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夏花
悠悠青山眨眼遠去,跨越枯黃的大草平原,蕭陽與夏欣再次進入了層巒疊嶂的群山之間。
轉瞬須臾,一處微風徐徐,枯葉凋落的樹林映入眼帘,夏欣當即降臨下去,不再飛行,望向樹林的盡頭,道:「前面就是了。」
言盡,她一手牽著蕭陽,滿臉開心地逐步向前走去,宛若一個雀躍於林間的聖潔天使,縹緲夢幻,美麗至極,不經意間便能將人心神魂魄都給勾走。
其實憑夏欣的道行,根本無需這麼麻煩,心念一動,自然可達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她不願如此,覺得太簡單乏味。
有些事,結果是什麼不重要,但見到結果之前的美好過程,不可或缺。
蕭陽無聲緊隨,看著對方臉上明媚動人的笑容,他也跟著心歡愉悅,彷彿只要能見到這個女子能開心,自己不論怎樣做都無所謂。
兩人快速穿梭在古樹密集的林間,身邊枯葉迎風起舞,飄零若雨。
夏欣的腳步越來越快,蕭陽與之如影隨形,這一刻,他感覺回到了曾經年少時和玩伴們開心奔跑在山林田野中的場景,徜徉於春風花香之中,溫馨快樂,安寧祥和,他臉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浮現,如鮮艷的春花般燦爛盛開。
破曉於無聲間遠去,一輪大日已橫空照耀,整個歸夏之地,由此變得更為炎熱。
當四周古木漸漸稀少,眼前的光輝越發明亮,林間的盡頭,已近在咫尺。
恍惚之間,夏欣忽然止住腳步,笑若春風,聲若柔水,「到啦。」
蕭陽聞言沉陷的心神立刻回溯,明亮的目光自對方俏臉上移開,才開始打量四周景象。
此時,他們正屹立在一處懸崖邊,準確來說,是這座山頂上的林間盡頭。
由此遙望而去,大日輝煌映蒼穹,山河蒸騰如烘爐,懸崖的下方仍是一處寬闊的樹林,古木密集,葉片稀少,枯敗凋萎之景盡顯無疑。
然而,樹林的深處卻是截然不同的場景,那裡雲霧繚繞,綠意繁榮,顯得格外迷朦縹緲,是一片生機旺盛之地。
蕭陽遠遠望去,透過朦朧飄蕩的幽幽雲霧,隱約枝繁葉茂的樹林中有色彩斑斕的光輝在綻放,而更遠處,似乎還存在著一片宮殿的輪廓,模糊不清。
夏欣笑而不語,身形一閃,帶著他迅速降臨至那色彩斑斕之地。
這裡有一條小溪,水流湍急,蜿蜒奔騰至遠方,不知盡頭在何處。
蕭陽的心神不在小溪,而是兩岸遍地的鮮花,猶如一朵朵純潔明亮的水晶,五光十色,搖曳芳香,將此地輝映的斑斕璀璨,絢爛如夢幻。
夏欣鬆開蕭陽,緩緩蹲下身來,摘上一朵璀璨絢麗的花,旋即起身,迷人的笑容,令一切萬物之色彩都為此暗淡,「這就是夏花,是不是極美?」
蕭陽痴醉之餘接過對方遞來的花兒,一雙眼眸被映照的熠熠生輝。
此花通體呈透明色,晶瑩璀璨,純凈透徹,宛若毫無雜質的琉璃美玉。
其莖桿溫潤修長,光滑細膩,內部光絲閃動,顏色不一,直達頂部花蕾,持之如握美人玉腿,令人愛不釋手。
其葉片嬌嫩柔軟,卻筆直不曲,上方紋理清晰,好似一根根美人如蔥的玉指,柔麗無瑕,搖曳間勾人心神。
而頂部的花朵,就像是一盞以水晶神玉精心雕琢的聖潔雪蓮,其流光溢彩能迷人心神,幽幽芳香可醉人肺腑,於燦爛中輝煌,於美麗中聖潔,無聲間散發著一種不容褻瀆的高貴氣息,彷彿是隸屬於神聖天女的專屬之物。
不過眼下這朵好似還未曾完全盛開,中心仍有花苞待放,光彩朦朧,緩緩流淌向邊緣已經盛放的七葉花瓣之中,色彩絢麗。
凝望手中璀璨的夏花,蕭陽驀然輕笑,語氣柔和,「如同昔年初見你時,驚艷非凡,不可方物。」
夏欣聞言發出如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而後臉色一變,「不對,照這麼說,在你眼中,我豈不是只有這夏花美?」
