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畫像
轉過一個街角,絲竹聲漸不可聞,燈光也隱去不見。甄鑫不得不拋開一些奇怪的想法,專註於腳下。
路邊突然亮起一盞燈,引在李顯身前,彎彎曲曲地帶著他們,一直走到一座宅院門前。
李顯在門口跺去腳上的污泥,又抖動著衣裳彈去灰塵,這才推門而入。
「這座院子,是我當年買在宮外購置的第一幢屬於我自己的房子。」李顯淡然的語氣之中,透出隱隱的懷念。
九歲時就有了自己的一個宅子,對於當年的李顯來說,其實並不知道意味著什麼。當然,即便是作為皇太子的大伴,他也買不起這樣的房子。當時的臨安城,可謂寸土寸金。
這是四歲的皇太子登位后,太皇太后賞給自己的宅子。
可惜的是,沒住兩個月,就被迫隨著皇帝北遷大都。
還好,這房子終究還是給自己留了下來。
廊下的燈籠被點起,照亮了半個院子。
宅院不大,除了院子,只有三間平房。
「進來吧。」李顯說著,推開正中的房門。
甄鑫跟上前,對著靜立一旁的執燈者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回應他的,是一束陰冷的眼神。
甄鑫並不在意,李顯這幾個親信,一個個跟他一樣,多少都有些心理問題。在外人面前總是要擺出一副生人勿近模樣,但是一旦混熟了,卻恨不得跟你同食共寢。
依然留在廣州的李三如此,眼前的這位李四也是如此。
只是開朗的李二,在這夥人裡面,倒顯得有些另類。
進入客堂往左,是間書房。
書架之上,沒見到幾本書,都是一些擺放得齊齊整整的紙箱盒。
李顯略微沉吟之後,招呼苟順一起,在書架之後抬出一個箱子。
這箱子里,堆的都是畫軸。
甄鑫心裡微動。
能讓李顯收藏在這裡的,必然是從大內順出來的一些真跡,說不定會很值錢……
「別想了!」頭都未抬的李顯,卻飄出嘲諷:「好東西,早就被搜羅去大都。我這裡,都是當年宮裡老人家的塗鴉之作,不過是給自己留點念想。」
這廝,其實挺念舊的……甄鑫放棄了打劫的想法,左右打量起這間看著空曠,卻堆滿大小箱子的書房。
半晌之後,李顯小心翼翼地從身前的箱子里,抽出一幅未曾裱褙過的絹畫,一言不發地攤開在桌子上。
接著,又燃起兩根蠟燭。
燭光大亮,照在絹畫之上,筆墨清晰可見。
這是一幅相當寫實的人物畫像,沒有色彩的渲染,也看不出太多奇巧技法。
畫的正中間,是個年輕女子,髻上插著螭虎釵,身著長襖兒,下為襕裙。面貌端莊可人,眼神之中無喜無怒,卻讓甄鑫看著心裡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這女子,怎麼這麼像你?」探過頭來的苟順驚呼道。
「像我?」
「是的!」苟順眨著不對稱眼,堅定地說道。
甄鑫皺著眉頭,卻委實不清楚,自己跟畫里的這個女子有什麼相像之處。
「這鼻子,這眼,這嘴……你當時化女妝的時候,就是在眼角多點了顆淚痣,要不然跟這畫像上的人,長得完全一樣!」
甄鑫臉一黑,這麼久了,還沒忘記我女妝的事?
「真的真的,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苟順大呼小叫道:「顯哥,這是你在瓊州時照著戲台上的甄公子畫的?」
李顯搖搖頭不說話,只是指著畫像的左下角,讓甄鑫繼續細看。
角落裡,畫著一個嬰孩,憨態可掬地趴在地上,看不見臉,只有光溜溜的後背與兩片小屁屁。
而那後背之靠腰之處,點著兩顆醒目的黑痣!
甄鑫心裡一緊。
後背上有兩顆痣,這還是自己當時在瓊州被松山手下綁走時,才知道。
既然松山知道自己有痣,李顯知道也算正常。
「所以,這是你畫的?」甄鑫開口問道,雖然心裡並不覺得李顯會無聊到這種地步。
李顯搖了搖頭。
「那是你找人畫的?這畫功,不咋樣啊。」
李顯曲起食指,在絹畫的右下角又敲了敲。
這角落中,畫著一個玉飾,龍形鉤首,微張著須嘴,四腳如曲如伸,又似乎在騰雲駕霧。
這是玉帶鉤?
而且自己似乎還見過!
「見過這東西嗎?」李顯淡淡地問道。
甄鑫搖搖頭,剛想移開目光,心皮突然發涼。
當時在維京島時,自己一時興起,在俞婆婆房內,找到自己小時候的玩具。其中就有一個與這畫中一模一樣的玉帶鉤!
「想起來了?」
甄鑫搖搖頭,移開目光,心裡卻如怒濤起伏。
世上沒有那麼巧的事,與自己長得很像的女子,與自己一樣的兩顆黑痣,以及與自己那個玉帶鉤一模一樣的玉飾。
只憑這幅畫,甄鑫便可以在腦中生出一出凄慘的劇本:一個年輕的女子,未婚生子無法養育,只好將這孩子送與他人。在痛不欲生的離別之時,給孩子留下一片玉帶鉤,並畫上自己的畫像,以待日後相認。
畫上的女子,會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這畫,到底哪來的?」甄鑫強行抑制著內心的悸動問道。
「你既然不想說實話,我說的話你也沒必要相信,說了也沒用。」李顯說著,便要捲起絹畫。
甄鑫一把按住,「你說過要給我關於身世的線索。」
「如果這幅畫跟你沒關係,那就沒線索了。」
「還有別的?」
「我手頭,沒了。」
意思是還有其他線索,但不在李顯手中?
「好吧,我承認,我身上也有兩顆黑痣,就在後背。」
「真的?」苟順驚道:「這畫上的娃娃,不會是你吧?」
這絹畫,已經略顯發黃,肯定不是剛畫出來的作品。具體放了多少年,甄鑫卻看不出來。當然,也不排除有高人作舊的可能。
但這是甄鑫到目前為止,唯一看到的跟自己身世有關的線索,他必只能順著這幅畫深究下去。
「這畫,是我在大都得到的。至於是誰給的我,我現在不能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