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 大內總管莫雛 尚錦之得封世子
莫言半跪在地上給乾爹捶著腿,紅著眼圈道:「乾爹為了兒子的前程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兒子不過尋幾個藥方子又值當什麼。」
莫雛看著身前人,不由想起了那個飄雪的下午。
當年仁和帝登基不久,他還不是陛下身邊的近侍,只是守殿門的八品侍監。
當日下了值,他頂著風雪想快些回去監舍暖暖身子,因此才尋了一處近路,如今想來可能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當年的莫言剛被送進宮不久,領的差事是洒掃御花園,九歲的娃子身量還沒有掃帚高,迎著風雪要使出渾身力氣才能揮動手中的掃帚。
只因當日進宮拜見太后的文家小姐途經御花園,鞋子沾上了雪花,就勒令人將一旁的莫言抽了個半死。
莫雛抄近路恰好碰見了這一幕,趕緊跪在地上不敢抬首,這位文家小姐會入宮伴陛下左右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
他們這些無根的低賤之人哪敢觸這些貴人的霉頭。
眼見被抽打的小太監已經出氣多進氣少,正值這時皇後娘娘去給太后請安碰到了這一幕,文家小姐這才悻悻的讓人住了手。
所有人走後,只留下小太監卧在青磚上輕聲呻吟,莫雛並不想惹事上身,在這吃人的皇宮中,同情心是最要不得的東西。
這時兩個太監過來托起小太監匆匆邁步就要離開,嘴裡甚至還在咒罵:「晦氣的東西,連累我們都沒得到賞錢,就該讓野狗分食了你。」
兩人途經莫雛身邊,看到他的腰牌時識趣的閉上了嘴,雖然他只是個八品侍監,但守的殿門畢竟是陛下的寢殿,和這些多少年見不到陛下一面的太監還是有所不同的。
原本邁開步子打算離開的莫雛卻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袍下擺那裡一隻手死死的拽著不撒手。
兩個太監也停了下來,要過來拉扯的動作被莫雛勸了回去。
「兩位兄弟,這天冷的人直打顫,你們也夠辛苦的,我這裡有陛下賞下來的幾兩碎銀,給二位拿去買點酒喝,這個小雜碎我替你們處理了。」
兩個太監對視了一眼,鬆開拉住小太監的手,含笑接過銀兩,「那這倒霉蛋就交給你處理了,我們哥倆也偷個閑。」
莫雛低頭看著還拽著自己衣袍的小子低聲埋怨道:「要不是你叫了俺一聲爹,俺都懶得理你」,雖然他嘴裡說的凶,手上的動作卻很是輕柔。
沒錯,剛剛他去掰小太監的手時,聽到的就是含糊的一句囈語:「爹,別走」。
莫雛想著自己一個無根之人,又無親無朋,在這吃人的深宮中不知哪日就死的無聲無息,他求的也不過是死後能有個為他收屍的人罷了。
可哪怕養個小貓小狗都會生情,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莫雛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心裡嘆息。
「可是殿下讓你來傳話?」
莫言順著乾爹的力道站了起來,半坐在一旁的小凳上,這才輕聲回道:「乾爹想的不錯,殿下不忍陛下受頭疼折磨,讓乾爹不必再拘著了。」
莫雛揉著膝蓋的動作一頓,接著點頭道:「看來這天是真的要變了,咱家的膝蓋又疼起來了。」
莫言知道乾爹說的變天另有深意,可這天不變,他們又哪裡有活路呢,他忘不了珍妃讓人把他抽的只剩一口氣的那個下午,他也忘不掉衛國公罰乾爹在雪地跪了三個時辰的雪夜。
三日後,一隊內侍腳步匆匆的奔著內城而去,四周百姓不敢靠近只敢遠遠觀望,不知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莫言手握聖旨抬頭看了上方的匾額一眼,上面正是端正的宣平侯府四字,據說當初的老侯爺也是個殺伐果決之人,這侯爵之位是實實在在用功績掙來的。
哪裡想到一夕戰故,留下不成器的嫡子將侯府經營的如此頹敗,不過如今好了,有了太子殿下的這份看重,想來這侯府又要起來了。
正在莫言深思之時,侯府中門大開,宣平侯帶著家眷腳步匆匆迎了出來。因為如今的侯府在朝堂中早就沒有發言權,宣平侯也不過是在營中領個閑職,所以得知有聖旨到時侯府中人很是驚惶。
宣平侯在宮宴時見過莫言,知道這是陛下身邊的人,上前兩步拱手陪笑道:「不知陛下讓公公來此可是有什麼旨意?」
莫言看著滿面諂媚的宣平侯,雖心中不屑但還是欠身含笑道:「咱家先給侯爺道喜了,不知府中大公子何在?」
宣平侯雖無甚才能,但聽話識音還是懂得的,今日看來哪裡是侯府的喜事,恐怕是他那個孽子的喜事。
尚錦之抬步上前拱手一禮,「錦之在此,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莫言看著立如勁松的公子,心裡默默點了點頭,面上的笑也更真切了些。
「公子安心,是喜事,尚錦之接旨—」
尚錦之雖滿心疑惑,但還是正衣冠后跪在地上埋首側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平侯之子尚氏錦之,今聞爾有博古通今之才、運籌帷幄之能……孝悌忠信、人品貴重,故封爾宣平侯世子之位,授戶部給事中一職。」
且不說宣平侯如何震驚,侯夫人如何氣怒,尚錦之此時卻心中明了這道旨意不是來自陛下。
莫言笑呵呵扶起尚錦之,語重心長道:「恭喜世子,這是太子監國後下發的第一道旨意,想來您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尚錦之低頭苦笑,口中卻連道不敢,莫言上前低聲道:「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莫言揮退內侍,和尚錦之走到侯府石獅側面,這才把懷中信件和一塊令牌交給了對方。
「這是殿下安排世子的差事,另外殿下讓咱家帶句話。」
尚錦之收好信件和令牌,這才鄭重道:「公公請講。」
「殿下說,惠風公子之才能在天地間,不可因仇恨而一葉障目,讓自己囿於內宅。」
尚錦之面色平靜的道了謝恩,唯有眼底的震動和微顫的指尖泄露了他並不如看上去的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