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離別的禮物
回到修道院的第二天，剛在睡了好幾年的床上起了個大早，還沒來得及洗漱，小沫就纏著要他和自己繼續講講這段時間的見聞。
為什麼是繼續呢？
因為昨天晚上這傢伙偷偷鑽進自己的被窩裡，聽離塵講了半夜。
這是和小沫相處的五年來離塵第一次這麼依著她，畢竟這是自己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以後他再來修道院，也只能以訪客的身份來了。
早餐時間，每個孩子都分到了一個杏仁布丁，雖然格蕾雅沒有明說，不過離塵也猜得出來是艾瑞莉婭母親做的。
可能是想補償一下自己這群夥伴吧。
離塵不由得看向了小沫，對方正捧著手裡的布丁，一副想吃又捨不得的模樣。
站在她身旁的娑娜見狀，懵懂的遞上了自己的那份，霎時間就讓小沫的臉紅了起來。
「不用了娑娜，我有，你吃吧，我只是想多看兩眼。」
離塵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自己手裡那份遞了出去。
小沫不可置信的看著離塵手中的布丁，眼裡閃著淚花。
「阿塵！你真的要給我嗎？！」
離塵點了點頭，小沫接過布丁，一把抱住他，在他的身上用力的蹭了蹭。
「最喜歡阿塵了！」
小孩子的感情總是那麼直白且純粹。
今天也不例外。
離塵陪著小沫胡鬧了很久，去修道院外的樹林里捉飛鼠，去後山的瀑布下看她前幾天從廚房救來的小魚，去附近的集市上再買一株新鮮的鳶尾花。
夕陽如撒，枝葉葳蕤，裊裊炊煙從山下的村莊升起，八月的金秋吹走盛夏的炎熱，吹來冬日的前兆。
風吹過霞雲樹的枝椏，火紅的落葉片片飄下，兩人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各懷心事，一言不發。
直到太陽徹底落下，兩人走到修道院前的石板路上，小沫忽然停住了腳步。
離塵詫異的回頭，卻看到她通紅著雙眼，抱著那株鳶尾花站在原地，努力的讓自己不哭出聲。
即使已經很努力的剋制，離塵還是聽到了對方小聲的啜泣，無奈的嘆了口氣。
「阿塵……其實你要離開了吧。」
離塵沒有說話，低垂著眼眸。
「我都聽到了，那個漂亮阿姨是帶你回來收拾行李的，明天就要帶你走了，你以後都不會回來了，對嗎？」
「嗯。」
離塵剛想順著氣氛說下去，忽然意識到不對。
什麼玩意，什麼叫以後都不回來了，他可得把握好劇情走向，看住娑娜啊！
想到這裡，離塵慌亂的想要把走偏的故事線拉回來。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謝謝你送我的花，祝你在新家生活愉快……」
小沫說完，故作堅強的抹去眼淚，低著頭跑進了修道院。
離塵無奈的拍了拍腦門，趕緊追了上去。
來到熟悉的大廳，並沒有發現小沫的身影，正不知道去哪裡找她時，一頭藍發的娑娜出現在角落裡，此刻正安靜的看著桌上的一本畫冊。
離塵見狀連忙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問道:「娑娜有沒有看到小沫姐姐？」
娑娜點了點頭，指了指格蕾雅的房間。
離塵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表達感謝后連忙走了過去。
也是，對小沫來說，除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就是格蕾雅了。
離塵小心翼翼的來到門口，抬起手正要敲門，卻聽到裡面傳來了小沫的哭聲。
「格蕾雅媽媽……不要讓阿塵離開好不好……」
透過門縫，離塵勉強可以看到裡面的場景。
此時此刻，格蕾雅正坐在床邊，而小沫正趴在她的腿上抽泣。
格蕾雅無奈的拍著她的肩膀:「傻孩子，小塵有了新的家庭，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幹嘛要哭呢？」
「可是，我捨不得他……」
格蕾雅自然知道兩人的關係很好，在得知離塵要離開修道院后就擔心小沫會傷心，雖然離塵已經很儘力的去拖延，但是終歸是要讓小沫面對現實的。
「傻孩子，他只是被收養了，又不是被搶走了，有空的話他肯定會回來看望大家的，你覺得小塵會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
小沫搖了搖頭，哭聲漸漸小了一些。
「這才對嘛，小塵只是暫時離開，再說了，說不定過段時間你也會被哪個好心人家收養，你們這些在修道院長大的孩子，總歸是要離開的。」
小沫聞言拚命的搖著頭:「不要！我不要離開修女媽媽！」
格蕾雅見狀也拿她沒有辦法，又心疼又好笑。
她又何嘗不想看著這群孩子長大呢？
