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神遊萬古一朝夢,亦幻亦真辨不明
()「師伯!」
公輸雨有些嗔怪地說道,說話間解開身上的黑袍,露出那張jīng美絕倫的臉龐。如梨花初綻,嬌嫩yù滴,雙頰酡紅若醉,自是美艷不可方物。晶瑩的眸子烏亮氤氳著水汽,玉潔冰清。
「呵呵,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這天也怪熱的。吳廣、吳寬,你們也坐那邊休息吧。」
劉長老揮手示意兩侍衛迴避,又倒了一杯水,遞給香汗淋漓的公輸雨。..
「小雨,言歸正傳,這修鍊一途,諸子百家,殊途同歸。我這攝魂術在你們眼中也許如何了得,可只要你們哪天真的到了鍊氣化神的深處,便可元神出竅,神遊太虛。」
「哦,可師伯,您上次就說要教我的呀!」
公輸雨雖應了一聲,還是有些不甘心,遂又撒嬌起來。劉長老豈不知她的想法,奈何公輸雨這般舍本求末,實屬歧途。若是任由這般下去,真是毀了良才,於是更是語重心長。
「你可知當年墨子墨翟,初臨返虛之境,為止楚攻宋,拯救黎民。便以一人之力,神引寰宇,一夜之間,御元神行億萬里,取天外隕鐵鑄神劍。與之相比,我這等毫末之技實是難等大雅之堂!」
「這止楚攻宋的傳說難道都是真的!一把神兵竟可阻退千軍!煉神級鍊氣士真有這般神異之術!」..
「當然,不過可惜,如今九流中能臻至煉神之境者已是屈指可數,接近返虛者則更少。當年諸葛武侯天縱之才,集兵家、yīn陽家兩家之長,竟達致返虛之境,頓時左右天下之勢,可惜也只是曇花一現。如今,只有三教中才有真正的煉神高手。」
「煉神境真的這般厲害,那師伯您現在還沒有達到煉神境么?」
公輸雨聽到此處倒是心馳神往,年輕人,倒底對未來充滿無限的嚮往,宗門的長輩往往都會成為他們崇拜的對象,或是修鍊的目標,長輩的一句鼓勵都會激勵他們很久很久。
「我?我離煉神還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劉長老說道此處,眼中有些許遺憾,可看到身邊的公輸雨臉上卻又泛起了笑意。
「小雨,你好好修鍊,墨家你這輩弟子中,以你的天資最好,悟xìng最高。你若用心,將來就是達致返虛也不無可能。點石成金是墨家功法基礎,你可要好好修鍊,至於那些機關之術不可太過迷戀。」
「哦知道了!」
公輸雨這才老老實實地答應,她雖然備受墨家長輩疼愛,卻是非常聽話,公輸家族的家教甚嚴。
「這小子看上去應該比你小兩歲吧,體內真氣卻已經這般強橫,已經快不輸於你,兵家功法確有獨到之處。你看這些墨家弟子,天天在採石場苦修,只為能夠感受到石中jīng英,早rì修鍊點石成金。修鍊一途,天資到底是不可或缺。」
劉長老說到問天,卻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打量著宛若石雕的問天,一眼便看出他的資質上佳。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言語中似乎有些許不滿,只是公輸雨卻未曾聽出來。
「哼,才沒有我厲害呢,師伯,你可要幫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公輸雨惡狠狠地說道,到有幾分咬牙切齒,不過卻是小女兒的嗔怒。劉長老不禁心中莞爾,可明面上卻還是聲厲俱sè。
「胡鬧!巨子之言豈能收回,這其中緣由我早已知曉,這小子我們只能訓練他,卻不能欺辱於他。何況,諸子百家,畢竟同氣連枝,你千萬不可亂來!」…,
頓了頓,劉長老才道:「現在讓他這麼禁制一天,不也是幫你出了口氣了嘛!」
他那雙渾濁的眼中竟閃出一絲狡黠。
「哦」
公輸雨一聽便算是開了竅,朝劉長老眨了眨美目。可即便如此,她還有些氣不消,便伸手在問天頭上敲了一下。心道:等以後『百家爭鳴大會』上,我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啪!」
可公輸雨這一下力氣卻是大了一些,問天竟被推倒在地上,真如雕像一般,連姿勢都未變。
公輸雨嚇了一跳,趕忙問道:「師伯,他這樣沒事吧!」
劉長老搖搖頭,不禁有些無奈,這丫頭毛毛躁躁的xìng子到底難改。
「沒事,算了,你這丫頭,趕緊回去修鍊,等下回有空再來看看師伯吧!」
公輸雨一吐香舌,整個墨家,她只跟這個師伯親,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這般毫無保留地顯露真xìng情。
「那師伯我先走了哦,等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須臾,看著公輸雨遠去的身影,劉長老心裡有幾分寂寥。看著後輩一天天長大,自己也越來越老了。盯著地上的問天,不覺笑了起來。
