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欲說 第三章(15)

15.欲說 第三章(15)

一萬元「潤筆費」使剩下的五分之三的妒恨又去掉了五分之二。那麼只剩下五分之一了。她說沖著老闆已經是她「大哥」這一層關係,她以後應該叫人家「妹妹」了,人家莞爾一笑,默點其頭,於是最後五分之一的一多半,也風驅薄霧似的從心裡消失了。如果女秘書不僅僅莞爾一笑,默點其頭,再說句什麼親密的話,那麼她心裡邊對女秘書的妒恨,就全無蹤影了。她替人家遺憾著時,車已開至半路了。殊不知,人家老闆的秘書才不遺憾呢。人家成心地只笑笑,只點點頭,偏不回答她什麼,偏讓她那一天收穫大大的那一種感覺,存在著稍微的那麼一丁點兒、一丁丁點兒不圓滿。

人家內心裡是很鄙視她的,也是很嫌惡她的。

她卻還在自作多地想——可得認認真真地下番功夫寫出一篇好的報道來,否則對不住兜里的一萬元;更對不住對自己那麼友愛的「大哥」;也對不住在自己這名記者面前有些誠惶誠恐的「妹妹」。既然人家視自己為一人物,自己就不能不往高水平上證明自己啊!……

兩小時后,老闆送走最後幾位客人,在女秘書的陪同之下,有點兒身心疲憊地回到了一處客房。

那是很大的套間客房,共三間,二百多平方米。最外一間是客廳;第二間是大溫泉池。大得可供十人同時泡浴;第三間是卧室,舒適方便的卧室應備之物俱全。

裝修極為奢侈華貴,像王宮裡的套間。

同等高級的套間客房,度假村另外還有三處,這裡是最令主人滿意的一處。

秘書預先吩咐了,池裡已放滿溫泉水。

老闆一關上門,就在客廳里脫起衣服來。秘書上前幫他解襯衣扣子,並幫他從腳上往下扯襪子。

他溫柔地說:「讓我自己來吧。我知道,你這幾天比我還操心,還累啊!」

她嫣然一笑。

此時此刻的她,一點兒都不表演。她的嫵媚模樣,是自然而然的。

老闆知道這時候的她,獨自和他在一起的她,一點兒都不表演。她最初做他秘書時,是表演過的。和他上了幾次床以後,就再也沒在他面前有過絲毫的表演。而自從二人彼此海誓山盟了,就都成了對方在這個世界上惟一信任的也是最信任的人。按說當老闆的男人和當秘書的女人之間一旦產生了他們那麼一種關係,往往不是相互的信任多了,反而是相互的猜疑多了。但他們之間確乎是絕對信任的,也都絕對地對得起對方的信任。現而今,在中國,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感已經變得稀而又稀少而又少了,他們這樣一對男女之間相互卻是那麼的信任,堪稱奇迹,也匪夷所思。他們不但相互信任,而且相互愛著。是真愛的那一種愛,誰離開了誰都不願再活在世上了那麼的一種愛。這也是有點兒沒法解釋的。於他,是挺能讓人明白的一件事兒;於她,就不那麼容易使許多人明白了。擁有了她以前,他很花。慾火中燒時,即使下等娼妓也不嫌棄。擁有了她以後,他愈地「色」了,但卻專一於她,色心全奉。如他自己所,眼中似乎再也看不到這世上的另一些美女了。而她,在成為他的女人之前,卻是處處行緊束,守身如玉的。他是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此後她從沒想過這輩子再愛任何別的男人。

他們單獨在一起時,才都是真真實實的他們自己。比時下許許多多自詡活得多麼真實多麼自然的人更真實更自然。包括她只有在他面前才「原形畢露」的嫵媚,以及勾人心目的嬌態。

他沒讓她替自己扯下另一隻襪子。他正坐在椅子上。他收回那一隻腳,向前傾身,雙手捧住她臉,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他說:「你到床上躺會兒去吧!我呢,一定要泡個澡。不泡泡,恐怕躺下也睡不著。」

