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道
校門口,銀河倒瀉,風雨滂沱。
藍淼默默撐著一柄油紙傘,如一尊雕像站立在校門口。
這傘不知是曹洪從哪弄來的,經常聽他說,他喜歡油紙傘的古典氣息,記載了浩如煙海的文明與智慧。
那是永恆的,無論多麼滂沱的雨,都無法沖刷掉一絲一毫。
雨幕傾斜,潲向前方,發出清脆的聲響。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如斷了線的珠簾,英英相雜,綿綿成韻,一滴一串,灑落在水泥地面上,匯成大片大片的水窪。
也灑在藍淼手握的雨傘傘面,似悠揚的娓娓楚歌,如跳動的珍珠瑪瑙。
少年靜靜聆聽,他能清晰感受到雨滴淅淅瀝瀝的跳躍,如同自己的脈搏,生生不息。
正如他方才所言,他很喜歡這孤寂的雨簾,喜歡這漆黑的夜幕。
彷彿雨水,可以洗刷他心中的泥濘。
他欣賞地掃著白雨跳珠的地面,卻猛地一愣。
腳下,水窪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隱約可見——
它的眼,是…腥紅之色!
隨著時間的流逝,黑壓壓的同學猶如潮水般湧出教學樓。
見此,藍淼回過神,感覺自己被王皓軒和那些熱搜傳染了,看什麼都感覺詭異。
拍拍腦袋,他看向前方。
同學們打著傘,穿著雨衣,頂著書包,戴著斗帽……爭先恐後地擠出校門。
與其他同學比起來,藍淼算是特立獨行了。
他經常隔三差五地逃學曠課,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從不寫作業。
當然,主要是因為他的性子孤僻,不喜歡學校這種朝氣蓬勃的感覺。
好吧,就是懶。
不過,他的成績一直穩居級部前十,再加上有一次,他幫校長贏了死對頭的一場棋局,被他在演講中多次負手吹噓,老師們便紛紛認為後台硬,不願多管了。
前方,眾人似身處水墨畫中,染著夢幻的青灰,踩著地面的水坑,濺起朵朵雪白的水花,在朦朧的雨中穿梭。
校外的家長,看到湧來的學生,紛紛招手,呼喊,等待,遞傘……
藍淼如同局外人般,默默的站立在一旁,注視著他們,眼神中的平淡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紀。
他神情依舊,似亘古不變的恆冰,也若傲雪凌霜的寒梅。
雨水,模糊了城市,模糊了校園,模糊了人群。
他的雙眸,始終清晰。
說起來,藍淼也很疑惑,每次下雨,他都能透過模糊的雨幕,看清一切細節,甚至比平時還要敏銳。
並且,他的記憶力強得驚人,像個機器,至於達到了什麼程度,他自己也是雲里霧裡的。
他靜靜掃了眼前方,目光所及之處,雨滴的速度,數量,甚至是軌跡,都會浮現進腦海里,然後快速計算出來。
簡直是洞若觀火!
