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中國牌知識分子(1)

6.中國牌知識分子(1)

兒子

人為什麼要兒女?這個問題人們盡可以作出千百種大同小異、如出一轍的回答。***但有的人為什麼不要兒女?這就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原因了。像程淵如這樣六十四歲的老太太至今不要兒女,這也實在令人費解。她本來還有個丈夫。後來他那個通四國外文的頭顱被亂棍打開了。紅衛兵拿根粗鐵絲把破裂的腦門胡亂一綁,再擰一擰,接著遊街。走!你這個反動學術權威!啊,沒氣了!

「程淵如,要是你有個兒子,還有點安慰啊!」「不,我不要兒子。」

這是為什麼呢?現在她又是受人尊敬的副教授了。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她有地位,有錢,就少一個兒子了。

「媽媽,請讓我這樣稱呼您吧!當我每天看見您困難地走去打水,走向食堂的時候,我就覺得您多麼需要一個兒子啊!讓我永遠待在您的身邊吧!我不能離開您……」這封密密麻麻寫了好幾張紙的信,甜蜜得像書,勇敢得像毛遂自薦?怎麼這會兒好幾個素不相識的青年都來自薦當兒子了?她當豬倌的那些年,為什麼沒有青年自薦來繼承她那副豬食桶?不,她不要兒子!

「我想,近幾年我們不要孩子,你能同意嗎?」1942年,剛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地理系畢業的程淵如,問她新婚的丈夫。她覺得有了孩子,等於給命運之神以人質,使她總有後顧之憂,不能全力以赴地搞事業。丈夫默默地笑了。他成了製造飛機的工程師。有人說:「噯,解放軍要打到上海了。你快帶著妻子去台灣吧!你這樣有技術的工程師可以優先去台灣!」

去台灣?——程淵如慌亂了。**是什麼樣的?唉,沒見過。但是**總比**透頂的國民黨好。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民主政府愛人民呀……」國民黨毀了我們中國,而**立即著手建設新中國。上海支援一些專家去瀋陽工學院。這是剛解放的1949年底,很難以社會主義覺悟什麼的去要求上海的知識分子。但是程淵如夫婦立即同意去東北。「啊呀,淵如!出了關外,就要把人民幣換成東北幣才能用。那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了。那邊,還沒有輕工業。搪瓷東西都沒有!臉盆、牙膏、熱水瓶都要從上海帶去。吃的又是高粱!伲上海人哪裡吃得消?」吃高粱面?沒吃過。好吃不好吃總要自己吃過才知道。我就不信人家吃得消,我就吃不消。瀋陽工學院採礦系需要地質教師?中國才二百名地質人員,那好,我改行搞地質!女的搞地質太苦?不,為什麼女的就比男的差?小時候母親連生四個女兒。我是老大,一直是受寵的。後來母親生了個兒子。「淵如啊,你媽有了兒子了,這下可不會喜歡你了。」為什麼有了兒子就不喜歡女兒了?小淵如才不信這一套呢!她果然照樣受寵。20年代後期,上海街頭、戲院演了一些女子剪短的文明戲,母親在家中也帶頭剪了短短的。啊,小淵如的眼睛閃亮了:「我們女人和男人不是一樣嗎?」

「哈哈,我這屋全是男的,沒女的!都上炕睡吧,光屁股也沒關係!」山民招呼著來借宿的地質隊員。隊員們使勁憋住笑聲。程淵如更是不敢吱聲。東北森林裡蚊子又多又大,她和男隊員一樣用毛巾把頭包得嚴嚴實實,上邊再壓頂帽子,誰還分得出是男是女?

她這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偏要向地質隊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們看齊。「程淵如,你敢走這獨木橋嗎?」「敢,敢哪!」程淵如幾步走上了那一步一顫的獨木橋,又「啪」地掉進了河裡,濺起了一片笑聲。有什麼好笑的?我們走著瞧!

「啊,熊瞎子來了!」有一個男同志扭頭就跑。但是程淵如沒有跑。她是不會逃跑的。解放前夕她沒跑去台灣。抗美援朝時有人以為中國不是美國的對手,美國兵很快會打進來的,於是從東北逃到了南方。程淵如不僅不逃跑,反而專心進攻地質這門學問。人是不能退卻的,愈退卻就愈軟弱。如果只知道前進,那也以進攻為習慣了。

礦井裡現地質現象了?去!程淵如在不到一米高的坑道里膝蓋著地爬著。背上是蓄電池。頭上是礦工燈。因為只能低著頭,眼鏡也掉了。唯一的一個女同志在井下工作,是太不方便了。「啊呀,掉石頭了!有危險!這位女同志怎麼還不走開?!」不,正因為掉石頭,說明這兒有況,我得觀察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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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高於一切(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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