她溫柔的攏起小沫的頭髮，細心開導起來:「小沫，人生就像一條蜿蜒的河流，我們都在其中漂流，終究會有各自的去向。能在修道院與你們相遇，是命運賦予我的最寶貴的禮物。你們每一個，都是我心中的珍寶，純真而可愛，能夠看著你們長大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你們終將長大，如同羽翼豐滿的鳥兒，需要飛向更廣闊的天空。我們的相聚，雖美好卻非永恆，就像天空中的流星，雖然短暫，卻足以照亮彼此的生命。我們並非彼此的歸宿，而是各自人生旅途中的一段溫暖記憶。所以啊，小沫，無需過於悲傷，與其為此刻的離別感到痛苦，不如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時光，為未來的重逢留下最美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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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雅的聲音充滿了難以言說的魔力，如同三月和煦的春風，令人感到安心和放鬆，而趴她懷裡的小沫也漸漸止住了哭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小沫才緩緩的抬起頭，露出有些哭腫的雙眼：「格蕾雅媽媽，阿塵真的還會回來看大家，還會記得我嗎？」
格蕾雅無奈的笑了起來：「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他本人呢？」
「可是我害怕.....」
小沫低下了腦袋，身體微微顫抖。
「傻孩子，小塵讓大家失望過嗎？」
格蕾雅輕柔的說道。
小沫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就那樣靜靜的趴在了格蕾雅的腿上。
.......
夕陽漸漸墜落，大地染上夜的顏色，離塵獨自坐在修道院門口的石階上，看向山下亮著點點火光的漁村，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來不管自己是六歲還是二十歲，一直很渴望被愛啊……」
離塵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在孤兒院長大，也是有著一個和小沫一樣的朋友，還記得那個女孩說長大想嫁給他，自己害羞的不敢抬頭，如今二十多年過去，自己也已經進入了第二次人生，那些記憶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而不可及。
有的時候，離塵會忍不住去懷疑，腦子裡那些所謂的前世記憶，只是一場真實的夢境。
但是眼前現實里發生的一切卻又印證著自己的確穿越的事實，不論他怎麼努力，以何種借口去掩蓋欺騙自己，他始終不屬於這裡。
他也想作為一個單純的孩子，天真快樂的活著，可這個世界好像並不希望他這樣，冥冥中，他已經和這個世界產生了微妙的聯繫，雖然一切為時尚早……
……
艾歐尼亞的夜晚總是那麼寧靜，就如同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一樣，隨和，溫柔。
感受著臉上吹來的微風，離塵的思緒再度飄回，回到了身旁坐著的小沫身上。
「不生氣了？」
離塵笑著問道。
小沫低著頭，沒有說話，銀白的髮絲隨風飛舞，眼中滿是煎熬與不舍。
離塵無奈的笑了笑，將她額前的長發撩起，細心的別起。
「這是哪來的？」
雖然情緒依舊低落，不過看著離塵用一個藍色發卡把自己的頭髮別起，小沫的臉還是紅了起來，同時也好奇離塵手中這個自己從沒見過的東西。
「哦，這是發卡，是從集市上買的，聽說是皮爾特沃夫那邊的，我覺得你戴上會很好看，就偷偷買下來了，本來打算等回到修道院的時候送給你的，可是後來……」
離塵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些後悔再次提起自己要離開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小沫的情緒雖然更低落了一些，這次卻沒有哭鬧，看來是格蕾雅的話起到了作用。
「阿塵……」
「嗯？」
「你走了以後，還會回來嗎？」
離塵摸了摸她的頭:「當然會。」
對於這個可愛的小妹妹，離塵自然是特別喜歡，在內心深處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家人。
「你……不騙我？我可是很怕黑，很怕打雷的，你走了，打雷的時候，就沒人陪我了……」
小沫努力的鼓起勇氣想要抬起頭看看離塵的眼睛，因為她記得約書亞先生說過，人說謊的時候是會被眼神出賣的。
可惜，不論她怎麼努力，卻始終沒有那個勇氣。
從今天過後，離塵就是有家的孩子，而自己依然還是修道院的孤兒，兩人的命運，大概永遠不會再產生交集了吧。
望著小沫的眼睛幾乎就要失去亮光，離塵拉起了她的手:「好啦，不騙你，來，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小沫的情緒依然低落，似乎並不想動彈，但這次離塵可不會由著她，一把將她拽起，拉著她就朝山下跑去。
「你要去哪？」
被人拉著跑，屬實不是什麼好體驗，尤其是對小沫這樣柔弱的小女孩來說。
還沒等到山腰，她就已經氣喘吁吁，有點跟不上離塵的腳步了。
「帶你看風景！」
離塵自然發現了小沫幾乎就要停下來的速度，屈指一彈，將一股魔力注入小沫體內，讓她原本下降的速度忽然變快了起來。
「這是什麼魔法？」
「我喜歡叫它幽靈疾步，不過實際上就是個小型加速魔法。」
離塵笑著回答道。