他的眼睛,就彷彿掃描儀,大腦就如同控制中心,他可以把看到的一切,儲存起來,無論何時,都可以解析。
他經常曠課成績依舊名列前茅,便是依賴這強大的記憶力。
至於為什麼不是第一,當然是他刻意為之,不太過鋒芒畢露,不太過斂鍔韜光。
突然,一個單薄的身影走來。
他穿著一身已褪色的雨衣如同一柄回鞘的利劍,收斂了鋒芒——
是曹洪。
「想什麼呢?」
他捏了捏鼻子,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
藍淼答道,他朝著曹洪走去,緩緩遞去傘,語氣平淡:
「曹老師,你打傘,雨衣我穿。」
曹洪瞅了眼模糊的月亮,笑了笑:「臭小子,這麼關心我。」
藍淼摸了摸鼻子,回答道:「哪裡,你身體虛,應該的!」
他可是知道,這個便宜養父體弱多病,經常咳嗽,還咳出血來。
對,養父!可是真夠行的,聽他說,他以前當刑警時,在沙灘上撿到了半死不活的自己,六七歲,然後便養了。
之後,辭了警察,當教師了,上小學,教美術,初中時,美術,高中時,還是美術,並且全是教自己的班。
用他的話說,閑著也是閑著。
聞言,曹洪撇撇嘴,身體一僵。
「呵呵,走了……回家……『』他用力拍拍藍淼的肩,好像要證明自己不虛。
「傘呢,不用嗎?」
藍淼揉揉肩,追問道。
「不必了,一把傘,躲得過一陣瀟瀟的冷雨,卻躲不過整個雨季的侵蝕……」
藍淼:「你好有文化……」
「哈哈,經歷多了,你也會像我這樣……」
曹洪笑著,自誇道。
沒在閑談,他們往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住在附近一條有名的街道里——名叫長白街。
至於為什麼有名,因為網吧、酒吧、夜店什麼的一樣沒落下。
曹洪在那租了一個店鋪,據說原來死過人,晦氣,所以房租低價租給了他。
都二十一世紀了,少年可不信這些…
兩人走在路上。
放學時,他們兩人幾乎每次都是一起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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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突然,手機微信響起,藍淼拿出來淡淡地掃了眼。
備註是「巡夜者」。
他有些好奇,王皓軒這時候怎麼又發消息,於是便看了看。
【兄弟!我感覺有背後有髒東西在跟著我,怎麼辦!(哭臉)】
王皓軒家住在一棟豪宅,離學校不遠,但有條小路更近,烏漆麻黑的,他平時都是走沿那條小道走。
【你回頭看看。】
【這黑燈瞎火的,也沒人,我不敢回頭。】
藍淼有些無語,一個大男人,膽子怎麼這麼小!
【恐怖電影看多了吧,放鬆放鬆!】
王皓軒又發來一條語言——
【7"】
藍淼聽了一下,皺眉,這段錄音里先是狂奔的跑步聲,以及風呼嘯之音,然後再是他驚恐萬分的尖叫聲:
「啊!!女…女鬼!」
凄厲無比!
【A上去!】
最後鼓舞了一句,藍淼放下手機,揣回兜里,沒再管這件事。
之後,再無信息傳來,空蕩蕩的。
......
許久,兩人路經一處公園,名叫龍泉。
本來前去長白街不遠,僅需要走一大路即可。
但不知何時,兩人更習慣走在這條公園小道上,人很少,清涼。
「記得嗎,那次,在這,也是大雨?」
曹洪抖了抖雨衣,將粗糙臉上的水滴抹掉,突然開口說道。
「你是說得哪次?」
藍淼看向他,反問,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雨傘柄。
他衣服有些潮濕,但幾乎沒怎麼淋到過雨,身體被傘遮擋的很好。
加上一路施施而行,沒濺起多大的水花,自然沒有身披雨衣的曹洪狼狽。
「少跟我裝糊塗!你記憶力那麼好,我可不信你能忘!」
曹洪打了個噴嚏,再次說道。
「呵,走快點,就你那虛弱的體質,別又淋感冒了!」
藍淼搖搖頭,沒回應這個話題,將傘遮在他頭頂,自己則半個身體暴露在雨中。
他猜測,曹洪是年輕時沒控制好雙手,手藝人當多了。
至於為什麼只是雙手,那是因為他從沒見過、也沒聽過曹洪有過女朋友。
「哼!我以前可是很健壯的。」
曹洪似有些不服氣,一把將傘推開。
「不信。」
少年撩起額頭上散落的濕漉漉的黑髮,又將傘推了過去,步伐加快。
「無礙,以後…你自會信。」
曹洪沒再推脫,他從兜里掏了根煙,但淋濕了,於是他又塞了回去。
他笑了笑,沙啞的聲音有些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