「以後,這天下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只聽他一人自言自語。
「真想不到,孫羅書的徒弟居然這麼活寶,連巨子都敢頂撞,倒是和他師父一樣!有趣,有趣!」
是夜,明月高懸,星空如野。輕霧如紗,銀輝似綾。
墨家弟子都已經已經在各自的山洞中修鍊,好好體會白天的修行。採石場的內都有許多山洞,有些是前人留下,有些是他們自己開闢。無一不是巧奪天工,墨家奇技可見一斑。
問天此刻也在其中一個山洞,這山洞乃是前人留下,洞頂開了一個窟窿,月光從中漏下如瀑。借著月光,依稀可見,問天倒在地上,還是維持著那個坐著的姿勢。劉長老將他隨意放在這裡,無人看管,卻倒也不怕他會逃跑。此處本就只有一條通道,何況問天現在五感盡失,劉長老有信心,他若是不出手,問天是肯定要被禁制住的。
可山洞之中,此刻卻不像表面這般平靜。從問天的衣領之中,隱隱有一絲光芒透露而出,混在如玉的月光中,依稀難辨。絲絲靈氣正緩緩地進入問天的身體,不是從口鼻之中,而是從他的右臂鑽入。這一幕若是被東聖那些鍊氣士看到,必會將之制住嚴刑拷問,或是誘之以利,定要得到他的修鍊之法。
這江湖上,稍有見識的人都是知道,東聖鍊氣之法,皆是以吐納之術,從口鼻吸收靈氣,通過經脈運轉來修鍊。只有煉至深處,煉神返虛,才能以胎息之道吸收天地靈氣。而問天如今這般狀態,分明是胎息之道,必定身懷驚世秘笈,只怕是東聖三教中的煉虛級法門也有猶不及。這若是傳出去如何不引起軒然大波,只怕整個江湖都要有一場腥風血雨。
可誰又知道,問天此刻卻是有苦說不出。剛開始中了劉長老的攝魂術時,問天便是失去了知覺,一直昏昏沉沉,對一切都毫無所知。到了晚上,問天靈台竟忽然恢復清明,可卻現自己耳不能聽、目不能視、口不能言。這可讓他恐懼不已,心急如焚,如溺水之人一身氣力無用武之地,急火攻心,竟有些窒息。他雖年少頑皮,卻並不傻愣,想起算無遺和他說過一些江湖趣事,猜測自己此刻定是被禁制。…,
問天努力平復心境,緩緩運轉兵家吐納法門,yù以力破法,消除禁制。可稍一運轉真氣,卻現真氣遊走不暢,方從丹田游出便被阻擋,似乎經脈已經堵上。嘗試了許久,皆是無功而終,問天到未曾心灰意冷,從小他便是倔強,越是沖不破,他越是要拼。這一番折騰,竟把他連rì來修鍊的真氣消耗殆盡,可毫不見起效。一時心力俱疲,已是無計可施,丹田已經空空如也,完全沒有真氣,經脈受阻,又無法引靈氣入體,外盈內虧,後繼無力,問天自是無計可施。
問天現在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那間黑暗的石室,甚至比在石室中還要痛苦,就好像他的靈魂被放到了一根木頭上,只有意識,卻什麼也做不了。
忽然,僅僅是一個很微弱的感覺,如一粒塵埃落在水上,如何也起不了多大漣漪。可問天此刻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這種程度的變化,因為,方才再也無法調動真氣的丹田,此刻又有了一絲絲真氣,雖然很少,可確確實實是有了,而且還在一點一滴的增加。問天先是一驚,隨後便是愣住了,心裡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經脈被阻,根本吸收不了靈氣,更不可能將靈氣修鍊出真氣。索xìng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問天便靜心凝神,努力感受真氣的來源。
意識卻如困在泥沼之中,無法跳出所謂泥丸宮的桎梏。終究無法有所謂內視的能力,只能依照最本源的方法,默默想著身體的每個部分。
腳,腳沒有知覺,感受不到;腿,亦如此;身體,毫無所覺;手臂……
問天從未現,掌控自己的身體是這般費力的事情,只是感覺一下,便有些意識不清。腦海不覺已有些昏沉,已有濃濃的睡意襲來,無法自拔。
便在這半睡半醒之間,右手!右手竟突然傳來一絲感覺,是熱,漸而燙!
幾乎是電光火石,一個殺氣騰騰的身影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意識里。沖他咆哮,霸氣畢露,蒼涼古樸,血腥兇殘。問天像是元神出竅,忽然經歷了金戈鐵馬,血戰狂殺的沙場,看到各種刀光劍影,屍橫遍野。畫面頻閃,場景變幻,宛若穿越萬事net秋,目睹了千百戰役。尤其有一人,羽扇輕搖,氣定神閑,談笑間卻殺氣凌天,在空中聚出一頭異獸。一人一扇,千軍萬馬不過彈指間灰飛煙滅,不是撒豆成兵又是什麼?異獸是那般似曾相識,一定是它!
