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心事

第230章 心事

枕戈待旦,但也給了他今日一個得手的機會。

他分明手上抖的不停,瞳孔也渙散,卻精準的從對方身上拿到匕首。

被謝文文抓走懷中的利器,嚇得王令嗣不禁冒出了冷汗,他對謝文文沒有防備,對此時的他更不會防備,然而,就是一朝失了防,就叫人得逞。

但此刻,他沒有陰暗的去想謝文文是要去行刺他,而是認為他是受不了蟾毒的折磨要自戕。

他知曉謝文文不是個容易氣餒的人,可蟾毒實在磨人,世間多有因疑難雜症而自戕的人,他無法不去試想,此時深受蟾毒毒害的謝文文該是有多痛不欲生。

看著在他面前掙扎的人,他不禁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以為,謝文文也是要如此。

他恐慌,害怕,他自戕的行為。

在匕首脫離他的那一刻,他慌亂的失聲叫住他,試圖讓他放棄這個念頭。

「謝敬敏!」

他的聲音尤為的尖銳,沒了分寸也失了風度。

他實在是膽寒,他沒想過謝文文會因此自戕,他從不會把自戕這個詞放在謝文文身上,但此時卻叫他怕到了極點。

一個面對著刀光劍影的人沒有露出任何懼怕的眼神,但此時,他的確從謝文文憔悴的臉上看出了幾分不堪忍受。

倒回床上的謝文文朝他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來,他知道王令嗣在怕什麼,可他拿他的短匕並非是為了結束自己的性命,他只是想短暫的結束自己的痛苦。

無人救他,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這樣的滋味他受過多次,可每一次都讓他無所適從,但也有了經驗從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他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我、也、不、想、死。」

短短几個字,卻似乎要了他所有的力氣,也花光了他全身的堅韌。

聽著他這句話,王令嗣愣在了原地。

原本要去搶奪的動作停滯,他似乎是心底某個地方塌了。

謝文文怕死嗎?或許是不怕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彰顯著他的勇毅,面對腥風血雨尚且不讓鬚眉,可他說他不想死。

沒有人會想死,謝文文也不遑多讓。

但,生死難料,饒是他自己不願,不想,都奈何不了命運的註定。

就像是宛如附骨之蛆的蟾毒,一點點的啃噬著他的血肉,他肉眼可見的走到上了生命的盡頭,自知而無力可為。

他看著鮮血從他的手掌心裡流出來,聽著他急促的呼吸聲,喉嚨里止不住的呻吟,王令嗣陡然間失了力,這一幕刺的他眼疼。

分明是疼在謝文文身上,可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底也逐漸衍生出密密麻麻的痛楚來。

他還是低估了一種名為感情的東西,並沒有一開始他自以為的那般無足輕重。

或許是因為謝文文不是其他人,也或許是因為,他遇到的只是這個人。

彼時的王令嗣似乎才有種幡然醒悟的後知後覺。

身體上的疼跟身體里的疼同時刺激著已經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謝文文,可外傷的增加短時間並沒有讓他好點。痛到極致之時他也閃過輕生的念頭,但也只是一閃而過,到底是人生有憾,還不想死。

上一次在百道門他尚且都忍受過來了,這一次他也並不會輸給過去的自己。

忍到最後,意識也開始土崩瓦解,疼到了毫無知覺便不覺得有多難以忍受了。

迷糊中,他聽到王令嗣在外邊跟林安說什麼,聲音不大,但情緒很激動,等再次有意識的時候,他正被人從被窩裡撈出來。也不知道淪落到無處可居的王令嗣是怎麼找到一件厚實又暖和的純狐狸毛的大氅的,這樣好的皮子,只有以前風光無限的他才用得起,但如今不過是亡命天涯,卻還是能找到這樣的好東西。他把謝文文整個人都裹在裡面,抵擋住了四面侵襲而來的寒風。

手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上了,被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大氅底下。

