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穿越死亡 第三十九章（6）
當天下午，西安府大牢內，元白神沮喪，癱坐在囚室角落處。忽見獄內一陣喧嚷，獄卒引著雋藻和親兵來到。元白猛撲到牢柵前，大聲喊道：「五哥！大人！你到底來了！快救元白！」雋藻走進囚室，回頭對親兵道：「你在外面看著，誰也不要讓他進來！」親兵答應，帶獄卒遠遠離去。元白就「撲通」一聲在雋藻面前跪下，大聲哭道：「五哥來了就好了，五哥來了元白的命就有救了！」雋藻直視著他的眼睛，厲聲問道：「你說實話。陝甘兩省省道府縣四級官員一體謊報旱災，貪污公帑，你也在其中？」元白聲嘶力竭喊道：「不，這裡頭沒我什麼事兒！沒有！」雋藻指著他，渾身打顫，道：「你不但也在其中，這個主意就是你在甘南任知縣最後一年替陝甘總督那寧出的，當時你在甘南做知縣，就是這麼乾的，被那寧查出，你就幫他出了這麼個主意……你是這起大案的始作俑者和主謀！」元白聽到這裡，也不再辯，只連連叩頭在地，哭道：「五哥！我也是不得已呀！如今的官場，無官不貪，不貪你就沒有銀子，沒有銀子上司就不待見你，你的官就做不好，任滿了就不能轉任——」雋藻氣得七竅生煙：「住口！原來都是真的！我本來還以為今晚上你會親口告訴我，這都是假的，是別人栽贓陷害你！對了，你一個知府三年內貪污的公帑就達二百萬兩！是這個數嗎？還是比這還多？」眼看哀求無效，元白不再哭喊，反倒瘋一般大笑起來，道：「不錯，是這個數，那又怎麼樣！跟我們總督大人比，跟兩省的巡撫布政使道台相比，我元白只是條小魚！你一個欽差大臣，當朝相，今天拿住的不過是一條小魚，是你自己親自養大、從小教給他念書寫文章、親同骨肉的兄弟！你現在就把元白拉出去殺了吧！你殺了元白，好讓天下人看一看，你祁雋藻多能幹，多公正廉明！你來到陝甘兩省查辦大案，別的大魚你一條沒逮著，只殺了自個兒的兄弟！」雋藻聽了，驟然落淚。
元白以為此計得逞，繼續在囚室里亂轉，狂舞著雙手，大聲喊道：「古往今來，天下的宰相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窮得連家裡的房子塌了都蓋不起來！你知道別人都在私下裡說你什麼嗎？他們說你大忠似奸！你就是真的一生心繫天下，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天底下也不會真有一個老百姓會說你好！反正你是個官，你就要挨罵，既然這樣，我們這些官為什麼就不能趁著在任的時候，給自己和自己的子孫謀一個百年的富貴！為什麼不能？」雋藻「啪」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怒不可遏地罵道：「無恥！」他轉身走出。元白陡然變色，死的恐懼一下就攫住了他的心，他「撲通」一聲跪下去，抱住雋藻的腿，哭喊道：「五哥！你不能走，你一走元白就死定了！我混賬！我辱沒了祁家的家門，愧對五哥！可我也沒法子呀！你那個弟媳婦，是她慾壑難填！我要是弄不到好多銀子，她就不會跟我好好過日子！她要是把我閃下了，我在朝廷里的靠山就沒了！我……我我要是丟了老婆再丟了官，就只能回山西壽陽過咱家那樣的苦日子，我不願意！」雋藻不禁淚下，回頭哽咽道：「什麼也甭說了！你好好在這裡待著吧！」元白鬆開手，絕望地看著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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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藻當日就寫了摺子，從西安府六百里加急將陝甘兩省貪墨大案已查明的實奏報朝廷。兩日後這個摺子就到了咸豐手中，他看了摺子，急急舉手叫道：「懿妃快來！」懿貴妃走過來，糾正他道：「皇上，是懿貴妃！」咸豐道：「好，懿貴妃！你快來看看祁雋藻從西安府六百里加急送來的摺子。他在陝甘兩省真查出了大案，連他那個養弟也在裡頭！」懿貴妃接過摺子看了一遍，咸豐則走來走去，一會兒興奮異常，一會兒又眉頭緊皺，他不大能判斷此事是好是壞。懿貴妃這時已將摺子放下，看著他道：「皇上，祁雋藻是要請皇上明示這案子他該如何處置。皇上打算怎麼答覆他？」咸豐躊躇道：「這個案子，有點像乾隆四十六年的甘肅米案，那次也是甘肅省道府縣四級官員通同作案，貪冒賑災巨款，案后，乾隆高宗皇帝一怒將涉案的陝甘總督勒爾謹賜死，前布政使王亶望、蘭州知府蔣全迪處斬，現任布政使王廷贊處絞刑，其餘貪污贓銀過萬兩的官員處死者多達五十六人。按說這次陝甘兩省的案子與乾隆爺辦的這個案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朕真要一次殺掉這麼多官員嗎？」懿貴妃道：「皇上，以臣妾之見，所有涉案的官員全殺，一個也不留！」咸豐一驚，道：「都殺！不能！陝甘總督那寧是朕的九姑的額駙，陝西巡撫文良與皇太後有姨表之親，兩個人雖然相互視若仇敵，可都是皇親國戚，朕怎麼能殺！」懿貴妃道：「不殺這些人，皇上只能從他們那裡追討回贓銀兩千萬兩，可要是殺了他們，加上抄家，皇上就還能再得到兩千萬兩！不但江南的軍費馬上有了著落，就連皇上修圓明園的銀子也都有了！還有——」咸豐聽了不悅，道：「還有什麼？」懿貴妃道：「皇上是不是真想從朝廷里趕走祁雋藻？」咸豐看著她：「你……」懿貴妃道：「皇上不殺這些巨貪，怎麼下旨殺祁雋藻的養弟延安知府祁元白？不殺這個祁元白，天下人怎麼會知道就連祁雋藻自己的弟弟，也是個巨貪。皇上，祁元白被殺之日，就是祁雋藻身敗名裂的開始！」咸豐久久望她，突然轉身過去，沉默不語。懿貴妃看著他，有傾又道：「皇上怎麼啦？臣妾的話說錯了嗎？」咸豐回頭，一字一字對她道：「祁雋藻的兄弟因貪污被殺，祁雋藻的名聲就會被玷污，朕再順水推舟將他趕出朝廷……這叫一石二鳥，既趕走了祁雋藻，又毀了他的天下之名！只是……朕現在想起來，祁雋藻這個人畢竟為朝廷做過一些好事，上次他來辭行，朕就覺得他會不久於人世，再給他來這麼一下子，說不定他會死的！」懿貴妃笑道：「聖上，祁雋藻死了，他幫皇上出主意鑄大錢搜刮天下的罪名就更沒法洗清了！皇上不覺得這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