月上枝頭，兩人很快就來到了一處隱秘的山洞，這讓膽小的小沫有些心慌。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離塵無奈的嘆了口氣:「不行，都說了要帶你來看風景的。」
「這陰森森的洞穴，能有什麼風景啊……」
要不是離塵在旁邊，小沫肯定會哭出來。
離塵也不解釋，從空間里抽出自己製作的火把用魔法點燃，拉著小沫就走了進去。
隨著兩人的深入，空氣越發潮濕，冰冷的水珠在頭頂的石壁上凝聚，順著尖銳的石錐滴下，落在清澈的水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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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沫緊緊抱住離塵的胳膊，生怕對方忽然消失不見。
就在她精神緊繃的時候，離塵忽然停下了腳步，嚇得她直接躲在了離塵身後。
「怎，怎麼了，有什麼怪物嗎？」
離塵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怪物，是我們到目的地了。」
聽離塵這樣說，小沫這才壯著膽子往面前看去。
一潭清澈的水面宛如巨大的鏡面，倒映著天上那皎潔無瑕的明月。月光穿越無盡的黑暗，透過溶洞頂部那狹窄而深邃的裂孔，如銀色的瀑布般傾瀉而下，灑落在池水中央，在本該寂靜的空間里泛起陣陣漣漪。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沐浴在這寧靜而神秘的月光之中，一株守生樹紮根在漆黑的岩石上，它的枝幹扭曲而堅韌，樹葉間閃爍著幽藍色的微光，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為這幽暗的溶洞增添了一抹神秘而誘人的色彩。不斷滴落的水珠從石錐上落下，在守生樹的枝葉上彈跳，在空寂的洞穴里發出清脆的聲音，給這靜謐的夜晚增添了幾分生動。
「怎麼樣？」
離塵轉頭看向小沫，她的目光已經被那那潭清澈的水面和那株散發著幽藍色微光的守生樹吸引，內心的恐懼被稍稍沖淡了一些。
離塵笑了笑，忽然說道:「小沫，你相信我嗎？」
小沫點了點頭，離塵不再廢話，輕輕拉起小沫的手，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掐滅了手中的火把。
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溶洞，只剩下那輪皎潔的明月和守生樹上閃爍的幽藍色微光，為這神秘而宏大的場景增添了幾分神秘與震撼。
「阿塵，你要幹什麼呀……」
小沫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溶洞中，明顯帶著一股不安。
「噓，別說話，馬上你就知道了。」
雖然很怕黑，但是出於對離塵的信任，小沫還是聽話的閉上了嘴，只是被他拉住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不多時，原本被無盡黑暗籠罩的洞窟，如同被神秘的力量喚醒，點點熒光如流星般劃破夜空，悄然綻放。最初，它們稀疏地閃爍，像是初入夜空的幾顆獨星，孤獨而遙遠，卻又讓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點點熒光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它們逐漸增多，猶如繁星點點，灑滿了溶洞的整個夜空。那光亮，不再是微弱的閃爍，而是匯聚成一道輕柔的光幕，將原本沉寂的池塘周邊也點亮了。
水面上，倒映著無數繁星，與天空中的光點交相輝映，彷彿置身於銀河之中。周圍的空氣都彷彿被這股光亮染成了溫暖的金色，清冷的月光在此時也顯得不再那麼冰冷，而是增添了幾分柔和與溫馨。
整個洞窟彷彿被喚醒，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生機。彷彿可以感受到那空氣中瀰漫的濕潤與清新，還有那遠處傳來的微風，輕輕拂過面頰，帶來一絲清涼。
彷彿可以聽到那水波蕩漾的聲音，輕柔而悅耳，如同天籟之音，讓人心曠神怡。
這一刻，小沫彷彿置身於一個宏大而震撼的夢境之中，被這股神秘而美麗的力量所包圍，無法自拔。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算是臨行前的餞別禮，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稱呼這些發光的東西，不過我一般叫它們螢火蟲。」
離塵看著小沫，對方的臉上已經沒了先前的失落，轉而泛起了甜甜的笑容。
「謝謝你，阿塵。」
望著眼前的景象，小沫認真的說道。
「你不生氣了？」
離塵看著小沫眼中的繁星。
「當然生氣，可是這次生氣也沒用了。」
小沫低著頭，盯著水中兩人的倒影。
「阿塵，我問你個問題。」
「好。」
「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