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果
這時,在御風車上遠遠觀戰的八名鍊氣弟子操控飛車靠了過來,停在一旁,等候張元敬指令。
張元敬這才想起一事,扭頭對八人說道:「你等速去村中查看,儘力救治村民!」
八人聞言明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但有一人反應迅速,很快躬身應諾道:「是,弟子遵命!張師叔宅心仁厚,真乃我輩楷模。弟子定然全力救治,不惜成本,存活村民。」
張元敬點點頭,甚為高興。他之前就看此人面熟,但一時沒有想起來,也沒有多問。此時見他聰明機敏,相貌堂堂,頗為喜歡,便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此人面露欣喜之色,朗聲答道:「弟子周玉明,十幾年前曾與張師叔一同去過舒彌山。」
「哦,原來是你,我還有些印象。嗯,不錯,不錯,你很不錯。」張元敬連聲誇讚。那次探查虛魔空間,正是這小子眼疾手快,抓取了一枚儲物鐲,讓他得到了鎖靈甲。當然,鎖靈甲未必真是取自於這枚儲物鐲。但既然劉元清一口咬定,他就要承周玉明一份情。
因有外人在,他不欲多說,便擺擺手,讓他們趕緊去村中救治傷病。然後對尤中晉道:「尤道友,我們也去村中看看。這裡是人煙稠密之處,怕是死傷不少啊。」
尤中晉面色如常,出言應和道:「是啊,這蛇妖也忒可惡,真是害苦了這一方凡人。好在張道友來得及時,以雷霆之威將之斬殺,否則,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張元敬連說不敢,卻頗為受用。
兩人在斷壁殘垣間穿梭,不時見到破碎或燒焦的屍體,偶爾聽到幾聲微弱的呻吟之聲。遠處還有村民慟哭悲嚎的聲音。張元敬心下略感凄然,尤中晉則一臉漠然,視若無睹。
「張師叔,這裡有一個小童,渾身完好,一點無傷,真是奇迹啊!」這時,周玉明拉著一個四、五歲小兒快步走了過來。小童跟不上周玉明的腳步,幾乎被拽得飛了起來。
張元敬聞言一怔,低頭看向這孩子。孩童臉上、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髒兮兮的,但渾身上下確實沒有傷,連一點擦傷也沒有。
小童用清澈的目光看著元敬,突然跪倒在地,磕了個響頭,拜伏在泥土中,大喊道:「仙師,請收我為徒!我想修仙!」
周玉明沒想到剛才還默不吭聲的小兒居然來了這麼一出,連忙將其拽起,低聲呵斥道:「不可無禮!」。眼睛卻看著張元敬的臉色,露出緊張的神情。
張元敬腦中瞬間閃過一個清晰的畫面,那是一個四歲孩童向一名仙風道骨的中年人叩首的情景。
當年,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將村中房屋全部震垮。時值傍晚,家家升起炊煙,所有村民都已回到家中,故死傷慘重、無有倖免。只有兩個四歲小孩因為貪玩,對阿娘叫他們回家吃飯的喊聲置若罔聞,躲在村頭小溪邊的柳樹下,趴在水中摸螃蟹,故幸免於難。
兩人跑到村中,已完全認不出家中屋子是哪一間。他們嚇壞了,哇哇大哭起來,在廢墟中如無頭蒼蠅般亂跑,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阿爹阿娘。暮靄之中,哭聲喊聲越過破碎的磚石,傳到很遠的地方,但得不到任何回應。
正自害怕之時,那個如同神仙一般的中年大叔出現了。他身著青衫,頭戴斗笠,背上背著一柄長劍,藍白相間的劍穗在和煦的晚風中輕輕飄動。他溫和的聲音,驅散了黑夜即將降臨的恐懼,驅散了兩個四歲幼童心中的無助。「孩子不哭,不哭,大叔帶你們去找親人!」
兩個孩子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叔,既有些畏懼,又感到安全。他們哭聲小了一些,但找不到阿爹阿娘,看不到村中熟悉的叔伯姑嬸,滿心的害怕使得他們只會哭泣。
中年大叔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愧疚地看著廢墟一般的村落,嘴中不時輕輕嘀咕:要是能將那妖再引得遠一些就好了……。
「孩子,你們還有親人嗎?附近有沒有別的村子,那裡有沒有你們的親戚?」中年大叔耐著性子反覆問他們。
身材矮小一些的男孩想起南邊的南山村有自己一個姑姑,前些天還來家裡看過自己。他囁嚅著,想要說出來,卻因嗓子嘶啞無力,而沒有發出聲音來。
身材修長一些的男孩,盯著中年大叔背上露出的劍柄和劍穗,突然停了哭泣,跪倒在地,一邊叩頭一邊喊道:「大叔,您是仙人嗎?請您幫我找找阿爹阿娘吧,他們肯定被壓在這些房子下邊了,您幫我把他們挖出來吧,要不他們肯定會很疼的!」
象山郡中曾有修仙之人出沒,斬殺過一頭作惡的狼妖,后成為一段佳話,廣為流傳。因此,即使在這窮鄉僻壤,也有仙人的傳說。兩個孩子當然也沒少聽關於仙人的故事。
中年大叔神色有些黯然,輕聲說道:「孩子,我不是仙人,我,我只是修行之人。你們的阿爹阿娘,已經死了,我沒有讓人死而復生的本事。你,且起來說話吧!」
