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騙子(涉及原虐文劇情)
醫院病房裡傳來巨大的爭執聲,引得路過的病人頻頻回頭,有心圍在門口看熱鬧,卻被值班醫生請回了各自的病房。
為防止事情鬧大,護士長已經給保衛科打了電話,等待值班保安上來的空檔,冒死進到病房裡面維穩家屬情緒。
門外兩個實習的小護士小聲聊天。
「裡面怎麼吵得這麼凶?」
「你剛來,我跟你說……」在醫院待的時間更久,馬上就要轉正那名護士跟她八卦。
「說起來也都是苦命人,裡面的病人得了癌症,發現得不算晚,及時就醫是能暫時抑制延緩病發的,但家裡給停了用藥……唉,這不才半年不到,人就已經快不行了……」
剛來的小護士年輕,還沒見過人世間的陰暗和殘酷,帶著幾分天真地問道:
「啊?是沒錢嗎?現在這麼多眾籌機構,總能湊出點錢吧?」
年長的護士看她一眼,搖搖頭,嘆息道:「有錢,但就是不治了。」
又看了看四周,拉著對方走到角落裡,小聲嘀咕:
「這家人窮,原本沒錢治病,但患者的侄女有出息,又考上了名校,本事大,人也孝順,一聽她姑姑得了癌症,二話沒說,第二天就給拿來了十萬塊錢,之後又陸續地往卡里存錢,就為給她姑姑看病,但是,唉……
這家人太不是東西,不但簽了放棄治療的單子,哄著患者把錢取出來自己覓下了,還全家聯合起來瞞著這姑娘,一個勁兒的從她這兒騙錢……
她年輕,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還是沒出校園的大學生,閱歷太淺,以為錢不經他人手,存到醫療卡里就穩妥了,哪能想到患絕症的姑姑哪怕自己不治病,也要幫襯他那個累贅大哥呢?
……
這不,騙了半年,套了也快一百萬了,要不是患者病情惡化,實在瞞不住了,不得不入院治療,這傻姑娘怕不是一直被蒙在鼓裡,連去世了都不知道,人死了都得接著轉錢呢。」
「啊?!」
小護士頭一次聽見這種腌臢事,驚得長大了嘴,好半天才重新找回聲音,眼睛微紅,聲音發緊地說道:
「怎麼這樣啊?那她自己不來醫院探病嗎?醫療單化驗單住院流水呢?就一點兒沒發現不對勁?」
這次,年長的護士沒再給她詳細講解,而是眸光略有灰敗地瞥了眼病房緊閉的大門,含糊其辭道:
「要想騙,辦法多的是,你再干幾個月就知道了,這都不是個例……」
就差直接把其中的灰色產業鏈點出來了。
小護士沉默半晌,有些不甘心地開口,「咱們醫院就……就不管嗎?……」
「人家的家世,又簽了放棄治療的承諾書,病人也說不治了,怎麼管?讓人知道了倒要怪你多嘴,反過來上咱們醫院大鬧一場又是誰的責任?」
年長的護士嘆了口氣。
「依我看,那小姑娘聰明得很,也未必不知道自己家裡是什麼情況。
或許可能察覺出來了,就是抱著僥倖心理,這麼多錢,不說全花在病人身上,多少能有個三五成用來治病吧?
