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亂世悲魔皇登基
「喂!傻丫頭!喂!」
院落里,韓冰拚命拍打著懷中女子的臉龐。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切,生與死,就只在一瞬間。
那一張蒼白的小臉上,卻拍不出半分紅暈。
「喂!你他媽剛才不是還給咱講故事的么?!」
「你他媽剛才不是還讓咱,去救你的雪姐姐去的么?!」
「你剛才…不是…還在害怕,還在哭,還在笑么?!!」
滾熱的鮮血,帶走的是生命的餘溫。
奴婢還是會死,只不過,會死的開心一點。
「開心個屁啊!你這不是啥都知道么?你還嫌你知道的少么?你真覺得你開心嗎?!!」
韓冰發瘋一樣的大叫著。
這是一個命如草芥的亂世,韓冰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可現在,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一名小丫鬟的死別,卻能夠讓他痛徹心扉。而他們,最多,也就只有少的可憐的兩面之緣。
突然,他如夢中驚醒,彷彿想到了什麼。
「啊咱他媽都快忘了!你等下,屋裡面就有,就有個郎中!你堅持一下,咱進去叫他!」
話還沒說完,韓冰拔腿就要起身,卻突然一個趔趄,險險栽倒在地。
低頭看過去,丫鬟蒼白的手,死死鉤在自己的褲腳。
「幹嘛?!」韓冰恨不得一腳踢開丫鬟的手。
紅蘭張了張嘴,聲如蚊吟。
「啥?你說啥?」韓冰急得滿頭大汗,卻不得不再次俯身,將耳朵貼在紅蘭的唇邊。
「…柴垛…交給…陀…大人…」
「黑門…王府…對不起…夫人…」
「答應…救…雪姐姐…」
「好好好!咱他媽都答應你…」其實這只是韓冰的前半句,他的後半句其實是:「你看你都這樣了還跟大爺我蘑菇啥?」
可他的後半句,卻被噎在了胸中,沒說出口。
紅蘭的雙唇,在韓冰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在那個瞬間,韓冰覺得眼前一片恍惚。
鮮紅的血泊中,初夏的陽光照在紅蘭恬靜的臉上。
竟美的動人心魄,有如一場迷幻。
她莞爾一笑。
「大哥…抱我下吧…冷…」
韓冰呆住了,隨後,他將面前的女子小心擁在懷裡,不敢放開。
淚水,從他的眼角處,靜靜的流下。
在那一刻,紅蘭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那時,名叫「紅兒」的女孩,同樣在孤獨的流浪。那時,有一個男子,同樣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那時的天,也同樣是這麼的冷…
「還他媽冷么?」
「大哥…你…是個好人…」
這是紅蘭的最後一句話。
鮮血,染在韓冰的衣衫之上,染的通紅。陽光寧靜的照耀著,溫暖著大地,卻暖不了懷中,漸漸冰冷的軀殼。
其實,她的命運,根本就不曾改變過。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曾幾何時,也有另外一個女子對他說過,公子,你是個好人。
可惜,此後,便是永別。
韓冰就這麼抱著懷中的女子,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中,坐了很久。
命比紙薄。命運主宰著一切,沒有人能從它的掌心逃脫。韓冰不知道自己將會在這個亂世的漩渦中沉浮多久,但他知道,序幕,才將將展開。
抱著紅蘭,讓她感受到生命中最後的一絲溫暖,這是韓冰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其實,他已經足夠幸運了。
在那個時候,有更多的人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哪怕他曾經權傾朝野,哪怕他曾經腰纏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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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丘皇城,聞國殿。
大殿的上首,跪著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曾經是這個朝堂之上的兩朝老臣,曾經是整個大嬴朝的開國元勛。他也還依稀記得,他上次在這個大殿上奏諫的時候,龍階上的,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雷家少年。
曾經,那些都是曾經的往事了。
現在,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名叫張繼的老人。那個風風光光的大司農的官銜,已經隨著那一夜的腥風血雨,離他遠去了。
在他的身後,稀稀疏疏跪著十幾名和他自己一樣的嬴朝舊臣。忐忑,不安,焦躁,恐懼,各式各樣的情緒從他們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給這個曾經熟悉的大殿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陰影。
他們有理由驚慌。