秋季的衣服好脫。三下五除二他就脫得一絲不掛,奔入第二間里,躍入池中,坐了下去,讓水沒過雙肩。

「超出預算了。」

傳入她略顯憂慮的聲音,然而卻是平靜的。想象著她手拿計算器筆筆細核的樣子,他的頭在水面搖晃一下,無奈地笑了笑。以前,當她告訴他哪一項資金又超出預算時,她的表現總是惴惴不安的,彷彿於是便危機四伏,大事不妙了。而他認為那是財會專業出身之人的一種學科後遺症,聽了總是要取笑她一番的。作為老闆,他並非心中根本沒有一筆賬的人。果真那樣,又怎麼能當得成一位老闆呢?在凡是和錢有關的事上,他頭腦中一向是算大賬的。大賬在他那兒也就是粗賬的意思。比如對這一處度假村的投入,預算是三個億以內。現在,據她統計已經超出一千多萬了。超出了一千多萬那就超出了一千多萬嘛,他並不認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壓力。三億也罷,三億一千多萬也罷,在他這兒是沒有什麼太大區別的。反正都是銀行的錢,他就完全沒有像割自己身上的肉一般的疼痛。中國有那麼多那麼多的大小銀行,對於他,從哪幾家再貸出個一億兩億的,早就不是一件什麼難以操作的事了。對於別人也許是異想天開,對於他不是。有幾家銀行那簡直就像是專門為他開的。何時資金周轉不靈了,需要一筆錢救救急了,將行長約出來吃頓飯,「放鬆放鬆」,第二天派人去辦辦手續,兩千萬三千萬就順順噹噹地轉入到他公司的賬目上了。而且,他還基本上沒拖欠過還貸還息。在省里四五家和全國四五家銀行之間,他玩所謂「借雞下蛋」的把戲那還是玩得相當高超的。東貸西還,西貸東還這一種辦法,他也能夠應用自如。偶爾受阻,還有產業抵押一著。他的幾處產業,那都是一眼可見、有據可查的。儘管有的產業已經重複抵押過了,但那是機密,除了他自己,再沒第二個人了解。所以幾家銀行,對他還特別的支持,認為他是一位誠信的老闆。他們對他的借貸信任度一向給予的評價是a級,那是銀行所能給予公司企業的誠信度的最高認定。對於他,等於是法寶。憑著此等法寶,他的全部事業基礎非但從沒呈現過可能生坍塌的險象,似乎還越來越鞏固了。那是一種權力和金錢相互嚙咬相互帶動的關係的鏈條。原動力是他這一個人,好比蹬自行車的一個人。只要他仍在蹬著,那鏈條就會轉動不停。只要那鏈條維護和保養得良好,不出什麼嚴重的毛病,他的「自行車」就一定會保持住平衡向前行駛。於是他自己以及一切與他生權力和金錢關係的各類人等,在那行駛的過程中各得其所。而他自己所要掌握的,無非就是平衡的技巧和速度的快慢。近十年不張不揚不顯山不露水的苦心經營,他所意在必得的早已獲得了。那是微縮了的財富,由一個國外銀行的賬號所代表。自己想看看的時候,電腦上按幾個密碼鍵就從電腦屏幕上看見了。自己不想看如果她也不想看的話,那麼除了那一家外國銀行的某幾位部門經理,這世界上再沒有其他人知道。當他第一次請她也從電腦上看看那三千多萬美元組成的一串阿拉伯數字后,將密碼告訴了她,並且將諸種取出手續所需的證件都交由她保存著了,她當時雙手捂面,一下子偎在他懷裡像個小女孩兒似的低聲哭了。這是人性在現實生活中很奇怪的一種表現。在人類社會漫長的歷史上,特別關注人性研究的形形色色的人士,總是錯誤地以為能夠感動人心的,無非是親、友、愛,以及由此而延伸了的同、恩;還有什麼正義的衝動、道義的仁慈、自我犧牲的高尚操等等。到了今天,西方的人類感現象科學家已將所謂的人性統統解構了,認為那是人腦神經束的化學現象,但他們還是僅限於從以上方面來證明給我們看的。有誰指出過金錢也同樣具有足以使人性大為感動的偉力這一事實呢?就那麼一串代表三千多萬美元的司空見慣的阿拉伯數字,它當時將他的秘書感動得一塌糊塗。雖然那時她已多次地與他同床共枕了,但是卻還沒有下定決心一輩子成為他的女人。如果那一串阿拉伯數字代表的僅僅是三千美元,她就連看都不屑於看一眼了。