修長身材的男孩沒有爬起,只是跪坐在地,仰著幼稚而傷心的小臉,眉頭緊鎖地問道:「我阿爹阿娘都死了嗎?都去另一個世界了嗎?不要我了嗎?」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中年大叔輕嘆一聲,沒有說話。向一個四歲孩童解釋這一切,實在太難了。他一生獨行,既無子嗣,也未曾教過這般小的幼童,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到合適的安撫之詞。
修長身材的男孩又問道:「大叔,您是修行的道長嗎?是不是可以修鍊成仙人?是不是成為仙人就可以把我的阿爹阿娘從另一個世界中找回來?」
中年大叔遲疑了一下,仍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或許是不忍看孩子那天真的眼神,便輕輕點了點頭。
修長身材的男孩猛地用力連磕三個響頭,把額頭磕得皮破血流,哭喪著臉懇求道:「大叔,您帶我去修仙吧。我要成為仙人,把阿爹阿娘找回來!」
中年大叔聞言一愣,低頭看向男孩,男孩眼中閃動淚光,透出一種遠超年齡的堅定。這種眼神,打動了他。他鄭重地上下打量男孩,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身骨,有些詫異地說道:「還真是巧了,身具靈根,資質上佳。難道這就是機緣所在?倒也不錯,正可以此了卻因果!」
於是,他又側頭看向一旁低聲抽泣的矮小男孩,自言自語道:「居然也有靈根,資質差了一些。不過,倖存兩個孩子,卻都身具靈根,看來合該有此一遇啊。此間因果此間了,機緣一事真奇妙。不錯不錯!」
這個中年大叔,正是齊天相,玄天宗目前唯一的元嬰真人。那時,他不過是個結丹中期修士,尚未成為玄天掌門。而身材修長的男孩,則是武元奎,另一個男孩,就是張元敬自己。直到多年以後,張元敬才明白,若非元奎那幾句話,當時他們兩人便無緣進入修行之門。世間凡人千千萬,能有幾人得仙緣。修行之人,都講一個機緣,沒有機緣,任你天賦異稟,也只能凡途終老,幾十年後化作一抔黃土。
張元敬一念千轉,很快回過神來。眼前小童,與當初的元奎師兄何其相似!他輕嘆一口氣,深藏回憶和傷感,微笑道:「你小小年紀,可知什麼是修仙?」
小童直起身子,用稚嫩的聲音朗聲說道:「修仙就是斬妖除魔!」
張元敬哈哈大笑:「好一個斬妖除魔。你叫什麼名字?」
小童回答道:「我叫霍小凱,今年五歲。我……」孩子眼眶紅起來,眼淚嘩嘩落了下來,再也說不出話來。
張元敬伸手摸了摸他的骨骼,又以望氣之術檢查他的資質,竟真是身具靈根之輩。當初的因果,宛如輪迴一般,重現於他的身上。機緣一事,還真是奇妙啊!
既然如此,他決定接下這個因果。「修行自有規矩。我玄天宗乃世之大宗,非平庸之輩可入。我不能收你為徒,但可以帶你上山,至於能不能成為玄天弟子,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你可願隨我離去?」
小童聞言重重點了點頭。
「玉明,你帶上他,看護好。可先傳授本宗入門功法玄天真氣訣。他年紀尚小,只教些淺顯的行氣法訣即可。」張元敬對周玉明說道。
周玉明暗自鬆了一口氣,連忙應下。
這時,尤家兩名築基初期修士走過來,將一個儲物袋遞給尤中晉。尤中晉接過後,打開掃了幾眼,便雙手呈給張元敬:「張道友,這是蛇妖身上剝下來的材料,皮、筋、膽、毒囊、眼珠等,都在其中。」
張元敬擺擺手道:「之前我已聲明,不取一物!」
尤中晉雙手伸直不動,堅持地說道:「此蛇妖乃是張道友斬殺,所得之物當然歸張道友所有。」
張元敬再次推辭。兩下里讓來讓去,最後,張元敬不勝其煩,便取了蛇筋,其餘退回,尤中晉方作罷。
三日一晃而過,眾鍊氣弟子將倖存村民救治完畢。張元敬便辭別尤家修士,帶著眾人乘坐御風車離去。
尤家三修士,站在河畔,遠望高飛的御風車,不時揮手致意。
「大伯,為何不與此人套套近乎,聽說他是玄天掌門武元奎的親信。」年紀更小一些的尤光遠突然問道。
「光同呢,也是這麼認為嗎?」尤中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尤光遠的問題,而是看向一邊的尤光同。
尤光同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壯漢,黑面短須,眼眸發亮,透著一股精悍之氣。他稍作沉吟,方開口說道:「畢竟只是萍水相逢,貿然親近,未必贏得好感。還是依靠長年打下的關係,去謀那件大事才是正道。」
尤中晉微微一笑:「那你認為,我們要不要走這張元敬的路子?」
尤光同看了尤光遠一眼,隨即搖搖頭:「以我尤家的底蘊,只能走通一條路,不可能同時鋪兩條!」
尤中晉不置可否,轉過頭去又問尤光遠:「光遠呢,你認為能不能同時走兩邊的路子?」
尤光遠張口便道:「當然可以,大不了過幾十年緊日子,只要打通重歸玄天宗的路子,付出甚麼代價都是值得的!」
尤中晉讓兩人講出意見,這才緩緩說道:「同時走兩邊的路子,不是不可以。但是,不僅要看自己的條件,還要看對方的條件。那人外寬內忌,生性刻薄,我們既已走了他的路子,若再腳踏兩船,為其所知,不僅數十年謀劃成空,家族只怕也有傾覆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