「沒有,這花遠不及你。」蕭陽看著她誠懇地說道。
夏欣心滿意足,來到小溪邊,緩緩坐下,而後褪去雪白神履,露出一雙潔白如玉,精緻無瑕的美麗玉足,置入溪流,雙手撐地,嬌軀微微后傾,雙足於水流中不斷蕩漾,「夏花很神異,陽光越熾盛,它綻放的越猛烈,現在拂曉方去不遠,是為夏花初綻時,待到晌午烈陽正蒼穹,夏花便會完全盛開,輝映天地四方。」
蕭陽內心歡喜,默默將手中夏花收進乾坤袋,決定這朵要永遠收藏。
做完這個微小動作,他來到夏欣身邊,同樣緩緩坐下,脫去腳上白色鞋履,伸進湍急的溪流中,旋即望去溪岸兩邊的璀璨夏花,道:「歸在此地中,無愧其名,夏日當空炙熱,綠葉繁草枯謝,萬物生機皆萎,獨有此花,於炎夏中迎光燦爛,欣欣向榮,永不凋零。」他抬頭仰望天空,目光穿過夏花綻放的色彩,倒映出那輪彷彿不曬到天干海枯,山崩地裂,誓不罷休的灼熱烈日,淡然一笑,「真好。」
「其實也不能算是永不凋零,夏花向陽而生,迎月沉眠,每當夜幕降臨時,它們便會自行收束,但在夜月的照耀下,依然會釋放出光芒,使這天地亮如白晝。」夏欣說道。
蕭陽不說話,靜靜感受著這一份燦爛。
溪水嘩嘩流淌,時間漸漸遠去,正午的陽光毒辣的超乎想象,整個歸夏之地徹底化作了一座天地熔爐,凡人若是置身於此,不稍片刻估計就得被曬作乾屍。
「哧!哧!」
小溪兩岸聲響不斷,遍地夏花相繼綻放至最完美的狀態,輕輕搖曳間傳出清越之音,彷彿在編織一曲迷人的遠歌,璀璨的光芒如燦爛流星,不斷的沖向四面八方,將這天地山河渲染的五光十色。
蕭陽心神蕩漾其中,平靜良久的臉上,再現燦爛笑容。
夏欣瞅了他一眼,順著對方的目光仰望向天空,自語道:「夏日當空,花向陽生,如烈陽般璀璨,烈陽下欣欣向榮的璀璨之花。」她忽然一聲歡笑,道:「你看這天上烈陽,地上夏花,是不是很像我們,正如我們的名字寓意,都如此吻合。」
「不像。」蕭陽目光幽遠。
夏欣轉頭看著他道:「為什麼?」
「你若為夏花,我便不會是此地空中那輪烈陽,它可以在世間任何地方燦爛永恆,但不能在夏花之上輝煌高遠,當熄落地,淹沒於花海中的璀璨。」蕭陽目光未變,凝視高天,溫聲說道。
忽的,他眉頭緊鎖,面露苦色,自己的耳朵竟被夏欣一把揪住,用力往那邊拽,她語氣嚴肅地斥責,「以後你還敢這麼妄自菲薄,自輕自賤,我絕不饒你!」說罷,她冷冷哼了一聲,而後放手。
蕭陽一手捂著險些被揪斷的右耳,生痛不散,他垂首底眸,恍惚間似聞對方淡然問了一句「還敢不敢了」,他語氣遲緩的小聲回應道:「不......敢了。」
夏欣面不改色,「總是這樣貶低自己,成什麼樣子?難不成你當初的豪言壯語都是些空話?你若這種心境,早晚大道斷絕,如此下去,還修什麼道,不如我乾脆將你道行盡削算了,以免往後死於那些小人手中。」
說話間,她當真抬起一隻手,符文繚繞,晶瑩如玉,一旦落下,蕭陽今日必將道行盡廢,根基全毀,自此淪為廢人。
「不要。」蕭陽立刻雙手上前抓住對方手腕,神色略顯委屈,「我只是隨心而言,並未自輕自賤,你將化身神王,自此便可無敵神道,而我連凡道都不曾圓滿,如此巨大差距,豈能在你之上,你若不喜聽,往後不說便是。」
夏欣見狀頓時心一軟,神色緩和了下來,事實上她也不是真的要削去蕭陽道行,無非是故作姿態,以此給予告誡,不過一想到曾經那樣一個堅韌不屈的自傲之人,如今變得這般柔弱可欺,她終是於心不忍,調教歸調教,適可而止,若是讓對方成為一副沒有主見,只會唯命是從的樣子可不行,她決定今後起,需要進行收斂,不可再過分強勢。