誰又能想到,都是一家挑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至親,真能這麼狠心,說不治就不治了。
又或者……她就是花錢圖個心理安慰……不是咱們有能力管,也不是咱們該管的事……」
話正說著,那邊保安科帶了四五個人乘電梯上來了。
兩名護士也不敢再多聊,趕緊招手帶路,走進病房,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裡面鬧事爭吵的病人家屬請出去,帶到安保科談話。
病房內。
醫療儀器發出富有節奏的滴滴聲。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連刺鼻消毒水味都難以掩蓋的屍臭。
而味道來源,正是病房中央擺放的這張病床。
從遠處看,這張病床上只鋪了一張不怎麼平整的醫用棉被。
可走近后,才發現棉被之下,竟然還躺著一名枯瘦的,穿著藍白條病服的患者。
它沒有頭髮,只從外貌上看不出是男是女,失去光澤的皮膚綳在頭骨上,如果不是心率機還在顯示參數,任誰都要以為床上躺了一具骷髏。
「……好……好好……」
病人氣若遊絲,聲音虛弱得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
棉被微動,從底下伸出一根形容槁木的手臂,瘦得像一塊干骨的手背上,還連接著輸液器的針頭。
「……好好……」
房間里唯一有著活人氣息的少女把翻倒的椅子從地上扶起,拉近到病床前,白皙乾淨的手沒有半分嫌棄地握住對方艱難抬起的手臂,緩緩坐到椅子上。
「姑姑,我在。」
少女這聲回應,讓對方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顧手背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扎進去的輸液針,緊緊攥住她的手,力氣大的彷彿不像是將死之人。
「好好,這病房……住一天要……多少錢啊?……聽姑姑的話……不住……咱不住了,把錢退了……退了……別浪費……」
「不是浪費。」
她停頓了一下,稍作換氣后,又用重新恢復平靜地聲音慢慢說道:
「您安心住院治病,錢我來解決,我已經聯繫了市裡最好的醫生,一會兒就能……就能辦好轉院手續,接您去大醫院……」
「唉……你聽我的,好好……把錢省下來……留著給你弟弟明年上大學用……聽話……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吶……」
少女低著頭,沒有立即回應,也沒退讓,半晌之後,才慢慢說道:
「這錢是給您治病用的……」
「我一個就快要死了的人,治不好了……你聽我的……」
聽到這話,少女終於忍不住抬起頭,看著病床上死氣沉沉地患者。
「原本是能治好的,要是你一直接受治療,根本不會惡化到這種程度,姑姑,你怎麼總是——」
話說到一半,心率機突然發出急促地聲音,少女自知失言,沒再繼續說下去,可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卻終有著化不開的凝重。
「……孩子,你也別怨我,我這一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這習慣早就已經根深蒂固,就算想改,也改不了了……終歸還是血濃於水,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少女有些自嘲地輕笑一下,良久,才緩緩開口,「您好好養病,錢的事您別管,等您好了,我帶您到大城市,跟他們徹底斷絕聯繫,誰都找不到……」
病房裡,少女緩慢而耐心地描述大城市的景象,和充滿美好未來的生活。
就連床上的病人聽后,也微微彎起眼角,笑出一臉褶皺,剛才還死死攥著她手腕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緩緩鬆開,虛弱地搭在病床邊緣。
「好好……你要是我親閨女就好了。」
少女把被子掀開,為她擺正手臂的方向,正要蓋上被子,聞言,動作微滯。
「姑姑,我就是您親閨女。」
「不,你不是,好好,你不是……」
此時此刻,再聽到這樣的話,她沒像小時候那樣倔,也沒像年幼時拽著她的衣角不鬆手,非要到姑姑家,做姑姑的孩子。
她也早在幾年前就明白這個道理。
侄女再親再孝順,也終究比不過親生子女。
親生子女再混蛋,也是她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隔著親終究比不上。
但她不甘心。
也不願意承認。
跟這群兄弟姐妹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事事總要拔尖,壓過他們一頭。
可彷彿只要她更努力,更上進,大家就更是要排擠她,打壓她。
幾年前,她在一次又一次挫敗中認清現實,開始努力擺脫原生家庭給她帶來的影響,試圖從那個束縛她的環境中掙脫出來。
既然無法改變周圍人對她的看法和態度,那就無需再盲目追求旁人的認可和看法。
因此,在聽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親人再次否認他們之間的親情與關係時,少女也並未過多爭辯,而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嗯,不是,我是您侄女。」
可對方卻彷彿人起了死理,依舊不依不饒,情緒激動地喊道:
「你不是!你不是!好好,你也不是我侄女……我……我一直在騙你……這個秘密我藏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每次見你我都……都心虛……
我當初是豬油蒙了心,發了昏,才會幹這禽獸不如的勾當,這都是報應,我馬上就要死了,閻王派鬼差索我命,審我的孽,是報應啊!
我說,我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