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重見

第169章 重見

當晚二人便先回房洗漱更衣,老太太和幾位叔嬸那邊則由俞大老爺遣人去告了一聲罪,等翌日再行請安。房裡燒著地龍,即便是久未住人,也不顯得寒冷凄清,不等馮嬤嬤等人往廚房那邊去,就已經有郭太太安排好的廚娘送來吃食湯羹,只是他們一行人奔波許久,胃口不佳,各自填了兩口就作罷了。

祝春時換上一身淡藍色的家常衣裳,環視了眼屋內陳設,和昔年他們在的時候大多不一樣了,比起他們曾經住過的縣衙和宅子,這處倒更陌生些。

俞逖接過圓荷送來的糖水,把人打發下去休息,隨即坐在祝春時身側,「不大習慣?」

祝春時喝了口糖水潤喉,「嗯,在外面的時候念著京城,好容易回來了又念著外面。」

「在外面只我們兩個人,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在京城就不一樣了。」俞逖也溫聲道,這處院落他雖住了二十來年,但歸屬感卻遠沒有遠安縣衙和府城的宅子深厚,說到底那兩個地方可以算得上他們的家,而這裡於他們而言只是個落腳點罷了,住再久也和他們無關。

而且,他想起明日還要去給老太太請安,那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又是頭一回見,還有多年不見的叔嬸兄弟,細算下來麻煩得很,哪裡有他們在外面獨自生活逍遙自在。

想到這裡,俞逖提醒道:「老太太素來不待見我們,但也不會過分苛責,要是有的選擇,互相見不著倒是更好,所以明日請安不必擔心,跟著太太就好,要是有什麼不能招架的,只管往我身上推。」

「我知道了。」祝春時微微點頭,她還沒嫁進來的時候,柳青璐怕她年紀小行事不周全,因此很是花了番力氣打聽靖海伯府的事,老太太和老靖海侯他們之間的事情知道的大差不差,因此對明日的請安也早有準備,並不如何擔心緊張。

「早上給老太太請了安,再去姨娘那裡坐坐,中午我們就回祝家。」

祝春時猶豫了下,「要不是過兩日再回去吧?剛回來,府里各處都沒仔細拜見就回祝家,只怕老爺太太心裡不喜。」

「你不是想和姨娘好好說會兒話?」俞逖笑著反問,把人擁進懷裡,「對外就說我去拜見大伯父,請教些事情就好了,便是老爺太太要問,你也只管這麼答,若是問得細緻,你就說不知道,我親自去解釋。」

「咱們才回來就巴巴的回去了,誰能不知道這其中的蹊蹺。」祝春時感念他這份心意,卻又忍不住笑。

「知道不知道有什麼相干,左右對外就這個說辭。」俞逖握著她的手柔聲,「府里幾房住著,人多關係也麻煩,咱們一時也不能搬出去,老爺都還沒分家,我們倒是先走了,說出去未免不孝。只好讓你多費心,對待長輩多容忍,但也不是什麼都忍著,你要是有什麼不快,或者不願的,只管說是我的問題。」

他頓了下,「子嗣的事,明日我會告訴姨娘,讓她寬心,免得過了年我去朝廷當值,府里折騰你。」

自打那回在遠安縣他說了不著急子嗣,想等著回了京城再考慮這些,後來見他在夫妻敦倫一事上十分謹慎,還特地找洪青黛拿了些葯服下,或是尋了別的法子避開,祝春時便也不再這事上多想,畢竟聽說生孩子極累極疼,說她膽子小也好,沒慈母心也罷,總歸是能躲一日算一日。

但是眼下他們都已經回了京城,府里三爺五爺,甚至七爺九爺都有了子嗣,唯有他成婚時日長,卻膝下空空。

「子嗣一事,六哥是怎麼想的,真的不著急嗎?」祝春時抬眸定定看著他,心裡也七上八下,「不論是府里,還是我的姐妹手帕交,大多都有了孩子,只有我們兩個還……以前還能說路途遙遠,長輩們沒法插手管束,但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只怕——」

俞逖垂眼,察覺出祝春時眼底那分微弱的忐忑,也認真道:「孩子的事我不急。從前是因為擔心遠安縣的環境不好,沒有極精通女子生產這方面的大夫,也沒有太多好藥材,所以才避著;後來到了府城也一直在忙,我又數次因為受傷吃藥拖累你,都不是好時候。如今回了京城,我們大可以隨遇而安,有也好沒也好,我都樂意,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你,而非子嗣。」

