場中朝臣再無人敢叫囂,先前於秦靈若接手儲君雖心中有異議,可眼下瞧著上方「祁王」這等舉動,又覺得著實可怖可恨!
方才那幾位都是肱骨之臣,祁王看也不看,毫不留情就拖命人出去砍了!
如此不計後果,肆意妄為,若是來日繼位,他們這些老臣多半也是沒有活路可言!
心中憤懣,忽然聽見殿中央鐵甲包圍之內,傳出一道清越脆亮的女子聲音:
「皇兄這般冒失,不計後果砍殺老臣,豈不怕來日,君臣失和,寒了臣子的心?」
「便是得了皇位,心無所向,又有何用?」
秦烈行擺手,包圍秦靈若的兵卒雖然稍稍分離,列隊兩側,外人看來,卻仍是可以轉瞬之間,一舉致命的距離。
秦烈行諷笑,睨眼看她,得勢之下,口中的狂傲更加不加掩飾:
「皇妹太過稚嫩,登得大位,萬物皆為芻狗,自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何需同他們講什麼道理。」
秦烈行立於玉階之上,薄唇輕啟,說出得話無心無情,字字如刀,下方朝臣聽聞驚怒交加,一個一個面色變得更加難看,想起方才被拖拽下去的老臣,心中鬱氣已達頂峰。
這廂秦靈若面無懼色,清淡開口:
「奧,也對,皇兄自是通曉奇門異術,若有不順,忤逆之人,替了他的芯子,臣服於你,豈不是輕而易舉?」
秦烈行眉心擰簇:「你知道了?」
秦靈若好似無心說道:「皇兄惡事做的這般多,若想一點痕迹不留,也非易事。」
旋即,秦靈若面容眉眼清寒,眸光冷肅,大膽跨前一步,像是全然無視身側的衛兵威脅,反而提高了聲音:
「皇兄習得西曙秘術,奪人身軀,移斥他魂,樁樁件件,同修羅惡鬼有什麼兩樣!」
「前朝後宮,不知有多少人遭了皇兄毒手!」
「若是皇兄來日登頂大位,滿朝文武豈非全部成了你的提線傀儡!」
「我說得,可對?——大、皇、兄。」
此言一出,眾臣悚然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不寒而慄,冷汗直流。加之當下被挾制,人人自危,會不會下一個就被變成秦靈若口中的「傀儡」。那方才幾個老臣……
未及深想,更加駭人聽聞的消息炸響身側:
八公主說:大皇兄?此人莫不是,秦烈行!?
披著秦昭烈外殼的——秦烈行!?
原來祁王朝中「得心」竟是,竟是用了這種法子!
簡直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這同人皮惡鬼有什麼兩樣!
這北玄江山,若是落得他的手中,豈不是變成了人間煉獄!
什麼龍霄殿,往後,改叫閻王殿好了!
秦烈行倒是不曾想秦靈若,到了此時此刻,竟是還有膽子同他叫板。
莫不是她以為,當眾挑了他的隱藏麵皮,就能俘獲人心,扭轉局面?
當真可笑。
秦烈行也不與她廢話:
「賀薛懷,將八公主帶下去!你知曉該怎麼做!」
身側衛兵重新圍攏上來,秦靈若也不避閃,也不掙扎,忽然輕笑一聲:「大皇兄,當真以為,今日登殿,本公主毫無準備嗎?」
秦靈若調笑一般,抬起手臂,不慌不忙,學著方才秦烈行的動作,拊掌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