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啟程
周武和探春的婚事被皇上定在明年夏初,等賈環從金陵回來后正式開始文定走禮。男女雙方只預備好聘禮和嫁妝即可,具體的婚禮籌備工作都丟給內務府去張羅。
探春身為皇上近前有品級的大宮女,皇家郡主的大姑姐,享受這樣的待遇並不過分,到時皇上再下道賜婚的旨意,添幾樣嫁妝,足夠探春嫁的體面風光了。
主意已定,徒昱和賈環出了南書房後分頭行動,一個找船一個回家報喜收拾行李,爭取在老娘不耐煩炸毛之前走出家門。
馬車走到半路他又想起奶娘的事,兩個孩子只一個奶娘哪夠用,李紈說孩子太過瘦小得好生補補,嬰幼兒最好的補品莫過於母乳了,大不了吃上幾年,再弱的身子也能補壯實點。
吩咐跟車的管事去牙行找奶娘,挑那身上乾淨眼神清亮的,買回三兩個來。人多點不只能保證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顧,互相監督也免得她們私下裡拿捏小主子給自己立威。奶娘是需要尊重不假,但如果有人以為仗著奶過小主子就可以作威作福了,賈環不介意讓她們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
到家見了母親,賈環先是丟下個炸彈告訴趙老娘孫子找到了,然後扯住跳起來就要往外沖的母上大人,笑嘻嘻的又來了句女婿也找到了,皇上親點的京衛營千夫長,至少從四品喲。丟下被炸的開始團團轉的人,他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趙老娘快被雙重驚喜炸懵了,又想快點見到孫子,又要給女兒預備嫁妝去,哪個都想馬上開始做,哪個又都不知從何處著手,最後只能扎著手在屋子裡轉磨了。還好她總算不是太笨,自己無法決定的事也懂得找外援,內院管事嬤嬤撒腳如飛的往車房裡跑,找趙家老太太求助去了。
賈環的外婆聽到管事嬤嬤比手划腳的一通說道,好氣又好笑,到了賈環家裡先一巴掌把傻閨女拍到一邊去,隨即坐在主位等外孫子出來。有這麼調理自己親娘的么,明知她著三不著兩的性子,有點小事就慌腳雞兒似的,還把家裡的事一股腦都告訴她,瞧轉悠的腦門子上全是汗。
賈環回房后指揮幾個丫頭開始收拾行李,現在是盛夏,等他們回來說不準都中秋了,兩季的衣衫要帶全,來回走水路夜裡船上風涼,薄斗篷夾斗篷也要多帶幾件。
大人還好說,他們去的也不是沙漠,有銀子總能買到可以將就的東西,給孩子準備的東西卻寧肯多帶也別馬虎了。帶護欄的嬰兒床能確保孩子在船上的安全,夏天的小席子,秋天的小被褥,純棉的尿布敗火的菊花枕,林林總總折騰出好幾箱子東西,最後連學步車都放進去了。還好他前一陣子發神經哪樣都做了好幾個,否則突然多了一個計劃外的非得抓瞎不可。
最後,最重要的是藥材。祛火解暑的消炎鎮痛的,預防風寒的退熱安神的,治療腸胃消化道的,大人用的孩子用的,無論是成藥還是草藥全部多多益善。
他們一路上經過最多的還是些小城鎮,萬一真有人生了病,這些藥材就是救命的東西。君不見王子騰是怎麼死的,自己和徒昱的醫術至少比野郎中要強百倍,有了藥材至少能讓病人支撐到大城市找個好大夫診治。
賈環寫好了藥單子叫來雲捲雲舒去採買,然後轉到內院打算幫老娘準備行李去。看到正在用點心的外婆,賈環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恭喜外婆當上了太婆婆,我們家以後就是四世同堂了。」
「可不,你這孩子生來命苦,現在總算是爭出來了。」外婆看著越發俊俏的外孫突生感慨。這麼好的孩子偏偏命不好,托生到奴才的肚子里,陪了半輩子小心不算,連娶個媳婦也是個敗家玩意,連孩子都不敢讓她生。總算老天沒瞎了眼,徒昱是個體貼長情的,過繼的子嗣也找到可心的了,以後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也不見得就比誰差了。
「哪有命苦,孫子覺得自己的命很好啊。」他這輩子能遇到徒昱,能有那麼多關心自己的人,已經心滿意足了。
「也對,感恩惜福總比報怨天報怨地要強。」外婆把賈環攬在懷裡,拍拍他輕笑道:「你姐姐的婚事皇上怎麼說?」重孫子有珠大奶奶看著指定錯不了,外孫女一個人在宮裡吃苦受累好幾年,能找到個像樣的人家不容易,自然是她的事要放在前頭。
「皇上說等我們秋天回來再文定不遲,周大人得帶京衛營的新手下去北面練兵,也差不多是秋末才能回來呢。婚禮具體的準備工作都交給內務府辦了,我們出人出嫁妝就行,不用多操心。」賈環對外婆的處事能力一向看好,也收起了逗弄搗蛋的心思,認真回答起來。
「哎喲,探春的婚事也是內務府給辦?」外婆聽了喜不自勝。自家閨女雖是個只有臉蛋能拿的出手的糊塗東西,生的一雙兒女卻都是有大福氣的。婚事能經內務府辦的除了皇族還能有幾家,真是,「傻人有傻福。」
「呵呵,外婆,表哥的事你打算怎麼辦?他要是有心爭個功名更近一步的話,最好能跟著周大人練兵去。危險肯定會有,但前程也不會少了。這次的機會難得,領兵的是表哥以後的親姐夫,打聲招呼他肯定會關照一二的。」賈環剛才就在考慮這件事,表哥雖有些死心眼,卻有把子力氣,有人提攜的話混個一官半職也不是難事,就看能不能狠下心拿安危去賭了。