「老爺太太,還有姨娘那邊,都有我去解決。你從前在遠安縣和府城過的什麼日子,我會儘力讓你繼續過那種日子,我不會讓你因為我的決定而受委屈。」

祝春時聞言,掌心輕摸了摸腹部,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俞逖微愣,深思熟慮的沉吟片刻,笑著道:「姑娘吧,最好像你一點。要是早知道有今日,小時候我就應該去翻祝家的牆,也能看看小春時是什麼模樣。」

「那你只怕要被我二哥當做登徒子從牆上扯下來,挨我父親的打。」祝春時嗔他。

「我皮糙肉厚,挨一頓打也沒什麼。」俞逖不以為意的笑笑,「要是能見到你,挨打也值了。」

「明兒你去祝家可別這麼和我大伯父和父親說話,當心他們以為你這幾年染了什麼不好的毛病,油嘴滑舌。」祝春時說著瞥了眼外面的天色,隨後從俞逖懷裡起身,掀開內室的厚布帘子進去。

俞逖見狀摸了摸鼻子,也跟了進去,他又不是傻子,這種話自然不能讓岳父聽見,否則不說兩記老拳,至少也得頂一頭的唾沫星子。

翌日卯時,圓荷並春容就端了熱水進屋,拉響屏風上的小銅鈴,俞逖率先醒了過來,透過床帳往外看去,只見天色還漆黑著,唯有房中燭火所帶來的亮光。

祝春時嚶嚀著翻了身,習慣性的往俞逖懷裡埋去,觸及溫熱的肌膚時約莫清醒了兩分,長久以來她都不曾在卯時起身,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隨即又反應過來眼下他們是在伯府之中。

「你再睡片刻,老太太雖說覺少,但時值冬日早上嚴寒,只怕也不會太早開門。」俞逖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擋住泄進去的涼意,語調溫柔的開口。

「畢竟是頭一回見老太太,日後有的是機會睡,倒不貪這一時片刻。」祝春時抬手揉了揉眼睛,「咱們幾年不在府里,還是早點去,也免得讓人捉了錯處來。」

她說著坐起身,接過俞逖遞來的衣裳換上,又朝著外面道:「圓荷,讓綠濃雙燕去看看咱們帶回來的東西,老太太的,幾位老爺太太姨娘的,還有各房小輩,別漏了誰。」

「知道姑娘不放心,她們已過去瞧了。」

俞逖先出去擦臉凈手,隨後祝春時也出來凈了面,手裡又被塞了個銀質暖爐暖手,渾身熱烘烘的。不多時又有巧鶯領著幾個小丫頭端來湯羹等熱熱的吃食,因時辰尚早,祝春時胃口不佳,只略嘗了兩口填肚就擱下了。

「嬤嬤跟著一路奔波,只怕身子骨也要受不了了,先讓她休息兩日,不必急著來院子里伺候。」祝春時擦了擦嘴角,又道:「也讓她好回去看看兒子,這麼些年他們母子分別,也是難為了。」

圓荷端著托盤的手一頓,不放心的道:「那人,如今可改好了?」

「封掌柜之前送來的信上說,前幾年他欠了錢,一直被押在賭坊還債,中間不服氣還想去賭,直接剁了根手指,後面也不知是真嚇著了洗心革面還是裝的,總之這一年都沒再惹出什麼禍端了。」祝春時起身一面說一面在妝奩里挑耳飾簪環,「咱們都在外面,沒辦法看顧,嬤嬤是知道的,便是他過得不好也是自己造孽。」

圓荷將東西遞給門口的瑩瑩,回身來給祝春時梳頭,輕聲道:「只怕他打量著姑娘回來了,又起什麼歪心思。」

「賭坊的債他都還沒給完,便是想出來也出不來,要是嬤嬤回來取銀子送去,你們看見了就勸勸,卻也不必過分擔心,杯水車薪罷了。」祝春時對李灌全然沒有同情,甚至李灌如今的遭遇也多有她插手,若是改不掉毛病,那就一輩子受著好了,總好過要嬤嬤傾家蕩產的去還債救他,也省得出來惹是生非。