睚眥!
所有畫面消失,這一眼千年萬載,問天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下來。意識里又出現了一個畫面,曾在夢中的畫面。
那雲、那山、那人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不可思議的姿勢,分明是人的形態,卻偏偏讓人覺得他就是睚眥。分明是一個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姿勢,可偏偏是那般詭譎。問天甚至能感覺到整個天地的殺氣都可由他調動,這樣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他分不清,那人究竟是別人還是他自己。
不知不覺間,問天進入了一個玄妙的狀態,他的意識彷彿飛出他的身體,站在他的肉身前看著自己,四周依舊黑暗,他僅僅能看到自己。身體成了走肉,而意識也只剩一絲,不會思考,剩下的只是本能。一直不能動的身體忽然解除了所有枷鎖一般。不可思議地擺出了夢中那人的姿勢,睚眥之相。…,
「轟!」
天地間的殺氣都暴動起來,幾乎是不顧一切的像問天的身體聚集,將他淹沒。而問天的意識就這樣冷眼旁觀,默默注視著一切,彷彿看到的不是自己。
低吼如獸,怒目含煞。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玄之又玄的狀態便要消失,問天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瞬間陷入了黑暗,陷入泥沼,什麼也看不見。
「呼呼呼,呼呼……」
石洞之中,問天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就如噩夢方醒。
月光無所顧忌地照shè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些獃滯的眼神瞬間聚神。問天喘息了須臾,呼吸才開始平穩起來,意識到自己還倒在地上,能看到天上的月光,聽到風聲,感覺到石洞的涼意,卻還是身體無法動彈,不禁有些疑惑:難道我剛剛是做了一場夢?
疑惑之間,右臂燙的感覺忽然襲來,問天心頭又是一驚。原來右臂已經能動了,可也只有右臂能動。問天感受著久違的自如,心裡不禁更加迷茫。他腦海不經意間想起了那個姿勢,卻忽然笑了起來,那般難看的姿勢,豈會和兵家圖騰有關,自己真有些異想天開了。他拋開腦中可笑的想法,右臂輕輕在身邊的牆壁捶了一拳,想想明rì那老頭肯定會放了自己,便也沒什麼擔心,也懶得費力去掙脫了。隨後閉上眼睛,一會兒便睡著了。
夜深,圓月偏移,洞中光柱照到了問天身邊的牆壁上,一個淺淺的拳印在皎潔的月光下畢露無疑。山中蚊蟲不寐,嗡嗡飛個不停,似乎吵到了問天,他右臂無意識的揮舞了幾下,頓時,萬籟俱寂。一會兒,鼾聲卻起。
劉長老靜靜坐在屬於他的山洞中,洞內牆壁平整如砥,只在頂上嵌入幾枚水晶,月光透過,灑下一片迷濛的光芒。而劉長老那雙本是渾濁的雙眼,此刻卻如夜空繁星,閃耀著懾人的神采。片刻之後,雙眼又恢復成渾濁的眸子,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臉疑惑。
「難道剛剛是我感覺錯了,這種強度的靈氣波動恐怕是山內在孕育新的石中jīng英,莫非礦脈已經長到這些山洞之下了!明天我還是抽空看看,這可是件好事!」
鍊氣講究吸rìjīng,吞月華,納天地靈氣。朝陽是一rì間陽氣初升之時,此刻鍊氣正是抓住靈氣最jīng純的時機。
晨曦方至,劉長老便早已起身。運轉一遍點石成金的法門,便去走向山洞深處。這裡的山洞縱橫交錯,五步一穴,十步一窟。不過都已經空著,山洞中回蕩著斧鑿之聲,正是墨家弟子正在修行。
一會兒,劉長老就已經看到正躺在山洞中的問天。見他還是維持那個滑稽的姿勢,不由有些好笑,也未細查,揮手打出一道真氣,隔空便注入問天體內。問天身體一震,忽然從睡夢中醒來。
睡眼惺忪的問天雙眼無神地看著劉長老,隨著意識清晰,眼神也漸漸有了神采。翻身跳將起來,便是開口邊罵。
「老頭!你昨天施的什麼妖法,把小爺困得這般辛苦,今天你要是不好好補償我,看我不教訓你!」
問天從小都聽孫羅書的說書,耳濡目染,話語之中書卷味偏又夾雜了些許市井之氣,倒讓劉長老忍俊不禁。
「呵呵,先跟我走,去吃上一頓算是補償!」
劉長老也不多言,佝僂著身子,當先上前。這讓問天一愣,滿腹惡言怒語一時也說不上來。腹中飢餓之意又忽然襲來,憤憤哼了一聲,拔腿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劉長老忽然回頭看了眼身後正狂奔過來的問天,渾濁的雙眼中,一絲疑惑一閃而逝。搖搖頭,緩緩走著,忽然喃喃道:「年輕,真好!」
這話,卻只有他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