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剃度
皇城北走百餘里,入漢州之界。
謂之中原佛都。
其貫東西,擁三水交匯,聚六路往來,樞紐水路交通,可通全國州縣。
又縱南北,引四面來客,招八方商賈,茶馬要衝之地,名動天下諸國。
百里平原坦蕩,雨順風調連年;千頃良田沃土,阡陌坊市連綿。
上通中原皇城要地,下銜四洲軍鎮天險,左右一字勾勒伸延,攬萬丈紅塵熙熙攘攘,浸天下人心利來利往。
其居中一線,平地起峰巒,如脊微凸。
瀟瀟漸漸,翠娥依依,弧度柔和,似麓似丘。
這般山脈,與蒼茫北境群巒一比,直似神蟒河鰍,不可共語。
一峰略高,便有鶴立雞群之相,謂之眾願。
其形如掌,前遞索取之相,掌心朝上,一座龐然輝煌古寺,便建於掌心之中,拔地而起,托塔也似!
謂之奇輪寺。
一尊奇觀巨佛端坐,寶相莊嚴,五十餘丈,通體含光。
坐北朝南,位於寺后,垂目望於群峰之下,如佛陀半睡,睥睨人間。
卻是怪了,這尊一入漢州便可見其影的巨佛,其做工之精細,雕刻之手法,無不鬼斧神工。
一身佛袍雕的入神,真如迎風而動。
面容安詳似笑似眠,又帶憐憫,栩栩如生。
不知怎的,就是少了慈悲。
不似渡苦厄救眾生之慈主,偏像執神權藐天下之霸王。
……
蘇瑾一行五名考生,由皇家精銳高手拱衛,享代天子出家之禮,諸侯儀仗,五馬雙轅並走,鑲金玉寶石,拉瑙頂檀身車駕。
此刻,終於到得奇輪寺巍峨大門,齊齊下車,由一眾早已等候僧人,領入廟內。
蘇瑾好奇看著眼前一切,只道開了眼界。
連皇宮都進過、逛過之人,又有前世見識,此刻仍舊被這佛門內里奢華震撼。
他知道齊輪寺有錢,知道大齊佛門富有,卻沒想到,竟奢豪到如此地步!
一路走著,梵音不絕。
檀香做炭燒,融金做壁粉。
舊瓊輪羽,佛堂座座巍峨,銀燈飄落,香灺盞盞明滅。
晨登瓦閣燦燦,極眺金頂輝煌。
鐘山對北戶,早鍾撞佛音,餘音走的十數里,落葉蟬動,也不知,禪心是不是也飛走了。
這一路所見,蘇瑾越看心中越是皺眉,只道:這買賣,做的可真大!
其他且不說,這將形式主義做到極致,但求最貴、最好,花費難以想象財富造就的古寺,真的能培養出高僧么?
蘇瑾此刻也嘆,這般寺廟,已比紅塵染缸還要世俗。
弟子攀比,面對蒼生更有傲慢,他們直如活在天上的神仙,又哪還能渡眾生與苦海,更哪還有慈悲心腸?
智障大師能出淤泥而不染,踐行俠義,便愈發顯出珍貴。
自思忖著,入寺愈深了,又瞥見一顆顆蒼天古樹,價值非凡!
甲階、黃階、玄階,應有盡有,異種樹木更是不少!
這麼多古樹,便也證明這寺,的確是古寺;就不知佛心,還是不是佛心了。
「要是能砍幾棵就好了……」蘇瑾兩眼放光,來了興趣,此刻,也終於到達齊輪寺主殿。
要論規模,怕不比承光帝上朝的主殿小,目測之下,其頂則必然高上許多。
一尊尊佛像靠於四面高壁,或拈花而坐,或雙手合十,或忿目怒視,或慈悲凝望。
正前方好大一尊巨佛,坐蓮花台,頭觸殿頂,單掌佛禮,目微耷,似俯望眾僧信徒。
也似懶洋洋,欣賞著下方膏腴,旺盛香火。
群僧佇立,各個寶相莊嚴,隨著一聲磬鳴,為首身著鑲珠嵌寶金色袈裟之僧,洪亮發聲:
「阿彌陀佛!」
眾僧跪倒一片。
那為首僧人,也自看向五名學子,高僧做派:「五位參加寶丹大會,需剃度習我寺秘法,受佛門香火浸潤,鍛心魂透徹無塵,方可一月之後施為!」
「諸位卻是代天子出家,並非當真要入空門,一月之後自該還俗!