春容端來花房那邊送來的小瓣冬菊,欲要給祝春時簪在髮髻后,被她攔住,「今早送來的?」

「是,說是花房好容易培出來的,知道姑娘姑爺回來了不敢怠慢,一早就送過來了。」

「不用簪花了。」祝春時取出一對銀鍍金荷葉簪遞去身後,「冬日嚴寒,府里花房能蒔弄出來的花本就不多,能用來簪在頭上的就更少,謹慎起見,今日算了。」

春容會過意來,「是我疏忽了,那我先將這冬菊拿下去吧?」

「留在房裡聞個香吧,拿出去要是被人瞧見了,只怕也有話說。」祝春時笑了笑,「府里現今是誰管著這些事?」

「二太太負責公中的大小事,三奶奶也在跟著搭把手,還有五奶奶。」春容想了想,院子里除了她們這些老人,還有十來個才撥過來的丫鬟小廝,昨夜她就搭上話了,將府里這些明面上的事都打聽得差不多。

圓荷替她插上,聞言道:「二房三房都有奶奶理事,大房的九奶奶呢?」

春容面露為難道:「聽說之前九奶奶是在幫忙的,但二太太說二三房都是年長的媳婦理事,年紀輕的先看著學習,以前是姑娘不在,為了不厚此薄彼,所以才拜託九奶奶搭把手,眼下姑娘回來了,所以……」

圓荷猛地沉了臉:「哪有這種說法,咱們姑娘人還沒認識,倒是先生了嫌隙。」

祝春時慢條斯理地抹上唇脂,聞言也不似圓荷那般生氣,見沒什麼紕漏才扶著她的手起身,「生不生嫌隙要看人,先去正房見了她們再說。」

俞逖也換了身常穿的靛青色袍服,外披著灰鼠毛錦緞裘衣,掀簾看了看,屋內暖烘烘梅花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會兒卯時四刻(早六點),我們走吧。」

祝春時也瞧了瞧他,轉頭遞過去個小巧袖爐,「我看著外面像下了雪珠子,拿著好暖手。」

「昨日半夜下了幾滴,沒積雪,轉眼就化了。」

大房住在府中東面,他們所在的院子位置面積都不錯,但去給郭太太請安還好,走上半盞茶也就到了。如今老太太住在居中的正房,又因昨夜落了雪地面有些濕滑走得慢,所以花費了一刻多鐘才將將到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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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穿著秋色襖子的老嬤嬤站在院門口,見著他們來就迎了上來,「老奴見過六爺六奶奶。」

「芳桂嬤嬤。」俞逖辨認了下,笑著應了聲,「老太太可起身了?孫兒離家多年,昨夜回來遲了,不敢擾了老太太好眠,因此今日特地前來請罪。」

祝春時低眉順眼的跟著俞逖稱呼。

昨夜那番響動府里的人都聽見了,正房這邊也不例外,芳桂自然也清楚,忙笑著側身讓他二人進了院子:「老太太只怕還沒起身,六爺六奶奶先去偏廳烤烤火,喝盞熱茶,老奴這就去請老太太起身。」

「如何敢驚擾老太太休息。」俞逖笑著攔了攔,「也是孫兒多年未見過老太太,連帶著孫媳也無緣得見,但孺慕之情卻未消減,所以才來早了些,我們自坐著等老太太醒便是。」

細算來芳桂也有十多年不曾見過俞逖了,何況是他身邊的祝春時,就著這片刻功夫她不著痕迹的打量了幾眼,又聽這話,連連點頭:「老太太在江寧時也常念叨六爺,說不知長成什麼模樣,如今還能見著六奶奶,只怕起身就要過來見見了。」

祝春時微微偏頭看了眼圓荷春容,二人等芳桂嬤嬤退出去時便跟了出去,將一早準備的見面禮送過去,這原是規矩,他們成婚之時就該有的,因此芳桂也不推託,又連連謝了好幾聲,才轉去了正房裡服侍。

偏廳里也燒著炭火,並不顯得寒冷,只是唯有他們夫妻在這兒,四下都是老太太的耳目,也不好說話閑聊,悶不吭聲的坐著喝了兩盞茶,天色微微大亮了些,院子里才傳來說笑聲。

「六弟妹,一去這麼多年,你可算是回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祝春時循著聲音望出去,只見一個身穿海棠紅短襖蔥綠色下裙的年輕女子捧著暖爐進來,身後跟著三四個僕婦,其中一名婦人懷裡還抱著個奶娃娃,帶著虎皮帽,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們。

祝春時起身一笑:「三嫂,多年不見了,近來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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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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