謝文文整個人意識都是模糊的,但身下的感知很明顯。

他被王令嗣背在了背上。

他意識混沌,卻感受得到身下的人並不穩,一腳深一腳淺踩的有些晃。

彼時山中的大雪還沒有完全消融的跡象,一眼望去銀裝素裹,一腳下去,連路都找不著。

林安不滿王令嗣如今這時候還把謝文文照料的無微不至,人病了得冒險去找葯來還得伺候,而那能把整個人都埋在下面的大氅是林安特意找來給王令嗣穿的,他伺候了王令嗣多年,也清楚的知道王令嗣是個矜貴人,這些年來嬌生慣養的從未吃過苦受過罪,可他卻把大氅穿在了謝文文身上,或許是因為謝文文是個病人的緣故,林安縱然不滿也只得作罷,可令他最氣惱的是王令嗣還親自背著他下山。

他看著躺在王令嗣背上的人,恨不得在他的身上燒成一個洞來。

他勸王令嗣放下謝文文,這雪路難走,自己走都尚且吃力,作何還要背著,可王令嗣卻是不肯,他無法,只得表示跟他換,不叫王令嗣受累,但他亦是不肯,偏要自己背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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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無可奈何。

王令嗣這人執拗,但卻不是個能輕易對他人動情之人,在他眼中,利益至上,但,在謝文文的事件上卻跟一個愣頭青一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人大開眼界。

有時候林安很不理解,謝文文這樣處心積慮的人為何還能得到他的中意,他在謝文文身上吃過的虧還不少嗎?如今謝文文落他手裡,卻不見他有任何的打壓報復反而是捧在手心,呵護備至,當真是,栽進去了。

這雪路難走,一眼望不到頭,可他們卻要下山,山上的大路被封了,車馬進不來,只得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出去。皚皚白雪中,王令嗣卻踩的很穩,背上的好歹也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體型,壓在他身上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疲累。

許是林安的猜測是對的,他當真是栽進去了,可是,驕傲如他並不會承認如此不理智的人是他自己。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還能如此不理智。

謝文文不重,但也不輕,王令嗣背著不可能不吃力,每走的一步不過都是他的咬牙堅持罷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他如此對謝文文可謂是無微不至,饒是他父親都沒有體會到王令嗣身為人子的體貼。或許他也不會念自己的好,也或許,他們哪一日還是會刀兵相見。真到了那一日,許是他做的一切就徹底淪為了一個笑話,一個他自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大笑話。

可,他終究是明白了,謝文文是他的意中人。

意中人,跟他曾經流連花叢的那些男男女女不同,他花在他們身上的是興趣,可用在了謝文文身上的情感。

可笑他這個時候才明白這個道理,也才看清自己原來也並非就是個睚眥必報之人,至少在謝文文身上,他幾乎退出了海闊天空。

林安不能理解,如果王白鶴知道了,也無法理解如今的他,怕是還會大聲的質問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謝氏是他們的對立面,是致使王氏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然而王令嗣還對謝文文付出感情,無異於是腦子進水了。但也唯有王令嗣自己清楚,他並非就是腦子進水,他只是清醒而又執迷不悟,他在乎的不是謝文文背後的王府,他在乎的是謝文文自己的態度,就好比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謝文文對謝氏避之不及,也不會成為謝氏中的誰。就像是他自己說過的,他從未想過再做回謝敬敏。

在下山的路上,謝文文逐漸蘇醒,雖然身上有大氅裹著,好似披著一床棉被,可到底是不比不透風的屋子,除卻大氅底下的溫暖,外邊冷似霜鐵。

他有些恍惚的問:

