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喬家大院 第四十章(8)
致庸一驚:「什麼?外頭又打仗了?還是又鬧飢荒了?」映霞急忙改口:「沒有沒有,這幾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沒什麼事兒,咱們還是回去。」致庸正要轉身走,忽然眯細了眼睛,盯上了遠處出現的一隊災民,大叫道:「那是什麼?小栓子,快幫我看看,那是什麼?我這會兒,用胡大帥給我的望遠鏡也看不清楚了!」小栓剛要回答,映霞暗暗捅了他一把,擺擺手道:「爺爺,沒什麼,您看花眼了,那邊什麼也沒有!」致庸反覆轉動望遠鏡,叫:「胡說!那是人,怎麼看著像是災民!……不對,那正是災民!映霞,你這個混小子,幹嗎糊弄我,說那兒什麼也沒有?看我揍你!」他掄起拐棍要打,映霞早已跳開。致庸神里一時注滿了悲傷,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映霞,你為什麼還站著,災民又來了,趕快回去搬大鍋,壘大灶,給災民熬粥哇!見到這麼多災民,你怎麼還在這裡站得住呀!我打你這個不懂事的壞小子!」
映霞看他這般傷感,忙笑著道:「爺爺,粥棚早就開了,在村西頭呢,您以為您讓我當了家,我什麼都不懂啊!」致庸鬆了一口氣:「真開了?」小栓忙道:「老爺,孫少爺真的在村西開了粥場,要不咱去那兒看看?」「走……」致庸要走,又站住:「不,我不去,我不去了,我這一輩子,看到的災民太多了……咸豐五年我見過他們,光緒……我見過他們次數太多了,老天爺為什麼這樣待我,讓我死的時候,還見到他們!」說著他又哭了起來。
喬家大大的銀庫里堆滿了銀子,致庸被映霞攙扶著,在銀架中間慢慢走著。小栓提著燈在前面為他照亮。致庸用手撫摩著身邊大筆的銀子,突然問:「映霞,我們家裡現在有多少銀子?」映霞想了想,半開玩笑道:「爺爺,您非要知道嗎?」致庸哼了一聲:「怎麼,我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了嗎?」映霞道:「爺爺,您當然是,我在家裡,也就是個傀儡。」致庸有點不耐煩,又問了一遍:「多少,快告訴我。」映霞小聲道:「兩千萬兩。」致庸大驚失色,不相信地看著他:「兩千萬兩?你把天下的銀子都弄到咱們家來了?」
映霞看著他,嘆口氣:「爺爺……」致庸接著又問:「國庫……國庫一年收入多少銀子?」映霞想了想道:「去掉給洋人的賠款銀子,最好的年景,國庫一年也就能收進去七百萬兩。」致庸又是一驚:「怎麼,我們家的銀子,頂得上兩三個國庫?」映霞點頭。
致庸心中大驚,怒視著映霞。映霞有點害怕地看著他:「爺爺,您又怎麼了?」致庸顫巍巍舉起拐杖:「我打你這個壞小子,我們喬家,總共一百來號人,我們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你把這麼多銀子放到這裡不流動,怎麼為天下人生利?這麼多銀子放到你家裡,你想吃它嗎?」映霞連忙一閃,卻見致庸已經頹然放下拐杖:「走走,扶我出去,這裡讓我頭暈。」映霞趕緊扶他出去了。
夕陽慢慢落下,最後一片光焰似乎在筋疲力盡地收縮吞吐。喬家書房裡,致庸忽然在舊抽屜里亂翻起來,叫道:「我的賬,我的賬在哪裡?誰動我的賬了?」映霞聞聲跑進來:「爺爺,您的什麼賬?您就沒管過賬啊!」致庸不講理道:「誰說我沒管過賬?我管過!去把二十年以前的那些舊賬,都給我找出來,我要算賬!」映霞生氣道:「爺爺,二十年前的舊賬,您這會兒還算什麼呀?人家欠咱的,咱欠人家的,早就清賬了!」
致庸瞪著眼:「不,我要再算算,萬一我還欠了人家的賬,或者人家欠了我的,不算清怎麼辦?我一輩子的舊賬,要是算不清,我怎麼死?」映霞看了他半晌,道:「好,我給您找去。」
沒過多久,致庸面前就堆滿了二十年前的舊賬簿。他顫抖著手翻了半天,道:「映霞,你找幾個記賬先生來,這些舊賬中的相與,一個一個,我都欠他們的銀子!」映霞大驚:「爺爺……」致庸繼續道:「這些相與,都是當年和我做生意的人,這些賬都算錯了,我們家至少得五倍還人家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