龍丘城破以後,燕州的紫竹長老便暫時接管了這個大嬴朝曾經的權力中樞。從那一天起,龍丘城乃至整個青州所有的軍政大權,就落在了這個看上去有些猥瑣的乾癟老頭手中。也是從那一天起,他們這些大嬴朝曾經的文武群臣,就被軟禁在家裡,再不敢出面。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張繼從來沒有在自己的一生中,經歷過如此漫長的等待,和如此多人心惶惶的流言。
「知道么?張將軍前兩天在家上吊自殺了!」
「小聲點…我聽說個消息,鍾蕭在城東那邊好像在派人挖一個大坑,說是過不久,就把我們這些舊朝的臣子都埋了!」
「張大人,許員外昨天晚上偷偷出城,被發現,當場格殺!」
……
沒有什麼比沒有結果最可怕。張繼覺得,自己日漸老邁的身體已經承受不起這樣的折磨,也許過不久便會在焦躁中死去。
然而就在昨天,一位不速之客的來訪,宣告了審判時刻的來臨。
今日,和其他臣子一樣,天還未亮,張繼就一身布衣跪坐在聞國殿的大殿之上。
一夜未眠。
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只是正襟危坐,大氣兒也不敢出。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該出現的人還未出現,該發生的事也還未發生。漸漸的,大殿上的臣子們便開始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很明顯,大殿上,少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他們明白,那些沒來的,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來了。
日上三竿。
「嗟嘻嘻嘻…」
忽然,一聲怪笑從大殿東南角的黑暗中傳來。這笑聲響起的是那麼的突兀,沒有絲毫徵兆。
所有人的臉,一下子唰的全白了。
所有人的心裡,突然瀰漫起一股深深恐懼。
沒有人看清,到底是誰發出了那一聲怪笑,可所有人的心中,都閃過一個人的名字。
他的手中,掌握著所有人的命。
一名個頭不高,個頭極其瘦小的老頭兒,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綠袍從角落中緩緩踱步而出。
他的腳步很輕,甚至不仔細聽便察覺不到。可就是那微弱的腳步聲,聽在在場每個人的耳中,都像是錐子一下一下的刺在心上。
「嘻嘻嘻。」
綠袍老頭兒來到大殿的盡頭,迴轉身,綠豆眼珠在眼眶中打了幾個轉,從每一名臣子的臉上緩緩掃過。
當他躲起來時,你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當他看著你時,你會發現,你的心中藏不住任何秘密。他便是紫竹,一個燕州詭秘的存在。
「罪臣張繼,叩見紫竹長老!」張繼首先叩頭。
隨後,身後的臣子們紛紛叩倒一片。
喧嘩之後,是沉默,是死一般的寂靜。
紫竹仍舊站在那裡,一言不發。臉上似乎還帶著一個怪怪的奸笑。
張繼有些不明白。
按理說,如果紫竹想給他們這些罪臣一個下馬威,或者是想炫耀一下所謂的成王敗寇,可以用很多種手段。當然,讓他們跪在這裡而紫竹不說話,也是手段的一種。可問題是…這個下馬威的時間…也太長了。
他叩伏在地上,滿心的疑惑。可忽然間,當他的餘光掃到身後時,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那是一樣不該出現的東西,尤其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那只是一件嬴朝文官的朝服。
在清一色的布衣之中,顯得格外刺眼。
可身著朝服的人卻滿臉的不在乎,他巍然而立,眼神中充滿了鄙夷。
他只是嬴朝的一個鹽市令,聞國殿上芝麻大點的小官,朱英。
「唉!廢物啊,通通皆是廢物啊…」朱英深深嘆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遺憾,和不甘。
「呵呵…呵呵呵呵」朱英忽然傻笑了起來,神情似乎有些瘋癲。
「有句老話,君憂臣辱,君辱臣死。可現在,君死,他的臣子們卻在搖尾乞憐。」
「搖尾乞憐!!!」
朱英的聲音突然間放大,像是炸開了一般。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你們好意思蒙天子的皇恩,拿嬴朝的俸祿?!」
「以後,對著你們的孩子,你們好意思提起今天的過往?!」
「死後,對著你們的祖宗,你們好意思自稱是我大嬴的子民?!」
「哈哈哈哈…」
朱英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瘋狂。
「燕賊發兵來犯之時,你們哪一個人,在皇上面前不是忠心耿耿?不是要誓與大贏共存亡?」
「現在呢?現在呢?!!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可嘆我大贏數千里江山,敗在了你們這幫賣國求榮的鼠輩手裡!之前,有人還跟在下私下抱怨,說小皇上不像先皇那樣聖明。依在下看來,何止不聖明,簡直是昏庸無道!他竟然養了你們這一群豬狗不如的禽獸!!禽獸!!!哈哈哈哈…」
朱英瘋狂的大笑迴響在聞國殿的每一個角落,沒有人發覺,他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
偌大的皇城聞國殿,一時間,無人敢言。
張繼將自己的臉深深的埋下,不敢再抬。
朱英笑著,哭著,卻不知從哪裡突然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猛的向龍階上的紫竹撲過來!