「去哪?」

意識回籠后,他微微睜了眼,從大氅底下看出去只見刺目的白,眼窩一陣酸疼他又閉上了眼。

貼著的後背底下的心跳跳的很厲害,一下緊接著一下,似乎是要從身體里跳出去,以及微微潮濕。

背上的人醒了,王令嗣嘴角微揚,不再似方才一般一臉的凝重。

「謝敬捷要追來了,我不可能跟謝敬捷陷在里,這不是逃命么。」還有力氣說笑,看來都有精神。隨後又回答了他要去哪裡的問題。

「去青州。」

對於王令嗣的去處,謝文文很意外,畢竟,青州這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王令嗣的計劃範圍之內的,王家在青州可沒有什麼勢力,縱然是要去逃命,青州也不會是他最合適的選擇。

那麼,王令嗣要去青州做什麼?這路途遙遠的,如今大雪未消融就緊著趕路,難不成當真是火燒屁股被謝敬捷追著來了?

他如今什麼情況,王令嗣也是親眼見識過了,卻還是沒有把自己留下,而是帶走,謝文文都有些搞不懂王令嗣是怎麼想的了。王令嗣如果還堅持帶著自己,無異於會成為他的拖累,與其帶著自己跟他東奔西走,把他留下來吸引謝敬捷的注意力或許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但,王令嗣就是沒有那麼做。

許是昨夜一整晚消耗了太多的精力,這一會兒腦子只要一開始想事情就開始陣痛,還犯困,謝文文不欲再去深思,只想保存好精力。

他趴在人寬闊的背上,瓮聲瓮氣的說:「青州路途遙遠,我走不了,你自己去吧,說不得如今加快腳程,謝敬捷還追不上你。」

謝文文是說的大實話,看在王令嗣沒有把他拋屍的情面上,算是為他著想一回。

聽著他說的,王令嗣的心不知為何一點點的下沉。

但人都已經叫他背出來了,王令嗣怎麼可能還會把他丟下。他如今的情況的確不適合長途跋涉,但,留下謝文文他也活不了。

不管謝文文究竟是為了他著想,還是想藉此機會離開他,王令嗣都不會叫他如意。

「走不了也得走,如果沒了你,謝敬捷就會毫不留情的對我下死手,我說過了你是我的護身符,我還指望你最後護我一命呢。」

王令嗣的話依舊充滿了自私自利,在他的形容里,謝文文就是他要挾謝敬捷的利器,是他的棋子,但謝文文卻覺得好笑,笑他,掩飾的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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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令嗣,你在說謊。」

許是肌膚相貼,王令嗣身體里的熱源統統傳到了謝文文的臉上,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清晰的感受到這樣的溫度了。

他腦子很亂,他方才沉睡的期間又做夢了,夢到了幼時,他看到了幼時的自己,那個叫謝敬敏的小孩,一出身既註定了他富貴尊榮的一生。他那麼的快樂、自由,他像是一隻住在紅牆裡的鳥兒,他會飛,飛的比天還高,他要是累了,只要停下,哪裡就是他的歸處……他身邊圍著一大群人,有愛他的父母,疼他的兄長,對他滿是信任的弟妹……再後來,畫面就變了,他看到一個陌生的自己,說是他自己可又不像自己,因為他不像在王府的謝敬敏那麼無憂無慮了,他總是會紅著眼眶,看著宮門裡四通八達的青石板路,不知道那一條路才是他能走出去的路。他彷徨、不安、迷茫、無辜,他再次抬頭之時,頭頂飛過的只有大雁,可他卻再也沒有一雙能飛出去的翅膀,再也變不成一隻無拘無束的鳥兒。他被困在了那麼宏偉又孤寂的宮裡,日漸消瘦,也越發的沉默寡言,他不說話的時候神情像極了他那遠在北境的兄長,一樣的氣度,一樣的端莊。春去秋來,他站過的梨樹又長高了幾寸,可每年結過的梨子都沒有吃上一個。

那裡的謝敬敏太孤獨了,他像是一棵樹,他站立的地方又永遠都只有他一個,他努力的向上長,抽枝發芽,極力的嚮往著紅牆之外的天空。

他時常眺望北方,聽著檐鈴和著風發出叮噹的響聲。

他看著那抹煢煢孑立的身影,謝文文很想靠近,看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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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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