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救贖
「警察!」
這是當我看到這對小賊想下手的目標時我的第一反應。
雖然他們這個目標看上去是個又笨又蠢的中年男子,還明顯帶有暴發戶的特徵,刻意將一根粗大的金項鏈掛在脖子外面。
桌子上放著的一個半開閉的手包,若隱若現地露出厚厚一沓人民幣來,他本人還不停地往嘴裡灌著啤酒。
但憑我多年在這行當上打滾的經驗,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個故意將錢財外露的男人是警察扮的。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的所有特徵都太符合賊要下手的目標了,換句話說,他在賊的眼裡就是一個唾手可得的錢罐子。
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斷定這個中年男人一定是個釣賊的便衣。
於是,根據當年作賊時的經驗,我便把目光看向了車廂連接處。果然,我看到一對也像是情侶的年輕人,雖然看似和普通乘客一樣在有說有笑,但目光卻不時地向我們這邊瞄著,一看就是準備隨時接應的便衣警察。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車廂的另一端肯定還會有警察埋伏,只不過我沒敢特意去觀察,怕引起警察對我猜疑,再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我在佯裝上完廁所后,便急匆匆地趕回到鋪位。
可能黑子看出了我神色不對,於是,有些奇怪地向我問道:「怎麼了,天哥?」
我附在他耳邊向他悄聲說道:「他倆踩雷了。」
聽到我的話,黑子的臉色陡然一變,把同情的目光看向了那兩個年輕人。
可年輕人並沒有注意到黑子看向他們的眼神。
於是,黑子收回目光,在臉上流露出悵然的表情,隨即將身體平躺過來,將兩隻手墊在頭下,望著頭頂上的車棚愣愣發著呆,像是不忍心看到這兩個小賊的下場。
我也是趴在鋪上,心不在焉地看著車窗外,但還是豎起耳朵聽著那對小賊的動靜。
我和黑子就是這樣默默地不說話,但我敢肯定黑子和我一樣在心裡惦記著那對小賊。
過了好半晌,就聽黑子向我輕聲問道:「天哥,你說胖子和李艷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我知道黑子為什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這也是我和黑子為什麼都這樣關心這對小賊的原因。
聽到黑子的話,我半天都沒做出回應,胖子那為了救我被人打殘手指的畫面一直在我眼前縈繞。
黑子見我沒吱聲,又幽幽地說道:「說心裡話,胖子的手藝真不精,可我就願意跟他一起干。」
黑子的話讓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從床鋪上坐了起來。黑子則是把目光轉向我,扯著嘴角露出會心的笑意。
我把目光再次轉向那兩個年輕人。就見那對小賊也在此時準備下手了。
眼見兩人就要落入警察的圈套,黑子一下子就急了,神色緊張地用眼睛四處掃視著,突然他就把目光停留在餐桌上的水杯上。
黑子一骨碌從鋪上爬了起來,直接就跳到餐桌上,一腳就把水杯踢到了下鋪那對情侶的床鋪上,緊接著在嘴裡大聲驚呼道:「哎呀,燙死我了。」
黑子的叫聲驚動了那對情侶。就見女孩走回到床鋪,看著床鋪上的水漬,向黑子抱怨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黑子則是胡攪蠻纏地對小姑娘嚷嚷道:「你說啥呢,我還沒說你這水杯燙了我腳呢?」
聽到黑子蠻不講理的話后,小姑娘一下子生起氣來,對黑子大聲斥責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
黑子把眼睛一豎對小姑娘兇巴巴地說道:「我這麼說話怎麼了?沒罵你就已經不錯了。」
這時,已經去鄰鋪準備下手的小夥子在聽到我們這邊動靜后又走了回來,和小姑娘並排站在一起,一臉怒氣地盯著黑子。
女孩向小伙說道:「他把水杯踢到我鋪上,還蠻不講理。」
小伙在聽到姑娘的話后,看了眼鋪上的水漬,對黑子說道:「你和我朋友換一下床鋪,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否則的話……」接下來的話雖然沒說,可那緊握的拳頭已經說明了一切。
黑子在聽到小伙的話后,一副無賴的嘴臉對小伙說道:「這麼濕我怎麼睡啊,要不,我委屈點,讓你朋友和我躺一張鋪上吧。」
因為黑子和人吵架引來了不少圍觀的群眾,圍觀的人群在聽到黑子這下流的話后,「轟」的一聲鬨笑起來。
小姑娘被黑子的話給氣得是滿臉通紅,兩隻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小伙則是掄起拳頭就向黑子打來。
可以黑子的身手,他又怎麼可能打得黑子呢。結果,黑子輕描淡寫地躲過小伙的攻擊后,一把就扣住了小伙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小伙制服在床鋪上。
姑娘在見到小伙吃虧后,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瘋了般地就向黑子撲了過去。
準備拉架的我無意中就發現,之前埋伏在車廂連接處的那對警察男女也在這看熱鬧的人群當中,此時,正用著猜疑的目光看著扭打在一起的黑子他們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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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了解黑子的性格了,對於女孩子他也就是過過嘴癮,可要是真讓他跟女孩子打架,那他肯定不是對手,這不,黑子已經被那個女孩連撕帶撓地打得沒有還手餘地。
幸虧,黑子輕而易舉地制服了那個小伙,用小伙當擋箭牌,否則的話,他早就被小姑娘給撓成血葫蘆了。
本來為了不引起警察的懷疑,我還想讓他們再打一會的,可在看到黑子可憐巴巴地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后,我便站到他們中間開始拉架。
我用身體把女孩擋在了黑子前面,黑子這才敢把手上的小伙給撒開。
小伙則是在黑子鬆開手后,不停地揉著手腕沒敢再向黑子動手。