萬萬沒有想到,原本那個安守本分,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的朱英,竟能在這一刻做出如此瘋狂的舉止!
所有人都傻在當場!
短短十幾步的距離,實在太短了。就連紫竹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居然能這麼快。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朱英已然衝到了眼前!
可紫竹沒想到,也只是沒想到而已。紫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慌,甚至看不到一絲緊張。在人們的眼中,他仍舊縮在那裡,臉上帶著怪笑,彷彿在觀賞一場滑稽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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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的寒鋒,停在距離紫竹鼻尖一尺處的地方。
人們驚恐的看到,一抹黑霧穿過朱英的胸膛。
「誅燕賊,雖強…必克…」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隨後,鮮血從他口中噴出,灑滿了整個龍階。
「嗟嘻嘻嘻…」
紫竹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饒有興緻的望著身前倒落下去的男子,似乎對這個結果還有些意猶未盡。
隨後,他翻起他的綠豆眼,沖階下懶洋洋的說道:「還有哪位英雄,想來取紫竹的性命?」
大殿內噤若寒蟬。
「嘻嘻嘻,很好,那麼剩下的,就都是廢物了。」
紫竹的聲音不大,卻在每個人的心中刻下深深的冷意,和徹骨的絕望。
「廢物們,今日叫你們來,是想跟你們說幾個事情。」
張繼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第一,以後你們叫我紫竹,叫我國師,都可以。不要再加長老二字。你等可明白?」
「罪臣明白!」眾臣齊聲應道。
紫竹滿意的點了點頭。
「第二,這個殿,還是嬴朝的殿。這個龍丘,還是嬴朝的龍丘。這個天下,還是大嬴朝的天下!」
話音未落,眾臣卻皆是一愣。在每個人看來,改朝換代的時刻就在今朝,紫竹什麼時候變成嬴朝的擁立者?這是對他們的嘲笑么?
「第三!」紫竹在「三」上拖了個長音,打斷了臣子們剛剛發出的驚疑。
「先帝駕崩之時留有遺詔,已將帝位禪讓給了一位蓋世英雄。此人武略四方,乃當世之梟雄!而汝等雖為廢物,卻也是我大嬴朝的臣子,從此官階不變,俸祿減半!」
「要為大嬴朝好好盡忠哦。嘻嘻嘻嘻…」說完,紫竹陰陽怪氣的又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哼!掛羊頭,賣狗肉!
張繼心中暗罵道。
作為在官場混跡多年的老臣,他的心中其實一直有個疑問。鍾蕭空有其名,卻未有青州的民心。除掉雷羿只是第一步,怎樣立足於龍丘才是重中之重。單單打下龍丘完全沒有辦法稱霸於各方勢力。西北的流寇,西南的商欒,以及許多雖分散卻仍舊效忠於雷家的嬴朝舊將。朱英是第一個,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們只是還沒有緩過神,只要給他們時間,隨之而來的反攻會讓鍾蕭根本不可能在龍丘經營下去。在這樣的情形下,鍾蕭到底怎樣破局?
可現在,張繼明白了。鍾蕭這是要以大贏的名號堵住所有人的嘴!遺詔?誅天帝登基一年都不到,二十都未滿,就會留遺詔?就算有,會留給他紫竹?
荒謬!荒謬至極!
然而,張繼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做法卻是當前最穩妥的辦法。只要能夠將局勢穩定下來,等到鍾蕭羽翼豐滿的時刻,大贏的名號算什麼?這個天下已經姓鍾!不姓雷!
欺人太甚!一團憤怒的火焰在張繼的胸中燃燒著,偌大年紀的他自認為已經看淡了所有,可紫竹赤裸裸的羞辱和囂張還是激怒了他。這樣的做法,無異於在他們這些嬴朝舊臣的臉上踩了一腳,還笑嘻嘻的跟你說這是賞你的!
忍!只能強忍!