「你表哥早想去練兵,已經鬧騰好幾天了,連你表姐夫也想一起去,既領頭的是以後的親家,他要是同意給些照顧去也無妨。」外婆這幾天被孩子折磨得不輕,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她想攔也攔不住,有人照顧算是給她吃了個定心丸,至少孩子們出門后她與親家能少擔點心。
「大小子能行嗎,要是真遇到了北邊的野人……」趙老娘瞪大了眼睛,明顯接受不了未來女婿和侄子,侄女婿一塊去跟人打仗的事實。
「練兵的地方離邊境遠著呢,就是苦了點。男人想要出門搏富貴是好事,總比窩在家裡當窩囊廢要強,你們就少操些心吧。又想高官厚祿,又不想付出代價,世上哪裡那麼好的事。」北邊鬧邊禍一般是開春斷糧的時候,冬天雪災嚴重的話尤其混亂。現在正是牛肥馬壯的時候,有吃有喝誰又會深井冰到出門打仗去,被刀砍了誰都會死的。
「唉,也對。」外婆也想開了,孩子想試就去試試好了,莫說當兵的容易送命,哪個活的又輕鬆了。當奴才時還不是任人宰割,做庶民也會被欺壓,經商的四處拍馬屁找保護傘,文官也有個犯事抄家的時候,只說外面危險關著孩子不讓出去,誰又能保證家裡就安全啦。「你們也快些收拾行李吧,我還急著抱重孫呢。」
徒昱的辦事效率不錯,傍晚回來時已經租下了一艘兩層的樓船,連船帶水手租三個月只收了一百兩,這還是他強塞過去的。徒昱近一兩年在京里逐漸打響了名號,不再是以往只有少數高層知道他的名字了。雖大多數人仍然不清楚他的來歷,但只衝著他跟忠順和北靜等王爺也稱兄道弟的,就足夠所有人趨之若鶩了。
他剛到放出風去要租船,北靜王的門下商戶就送上門來,哭著喊著讓他把船收下,要不是他寫下租賃的字據付了租金,這船指不定是誰的了。賈環和趙老娘聽后直嘆氣,這年頭經商的真不容易,當初薛家為啥懶在賈家不肯出去,還不是怕上頭沒了保護得被人坑死么,只是他們沒想到,賈家才是最坑人的玩意。
船都有了三人也不拖延,兩天後就登船往金陵去了。要不是得跟親友們道聲別,趙家表哥那裡徒昱得跟周武打招呼,第二天走也不是不能的。
一家人除三個主子外,丫頭嬤嬤小廝護衛,再加上新採買的三個奶娘,二十多人幾十口箱子十多輛馬車呼呼啦啦的往通州趕去。趙老娘和賈環共乘一輛馬車,一起趴在窗口往外看,連有車隊從身邊急行而過時揚起的土龍都能讓倆土包子好一陣驚嘆。
趙老娘一介女流,從小少有出門的時候,連京城都只幾條熟悉的街道而已,要不是兒子弄了個仕女游廊,出門也頂多是出了這門進那門,一年到頭都上不了幾次街。
賈環雖活了兩輩子,卻比她強不到哪裡去。這輩子就別提了,最遠也不過城外的山莊而已。上輩子雖然交通發達,奈何囊中羞澀,連上大學都沒離開過出生的城市,旅遊什麼的,連想都不敢想。這回能乘船從北玩到南,他適應了當爹綜合症后興奮的兩天沒得好生睡。
徒昱見他們玩的開心,也不阻止娘倆抻著脖子的傻樣,只騎馬護在一旁,以防二人太過忘形出現危險。等到了通州碼頭,賈環才看到他們包下的樓船,灰黑色的船身輕盈狹長,高高的桅杆上卷著潔白的船帆,好似休憩中的美麗仙鶴,在水面上或奢華或破舊,五顏六色的船舶中顯得既低調又別緻,賈環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艘船。
船老大是位清瘦的中年漢子,短須青衫,收拾得乾淨利落,與租給他們船的富態商戶站在一起,好像是面板旁邊放了根長長的擀麵杖,賈環差點噴笑出來。
他們三人都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先謝過了租船給他們的商戶,又見過船老大。他們的態度也影響到心裡惴惴的對方,見官爺這麼好侍候,兩人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商戶還交給徒昱一封北靜王的親筆信,裡面充滿了對他能帶著愛人南下遊玩的羨慕嫉妒恨。
上船后,船老大為三人在二樓和低層都安排了艙室,江船雖不像海船晃的那麼厲害,二樓對於不習慣坐船的人來說還是太具有挑戰性了。如果頭昏了也不必強撐著,到低層休息即可。
船老大細心至此,讓人與其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不少,賈環不管其他人怎麼安排行李,跟在他身後開始打聽運河的事,他很好奇在現代仍然發揮著作用的大運河在這個時空是什麼樣子的。
船老大口才不錯,見賈環對自己賴以為生的運河感興趣也來了興緻,把起航的事交給副手,指著艙壁上的全流域圖就說上了。賈環經他講解,才知道現在的運河比他在現代所知的還要壯觀。不只河面廣闊,水流更是平穩,從京城到金陵少有需要拉縴的地方,只要有風想去哪都成。
更讓他驚嘆的是,原來逆風時也是可以行船的。只要讓船頭與風向形成一定的角度,船身以『之』字形前進即可,聽船老大說早在幾百年前使船的前輩們就用這種方法行船了。
賈環聽得目瞪口呆,不禁感嘆起炎黃子孫的智慧來,哪怕時空轉換,自己的同胞永遠都是擅於創造奇迹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