小姑娘則是得理不饒人,擺出一副母老虎的架式,躍躍欲試地要向黑子撲過去。
我一邊攔著小姑娘一邊打著圓場說道:「別、別,咱倆換一下鋪,都是我這兄弟不對,他喝多了。」小姑娘這才善罷甘休地停止手上的動作。
不過,那嘴上還是不依不饒地向黑子罵道:「這酒喝到狗肚子里了。」
黑子像是怕了這個小姑娘,在聽到小姑娘罵他的話后,張了張嘴沒敢吱聲。
小姑娘在狠狠瞪了黑子后也沒再罵人,把目光轉向了坐在鋪上的小伙,一臉心疼地向小伙問道:「疼不疼?」
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鬧可看了便都散去。那兩個警察也隨著人流一起離開。
於是,我和黑子對視了一眼,黑子走到列車過道警惕地觀察了一番,便再次走回到鋪位。
一邊走一邊摸著胳膊上被那個女孩撓出的血道子,在嘴裡抱怨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個女孩在聽到黑子的話后,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對著黑子橫眉冷目地質問道:「你罵誰是狗呢?」
黑子一臉無奈地搖頭苦笑了一聲,一個人又爬回到自己的鋪位上,把被往腦袋上一蒙,沒再搭理女孩。
女孩在向黑子翻了個白眼后,把目光轉向小伙,繼續用手不停地幫著那個小伙揉著手腕,那眼神是既難過又溫柔。
小伙則是一聲不吭,但那眼神還是不時地向過道張望,看情形他還在惦記著剛才那個要下手的目標。
果然,小伙在休息了一會後,便站起身準備向外走。
眼見小伙不死心,我對他的背影說道:「兄弟,聽哥哥一句勸,你今天不宜進財,否則會有牢獄之災。」
小夥子在聽到我的話後身體猛地一震。因為他是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不過,那個女孩在聽到我的話后,雙眼明顯閃過一絲慌亂。
小伙緩緩轉過身來,故作鎮靜地向我說道:「大哥,你這話我怎麼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呢。」
我淡然地笑了笑,對他說道:「要是我沒看錯的話,你們要下手的那個暴發戶應該是便衣警察。當然,要是我看走眼的話,那我就在這裡跟兩位道個歉,耽誤兩位發財了。」
這對情侶在聽到我的話后,像是被我的話給驚到了,臉色一會紅一會白的,但也沒有再出聲反駁,而是兩人擠到一張鋪上表情頹然地看著窗外,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黑子可能悶在被窩裡憋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頭給露了出來,眼神複雜地時不時瞥向那對情侶。
隨著列車的廣播開始播報到站,那對情侶站起身來,看來他們是要下車了。
那個小夥子在收拾好東西后,突然向我問道:「大哥,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因為我曾有兩個朋友和你們非常像。」我向小伙笑了笑。
小伙在聽到我的話后,愣了一下,繼而對我說道:「謝謝你了,大哥。」
那個小姑娘則是面露歉意地對黑子說道:「大哥,真是對不住了。」黑子在聽到小姑娘的話后,向小姑娘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我天哥嘴裡說的那兩個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大哥,謝謝你們。」小姑娘動情地說道。說完,居然還向我和黑子鞠了個躬。
「走吧,下次小心點。」我對他倆說道。
他倆重重地向我點了點頭。
看著他倆離去的背影我又說道:「要是可以的話,為了彼此還是換條道吧。」
我不知道他倆在以後的生活中是不是聽進了我勸告的話,但當列車再次啟動后,我看到這對情侶在站台上不停地向我揮著手。
列車終於到達了我朝思夢想的這片土地。
當我和黑子走下站台後,黑子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目光迷離地向我說道:「天哥,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我使勁地握了握他的肩膀,對他感慨道:「兄弟,咱們真的回來了。」
因為林叔的家離火車站不遠,剛一出站,黑子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那急迫的心情,也不管我了,撒開兩條腿向著那個我們曾經的家奔去。
看著黑子越來越遠去的身影,開始的時候,我還是快走,接著就是小跑,再後來,我也開始狂奔起來,這一刻的我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回家。
可當我跑進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衚衕口時,遠遠就看到黑子在林叔院門前佇立著,傻傻地盯著院門看。
我跑到黑子跟前,氣喘吁吁地向他問道:「為什麼不進院?」
黑子緩緩地把目光轉向我,紅著眼圈向我說道:「天哥,我害怕。」
其實,我心裡又何嘗不害怕呢?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不敢面對的事情。
這些年來,我一直用幻想和希望在安慰自己,我怕在這扇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我用顫抖的手在身上摸索著,終於把煙給掏了出來,可是在幾次都因為手哆嗦沒能把煙給點著。
我猛地就把煙捲攥到手裡使勁地揉搓著,直至煙絲不停地從我的手中滑落,繼而,我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突然,我的耳邊就傳來了「啪啪啪」的敲門聲,黑子那落在門板上的拳頭便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的心也是隨著那一下一下的敲門聲在「咚咚」地跳著,我不停地喘著粗氣,雙眼充滿了期待。
終於,在黑子敲門聲中,院內傳來一陣開啟房門的聲音,接著我們便聽到一個女人問道:「誰啊?」
在聽到這本不屬於這裡的聲音后,我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險些沒一頭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