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回家
賈環聽賈母如此一問忍不住嘴角抽了下,其實什麼大造化的賈鳳凰之流都是假的吧,小兒子才是你老人家的真愛對不對。
賈赦站了半天就等她這一問呢,隨即大笑道:「哈哈,你那心肝寶貝被判流放三千里呢,老太太要是真心疼他,不如一併跟去可好?」他憋屈了這麼多年,總算在今日出了口鳥氣。你不是讓小兒子管家么,看看他管得如何,把榮國府搭進去不算,自己也招了報應了,活該。
「你你……」賈母聽了賈赦的話后顫抖著手指向他,又驚又氣眼瞧著快要厥過去了。她倒不是真那麼在乎小兒子,只是這些年她對大兒子都做過什麼自己再清楚不過,母子之間的感情早就被她給揮霍乾淨了。往後只有繼續提著小兒子一家壓著大房她才能有好日子過,聽到救命稻草再不能成為依靠了,怎能不讓她心驚肉跳。
「嗚,老太太您別生氣,大伯也是急糊塗了才說的氣話,有我們在不會讓老爺受苦的。」賈環幾步走到賈母近前以袖擋臉大聲嗚咽。用袖子掩住手偷扯一下賈赦的衣襟,讓他好歹收斂點,要是真在大街上氣暈了賈母吃虧不還是他這當兒子的,不孝的罪名可不那麼好背的,就算他不在乎也得為子孫想想。
賈赦雖沒大智慧,小油滑卻是不缺的,被賈環一打叉就反應過來自己魯莽要給兒孫惹麻煩了,撲通一下跪倒在賈母身前放聲大哭,口口聲聲說兒子不孝累母親著急上火,母親可千萬要保重啊,要是沒了母親,兒子可怎麼辦啊,嗷嗷。一番唱念作打氣得賈母嘴唇發青身上亂顫,賈璉和賈環也跟著抹眼淚,上來一左一右把賈母看似扶,實則是拖進了大門,拜託你死也死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賈環分家時統共分得了一個四進兩個三進三個院子,前些日子他把其中一個三進的換到四進隔壁,打通之後分成了錯落的七個小院。正院自然是留給賈赦的,正院左後方是賈母的院子,右後方是賈璉一家的。賈母後面的院子住的是寶玉湘雲小夫妻,等王夫人贖回來后也住在寶玉這裡,以便大家可以時不時的欣賞一場宅斗大戲。賈璉後面的院子分給了賈琮,最北面兩個院子一個給了尤氏婆媳,一個住著李紈和賈蘭。
各院里早已準備好了熱水和新衣服,賈環將眾人送到各自的院子后就回家去了,有什麼事等他們梳洗乾淨休息好了明天再說不遲,他還得回去打點賈政和賈珍父子流放的事,總不能眼看著他們空著兩隻爪子就上路了吧。流放跟流放也是不同的,用銀子捋順了差役的毛,一路上大可以坐著馬車遊山玩水,要是沒弄好林沖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擱在賈家嬌弱的男人身上那才叫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呢。賈政是他生身之父,賈珍對他這小兄弟也向來青睞有加,賈蓉雖是個滑頭,在他面前也是個客氣懂禮貌的,賈環真心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所以,什麼都不必說了,接著忙活吧。
打點差役徒昱是幫不上忙的,他對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定義的非常明確,把主要勢力都放到了軍中,從不與朝中文職有過多牽扯。皇上現在雖對他信任有佳,可人總有老糊塗多疑善變的那一天,以後新皇的想法也不能不顧及,維持現在這樣有些小囂張卻不讓人討厭忌憚剛剛好,總之小心無大錯。李先生雖能在刑部說上話,卻不打算幫賈環出面打點,些許小事都做不好的話乾脆老實回家種地去,免得以後丟人現眼不說再把小命給搭進去。
沒人保駕護航,賈環只能繼續陪笑臉加銀彈攻勢,好在他在刑部和獄神廟的大牢里打出了和氣大方的名號,本人的身份也不低,好歹是未來的郡馬爺,故而差役們也不敢小看了他去,客客氣氣的把他帶到牢里跟賈家爺三個見面。負責一路上押解的兩拔人馬也沒多加刁難,銀票收得麻利保票也打得痛快,都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一定會在路上把人看顧好了。賈環也笑著與他們你來我往的套近乎,押解時他又不能跟了去,也只能相信差役們的保證,花錢買份心安理得。
賈環被帶到關押發配罪犯的牢里,在看到賈政三人的樣子時不由苦笑,如果說前些天在刑部大牢時他們還有點逃出升天的念想,現在則完全被現實打倒了。
賈政還好,只是被判發配到西南的皇莊上去當莊戶,並未充為官奴。皇上的個性雖看似詭異陰狠,實則很得手下人喜歡,他是那種別人家孩子黑死沒壓力,自家的腫么寵著都有理的人,簡單來說就是小氣記仇手狠心黑護犢子。打入官奴之人終身無脫籍的可能,比戲子娼妓入的賤籍還要不如,甚至為了防止官奴私逃,面上還要被鐵烙鐵燙上一個『奴』字。賈環身為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心腹,皇上絕不會讓其有個被印上奴隸烙印的父親,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甚至連賈政發配之地都是皇莊里數得上的好地方,憑賈環的關係打點好了往後的日子並不難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全了賈政詩酒田園的願望,當然前提是他真有這個想法,而不是裝叉想仿效聖賢才這麼說的。至於朝臣們稱頌的不忘老臣賈代善之功績,善待其子,皇上表示那是誰啊,老子不認識。
