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五、投她一票吧(2)
大半個樓都空蕩蕩的,隊友們去漳州冬訓還沒有回來。往日的叫喊聲、歌唱聲、盥洗室里的嘩嘩流水聲,都消失了。她感覺到空前的孤單和寂寞。啊,一個人遠離自己的集體,這個滋味可真難受呀!
她只能喝一點雞湯,別的食品暫且還不能吃。但她每天都得煮葯。藥味,真像這寂寞的生活一樣苦味無窮。
顧名思義,運動員就得運動。她一個人慢慢地向北京體育館走去。那座五十年代中期興建起來的灰色建築物,依然那麼沉穩結實。可她,一下子就變得如此消瘦,如此單薄,如此憔悴!體重掉了十多斤,明顯地瘦下去一大圈。難怪有些熟人見了她,都差點認不出她來了。
啊,鑲嵌著醬黃色打蠟地板的球場,多日不見了!一走進球場,她的手就痒痒起來。她抓起一隻排球,在地板上拍打了兩下。才拍打兩下,她就喘氣了。個球過過癮吧!她感到擊球的動作是那麼無力,難怪擊出去的球兒,也像斷了翅膀似的,沒有飛過網就掉落下來了。張蓉芳哪能服這口氣呀,她又了一個球。球平飛出去,一頭撞到網上……她撅起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她拿著一隻球,走到網前,將球高高拋起。她想扣一個球試試。球從高空中急速下落,她奮力跳起,揮臂扣殺。誰知,球沒有扣著,她倒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板上。
她獃獃地在地板上坐了好一陣兒。她望著高高懸挂在頭頂上的球網,心急如焚。這樣的身體,怎麼歸隊呀!為了歸隊,她每天都咬牙堅持訓練。練完后,渾身疼痛。她沒有地方可以訴說苦處,常常寫日記傾瀉自己的感。她在一則日記中寫道:「恢復訓練真是太痛苦了!但這個痛苦是無法避免的。十幾年的經驗,使我深深懂得,痛苦深處就是幸福的樂園。只要堅持一下,痛苦就會過去的。」
舊曆年夜,窗外爆竹聲聲,她卻一個人獨自坐在那張小巧的書桌前,翻看著隊友們的來信。從郎平的來信中,她已感到新的隊伍跟老隊伍況大不相同。眼下,郎平是隊長,但在隊長兩個字之前,還有「代理」兩個字。郎平在來信中說,過些天回到北京,她就可以「交差」了。交差是什麼意思呀?向誰交差呀?想到這裡,張蓉芳的心不禁跳得有些慌。看來,得攤到她當隊長了。論年齡,她屬老大。論球齡,她最長。隊長的重任不落到她身上,還會落到誰的身上呢?不行呀,這可不行!她是一個自覺性很強的人,不用別人管,也會嚴格要求自己。但她不願管別人,也不善於去管別人。等袁指導回北京,得趕緊跟他說說。這個隊長,她不敢當。
逼上梁山之後
張蓉芳是頭一次參加「大換血」之後的全隊會議。領隊、教練、隊員,十四五個人,擠在一間十多平方米的屋子裡,人挨人,面對面,互相之間倒也看得清清楚楚,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一支更新之後的隊伍!老中青都有,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特點。誰知道,這支隊伍的思想狀況有多複雜!不過,不管有多複雜,有一點,張蓉芳已經拿定主意:當好一個老隊員!
袁偉民正在講話。他以不容改變的語氣,向全隊宣布了一項任命:「隊長由張蓉芳擔任!」
來不及訴說,歷史的重任已落到這位病後剛剛歸隊的四川姑娘肩上了。張蓉芳倒是一個爽快的人,既然該攤到自己當隊長了,推也無益,當就當吧!這個好強的姑娘,既然當了隊長,她就要當出個樣子來。
誰知,她上任不久,中國女排在亞洲錦標賽中,就以0比3輸給了日本女排。四年前,是她和隊友們親手從日本隊手裡奪來獎盃,四年後的今天,她又是親手把杯子送還給日本隊!她難過得失聲痛哭。袁偉民一再叮囑她,別哭,別哭,要笑著去領獎,但她忍受不住,站在領獎台上,仍然淚流不止,她看見日本隊員在笑,笑得那麼歡。這種心,她倒是很能理解的。當年,當她們自己奪得金杯時,也是這麼笑的,笑得連嘴也合不攏。但一想到自己輸了球,眼淚還是不停地流,回到休息室也沒有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