是三萬的話,她也最多是為了給他點兒高興掃一眼罷了。三十萬美元況將有所不同,但也不過就是二百多萬人民幣而已。那她將會因他的信任而多少感動一下,但還是不足以使她決心鐵定。雖然她已經多次和他生過**的親密接觸了,但那僅僅意味著性,除了性的彼此滿足不再意味著別的。雖然他其貌不揚,在床上的表現卻判若兩人,能力高強,無懈可擊。每一次他都能使她在性的方面,飽餐一頓,因而也就不怎麼計較他的其貌不揚了。雖然此前她沒有過另外的性感受,但某些雜誌上的內容使她明白,像他那麼持久善戰的男人,確乎可以算是一等「偉哥」。還有某些雜誌上的內容向她「揭秘」——說是在商場上不成功的男人,其性能力必然低下的比例,比其他業界的男人要多得多。在商場上還有一種另外的現象,可以稱之為「商場特色」。那就是——即使成功男人性能力低下的比例,那也是大大超出其他業界的男人的。為什麼呢?因為商界的男人,整天所要打交道的對應事物乃是權力和金錢。權力的屬性是冰冷的,它與性之能力相剋,對性具有大大的抑制反應。而金錢的屬性從幣制時代看,儘管也有金屬的冰冷屬性的一面,但金在常見的「五金」中又是代表亮色的,暖調的,因而本該是男人的性能力所喜歡的。那為什麼即使事業成功的商界男人性能力低下的比例也反而多於其他業界的男人呢?一來是由於在咱們中國,商界的男人不僅要經常和金錢打交道,還要經常和權力打交道。往往,與權力打交道的時候,遠比與金錢打交道的時候多。與權力打交道所產生的心理焦躁感,也遠比與金錢打交道的時候強烈。儘管金錢一詞由於與「金」字組合,具有了使人性愉悅的亮色和暖調;但當金錢大筆大筆地消耗了,喪失了,有時幾乎像打水漂似的白扔了,那它的亮色和暖調不是就變到反面去了嗎?商場上的男人,即使成功,在那成功的過程中,誰又沒飽受過金錢的反面色調對自己的緒和心理的侵害式影響呢?而這一種侵害式的嚴重影響,那是不可能不從心理反映到生理方面去的。何況還有屬性冰冷的權力對金錢的不斷的巧取豪奪,即使在商場上的男人不是喪失了而是賺取了大筆金錢的好時候,它也會將金錢的亮色和暖調抵消不少。金錢在每一位老闆那兒,都並不意味著是成捆的紙鈔和一堆一堆的金幣。現而今的人類社會,金幣也不再是流通幣了。流通幣雖然有時候仍被叫作幣,但基本上都體現為紙鈔了。紙質的鈔也就是紙鈔,叫人民幣也罷,美元也罷,英鎊、馬克、歐元也罷,即使整天手觸眼見,對人的心理和生理,那都是沒什麼負面影響的。所謂無益卻也無害。但商場上是老闆的男人們,整天所不得不面對的,不得不去想的可非是紙鈔。被千萬雙人手反反覆復接來給去揣軟弄舊的紙鈔,那其實是手感挺不錯的東西哎,是絕不至於對人的心理和生理有什麼負面影響的嘛。但不幸的是——說起來對於商場上的是老闆的男人們真是太大的不幸了——他們整天所不得不面對的頭腦里所不得不思慮人一般思慮著的,並不是什麼紙鈔——他們的手,也很少會親自去點數紙鈔——而是金錢的另一種形式,數字。數字本身是冰冷的,是排斥感性的。數字太大了,有時又是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而性是特別敏感之事,全靠感性的經驗和激去喚起對它的想象,對它的要求。不管它的品質是愛也罷,或僅僅是欲也罷。冰冷的、極端排斥感性的、成為金錢另一種形式的數字,無論是赤字抑或收入,天天盤算它,必使人腦的神經時時處於疲倦狀態。神經疲倦了,男人有些方面就不可能不疲軟啊!同樣是數字,在音樂界的人士那兒,況又大不一樣了。僅僅七個數字,無論怎麼組合,怎麼讓它們最終表達為聲音,其過程對人性都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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