沒好兒子又與賈環快出五服的賈珍父子就慘了,兩人剛被烙上字又淋了鹽水防止感染,疼得死去活來,死狗一樣攤在牢房裡。賈環雖看著心下不忍,可這又能怪誰呢。你說你想抱大腿原則上是沒錯的,娶了人家私生女也算積德行善,好歹秦可卿以後會是賈氏一族的宗婦,以她不能見光的身份也算嫁得不錯了。可你糟蹋皇族血脈又算怎麼回事啊,真當前太子沒了就沒人跟你們計較啦,親侄女被人指著鼻子說爬灰是個人都得跟你們急,何況是記仇的本事飛天遁地的皇上。要不是一下子端掉兩個國公府,不好再下狠手處置國公後人,通女乾的家醜也不易外揚,這樣明晃晃打的皇家臉面,皇上削了他們爺倆進宮當差的心都有了。所以到北方養馬什麼的,賈珍賈蓉應該知足啦。
奔忙了一天賈環回到家一頭栽在床上,覺得身上都快被馬給顛散架了。隨後回來的徒昱看他這樣心裡疼的很,馬上過來輕輕為他推拿,見他哼了一會兒眼睛半睜半閉的,又怕他睡著誤了晚膳,只得又發布了新一輪任務,「後天王氏和賈家餘下的家奴將在午門外發賣,你讓我打聽的賴家幾口子因為強行買地時逼死過人命,男人全部問斬,女人入官奴後天也一併發賣。」
賈環被徒昱推去滿身酸疼,正舒服的昏昏欲睡,聽到又有得忙了不由尖叫起來,賈家人是怕他命太硬會克著他們怎麼的,連抄個家也這麼麻煩,嚶嚶。
「好啦好啦,別生氣,後天我去賣人還不成么。」徒昱被自家寶貝突然抓狂嚇了一跳,忙喋聲安撫道。
「你去買?你認識誰?」賈環翻身坐起給他個白眼,又倒回床上更想哭了。都是曹黑胖子的錯,他把賈家女孩兒寫得個個明麗鮮艷的,明兒與他競價買人的還不知會有多少,他的銀子啊。
「呵呵,環兒放心,保證不會讓你多花一文錢的。」看他泫然欲泣的小臉,徒昱就知道自家小錢串子肯定又在心疼銀子了。這點小事他還是能安排妥帖的,他威懾力不夠壓下一幫子狂蜂浪蝶,還有別人不是。遠在皇城腳下的大宅子里,忠順親王猛地打了個大噴嚏,對面被口水洗了臉的蔣玉涵強壓下翻湧的怒火,繼續端著笑容唱小曲,心中則用刀捅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第二天,賈環用過早飯便來到賈家人住的宅子里,彼時眾人早已等候在正院廳堂之中。賈赦坐在左邊第一位,大房人一順水坐在他的下手,賈母則縮在右邊打頭的寶玉後面,再不見往日坐在主位的威風八面了。正坐空著,賈環也不是眼皮子淺就差那一屁|股的,進了屋先跟長輩和兄嫂問好,然後擠進了賈蘭的椅子里。舒背椅寬得很,兩瘦小子硬是沒把椅面坐滿了。
安置好自己后賈環開口便問:「璉二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衙門當差?」
「啊?!」賈璉被問得呆愣當場。賈母和鳳姐兒則同時倒抽了一口氣,一個驚懼一個驚喜。
二房敗落了,賈母自然不希望她一直打壓的大房再增加份量,那樣更沒她站的地方了。鳳姐兒則是喜上眉梢,她這才想起丈夫是被無罪釋放的,官職什麼的自然就保住了,他們之前又藏起了幾萬的家當,自己身為官太太又兒女雙全,再置些產業不愁吃穿,老天爺對她著實不薄。
賈赦也激動的一拍大腿,沒想到兒子還是官身,二房什麼的,徹底不足為懼了。他笑著瞪了賈璉一眼:「糊塗東西,明兒就給我滾去衙門應卯去,賈家如今可就你一個頂用的了。」說完還不忘得瑟的掃了眼賈母。
賈璉被他瞪的一哆嗦,忙垂頭連聲應是,親爹的嬌嗔什麼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抗得住的。
「當初分家時我得了三個院子三間鋪子和一個莊子,既然你們都是孤身被放出來的,這些東西不如分給你們度日,也算全了我們親戚一場的情份。」賈環再次開口,說完后微笑著看眾人的反應。賈母和湘雲眼睛一閃恢復了些許神彩,李紈則緊鎖眉頭躲過了他的目光,其他人都獃獃愣住,想不到賈環會有此舉。
賈赦卻一拍桌子怒道:「那是賈家分給你的東西,既是你的就沒有再拿出來分的道理。」左右他有當官的兒子不怕餓著,至於其他人如何,與他有關係么。反倒是賈環,他可是未來的郡馬爺,把賈家的東西還回來各不相欠了,他們還怎麼拉關係抱上他這條大腿。
穿到紅樓十來年,四處賣萌抱大腿的賈環,終於也成長為一條被人期待的大腿了,可喜可賀。
「呵呵,還了東西我們也是親戚,只是情誼歸情誼,我卻不想再留著嫡母的東西時刻提醒自己是賈家的庶子。」賈環冷笑著掃了眼賈母,親戚之間互相幫忙他責無旁貸,但想以此來糾纏不休,賈老太太可以試試看他的手段如何。
賈母被他看得打了個冷顫,連忙拋開心裡的算計別過視線。史湘雲則嗤笑一聲,有了房產能自己過活她才不會去捧別人的臭腳,賈環不過一個庶子,當年榮國府里誰又把他看在眼裡,全靠耍痴賣乖才能求得毫微的生存之地。如今自己雖落破了,可他以為別人都要像他那樣才能活著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