今日剃度,亦無需跪禮,且盤腿端坐,受我佛門戒律。
其他且不論,未來一月,你等卻是實實在在落髮為僧,知否?」
來都來了,戲還是要演下去,雖不知為何一定要出家一月,蘇瑾也只能入鄉隨俗。
一切為了老爺子,誰叫他收了這麼個好徒兒呢?
「弟子已知!」
五人各懷心思,沉聲應著,卻是四人站的近些,有意疏離蘇瑾,畢竟他們在紫軒樓,可都是被蘇瑾罵過的。
尋思著,未來入了官場,他們也要聯起手來排擠蘇瑾。
一個狀元而已,還是得罪了皇族的狀元,沒什麼出路的。
他們可還不知太子對蘇瑾的重視,只道是這黃巢的後台四皇子已經垮了,更還不知《問世三篇》已經開始發書。
能被氣運石選中之人,其實多少還是身懷文氣的。
這些人所處的若不是大齊官場,從小接受的若不是這些蠅營狗苟的教育,該是能有一些利國利民作為的。
可惜,心懷浩然氣,難敵渾世濁,他們該是有見解的,也比大部分讀書人要有底線的多。
但習慣性的本能里,卻還是染上了官場那一套,對錯且不分,先看利益,再結政黨,黨同伐異之下,順便有所作為。
這,已經算大齊罕見的能臣了,最終卻也只會徹底淪為權利的奴隸。
四人自以為他們合起伙,就能孤立蘇瑾。
殊不知,他們其實是被蘇瑾孤立了。
身懷【魅力專精】,只要不是根本的利益衝突以及死仇,蘇瑾只要願意,都能將關係緩和,乃至慢慢成為朋友。
可是,有必要麼?
四個世家子弟,公卿之後,且等著下次京城再聚吧!
……
待得各自盤腿坐於蒲團之上,為首之僧也肅穆莊嚴,踱步來到五人之前。
鋒利剃刀寒燦燦,終究到了這一步。
蘇瑾心中嘆息,真不想剃光頭啊……
「金刀剃下娘生髮,除卻塵勞不凈身,圓頂方袍僧相現,法王座下又添孫。」
為首那僧人輕唱。
主殿之內,眾僧詠起佛號,木魚聲起,鬧得心煩。
五人自也得過交代,回禮而言:
「願斷一切惡;願修一切善;誓度一切眾生!」
「阿彌陀佛!」為首僧人垂目,刀動,青絲縷縷斷。
狀元自然是第一個接受剃度的,蘇瑾強忍內心不適,也是想到古戰場那些慨然赴死的佛門高僧,這才得以安慰。
……
可心中期待,卻是慢慢褪去。
為何沒有激活和尚一類的副職業?這是他此番出家唯一的慰藉了。
「是沒有這個副職業嗎?還是我心不誠,產生了對此世佛門的憎惡,故而無法激活這副職業?」
副職業激活,條件其實挺嚴苛的。
像伐木、挖礦,只要實際操作了就行;讀書、奏樂,則對書籍類別、奏樂手法有基本要求。
廚師得有基礎廚具,御獸與制衣的激活,則更是麻煩。
也許和尚這副職業的激活,更為講究,也更為麻煩?
蘇瑾如是思忖著,便也收斂心神,回想古戰場上,那老僧與沙彌,回想他們赴死之前,所言之法。
心,也逐漸靜了。
默默念著:「願斷一切惡;願修一切善;誓度一切眾生!」
「只求……來個副職業……」
……
待得禮閉,和尚副職業,沒有激活……
蘇瑾:……
亦在此刻,那為首僧人踱步於大殿正中央佛像之下,垂目說道:
「貧僧乃我寺南院主持,法號『性喻』!」
「你等乃是代天子出家,不可以常禮待之,自然便該收錄為貧僧座下記名弟子,乃悟字輩一脈!」
「當下,貧僧便賜予你五人法號!」
性喻主持如是說著,便從狀元開始,至此屆科舉第五名考生,一一賜下法號。
「悟空,悟能,悟凈,悟會,悟如!」
「弟子領法號,謝師尊!」
五人應著。
蘇瑾心中,卻是無力吐槽……
不是,你們奇輪寺都這麼起法號的么?
智障、智貧就已經讓蘇瑾長見識了,這南院主持性喻,就更是逆天!
現在可好,悟字輩直接來了個西遊記!還污穢,侮辱……
蘇瑾這一輩子的吐槽,估計都貢獻給齊輪寺了。
也是待得賜法號這最後一個入門儀式完成,意識中信息更新,也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
【你剃度出家,心懷佛禮,且走完所有遁入空門儀式,行為有效。】
【激活副職業:僧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