她溫婉一笑,道:「好啦,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不成。」而後又說,「問你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倘若今日坐在這裡的是別的姑娘,如此待你,你會如何?」
蕭陽收回雙手,望向小溪對岸,沉默片刻,道:「自修道以來,我從未有過退縮,無論眼前的對手有多強大,即便是死,我也會反抗到底,昔年的北域星空如此,曾經的原始寶界如此,今日這裡換做他人,亦是如此,我可以身死,但絕不會受辱。」
「那為何在我面前,你便如此孱弱?」夏欣顯然明知故問。
蕭陽轉眸看過去,「那是因為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些話難以說出口,默默調回視線,不敢對望。
夏欣伸手一挽,將其身子攬近自己,笑顏甜美,一語未發。
這些陷入寧靜,璀璨的天地間,唯有夏花綻放的交響聲悠悠而鳴,宛若一曲美妙的溫音柔曲。
五光十色的光輝飄蕩不止,眼前俏麗的容顏彷彿朦朧了下去,凝視於長久的沉默中,蕭陽竟情不自禁的將手伸向那張肌膚柔嫩,潔白如玉,好似吹彈可破的無瑕臉蛋。
夏欣心有所感,迅速抓住對方的那隻手,一雙水靈靈的美眸在輝光的映照下璀璨的難以直視,「你幹嘛?」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罕見的紅霞。
雖說平日里因為自己壓倒性的強勢,兩人做出過許多親密之舉,但她極少對此感到心生羞意,甚至覺得理所應當,就喜歡這麼做,有時也想讓對方放下心中執念,主動一些,可當這種情況真的發生,她忽然又覺得太突兀,心跳加速,莫名其妙有些適應不過來。
這並非是不情願,反感這種親密行為,而是好像對方一直被動習慣了,自己處於主動才是對的,突如其來的發生改變,總覺得氛圍有些怪異。
歸根結底,在她心中認為,自己就應該佔據絕對上風,強勢主動,一旦打破,便會本能的感覺到一種「勢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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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不好!
她又不是什麼小小弱女子,豈能如尋常道侶情人般,因一些舉動去展現嬌羞柔弱,小鳥依人的姿態。
但思來想去,貌似又不對。
對方終於肯主動,自己不應該高興才對嗎?怎麼能去制止,又不是非得去故作姿態,自然便好。
不等夏欣去想太多,蕭陽掙脫她的手,偏過頭去,眼眸低垂,語無倫次的胡亂回答,「風大,有...有髒東西。」
夏欣被逗笑了,「稍微有點道行的修士都有靈氣護身,衣不沾塵,體不染垢,真是越來越笨了。」
聞聽此言,蕭陽只覺得整張臉像是火燒起來了一樣,彷彿比歸夏之地空中那輪毒辣的太陽還燙,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再出來,後悔適才的舉動,怎麼能去這樣做。
「哈哈哈。」夏欣連笑三聲,打趣道:「若是讓世人得知燼土神體竟作這般束手無措羞澀態,怕是要成為久而不去的笑談了。」說罷,她始終挽住對方身子的手臂驀然發力,使其身子一軟,毫無懸念的倒在自己腿上。
蕭陽這次出奇的順從,稍稍調整姿勢,將自己羞紅欲滴的臉朝下深深埋藏,心中鬆了口氣。
夏欣輕笑無聲,抬起眸子,目光透過天地間不散的雲霧炫光,落在了遠方那片瓦礫遍地的破敗宮殿中,當年,她正是深埋其中,如若歸葬。
這裡再度陷入了長久不醒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