張繼強忍著心頭的怒火。望著血泊中朱英的屍體,他明白,現在的任何抗爭都是徒勞。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想到這裡,作為大殿上群臣的領袖,張繼不得不再次叩首,咬著牙說道:「罪臣有罪,多謝國師不殺之恩!請問國師,是哪位英雄順天成命,應天選之子?」
正當張繼認為「鍾蕭」這個名字即將從紫竹的口中說出時,出乎所有熱意料,一聲刺耳的尖笑正從大殿的房樑上傳來。
「正是本魔…啊,不,是朕哈哈哈哈…」
什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這人…是誰?
怎麼…怎…會是他?!
張繼,以及所有人都獃獃的看著從房樑上跳下的男子,震驚之餘甚至已經沒有時間思索這未來的大贏之主為何呆在房梁之上?又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眾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邋裡邋遢的胖子,他袒露著肥厚的肚皮,腳上蹬著一雙破爛的草鞋。沒有人敢於直視他的三角眼,因為那裡,透出一股嗜血的凶光。
「十日之後,朕要在龍丘城東,看到封禪台,舉行封禪禮。廢物們可聽明白了?」
雲鼎大陸上聞者膽寒月術師,「夜屠魔」陳斯歪著腦袋,用尖細的聲音吼道。
哈,居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
張繼的心忽然激動起來,他在慶幸剛才沒有一時衝動,同時卻也為朱英感到深深的惋惜。如果朱英能看到現在的這一幕,一定會同樣的歡心鼓舞,更不會妄送自己的性命。
張繼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一絲詭異的微笑,浮現在他蒼老的面容之上。
「罪臣,遵旨!」
一名太常主事在殿下應到。最為掌宗廟事的太常府,他已經是在這裡最大的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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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慕容瑾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韓冰已將紅蘭的屍身埋在山後一處僻靜的角落,上了一柱香。
「丫頭,你就在這裡好好睡吧。這不冷。」
這是韓冰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隨後,回到草宅的院落之中,他便開始一個人靜靜的發獃。
他的手中,捧著一個從柴垛下找到的事物。為了它,紅蘭拼上了自己的性命。
其實也許從一開始,紅蘭就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這裡。否則,她也就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留在柴垛之中。她只是需要將它交給一個她放心的人,或者讓它永遠留在那裡。
「唉!」韓冰嘆了口氣。他現在需要做的,是把這東西交給一個叫做曼陀羅的人。而這個人是誰,就連紅蘭自己也不知道。
所有的線索,都集中在手中的事物上。
那一枚環形的玉佩。玉佩約莫有一掌大小,摸上去涼涼的,散發著柔亮的光澤。從品質上說,雖然不是尋常貨色,可也不能算作什麼稀世珍寶。一般人家可能會把它當成定情信物或者嫁妝什麼的。
那丫頭拚死保護的,就是這麼一玉佩?雪姬在被蠻兵掠走的最後關頭,卻是要把定情信物留給曼陀羅?
完全沒道理啊!韓冰仔細端詳著這枚玉佩,卻理不出半分頭緒。
要說這玉佩非要有什麼不同,就是在玉佩當中的空圈內側,刻著些許的複雜紋路。對著這些紋路,韓冰就更是丈二摸不著頭腦了。
察覺到慕容瑾回來,韓冰急忙將玉佩收在懷中。現在的慕容瑾雖然說不上敵,不過到底是不是友他暫時還說不清。
「哎呀?這是…?」
見到地上鮮紅的一攤血跡,以及韓冰身上「血染的征袍」,慕容瑾不禁有些發愣。
「啊…」
「啊?」
「啊…」
「哦。」
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一定會對這兩個人奇特的交流方式感到無比的震驚。這已然是人類語言的最高境界。
韓冰第一個「啊」用的是陰平,表示自己正在努力試圖找到合適的詞語,解釋眼前的這一切。慕容瑾便用第二個陽平「啊?」來回應,親切的詢問韓冰到底有沒有找到。在經過韓冰短暫的考慮和思索,得出實在解釋起來太麻煩的結果之後,便用去聲的第三個「啊」作為結束。於是慕容瑾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以「哦」來表示關心理解以及深切的慰問。
遙想人類的祖先還沒有語言文字的時候,便僅僅是通過幾個音節的發音來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韓冰和慕容瑾顯然是悟到了這其中的大成,返璞歸真的語言奇才。這種交流方式最大的好處便是可以節約很多時間,對於刀耕火種的人類祖先來說,如果他們正在和老虎搏鬥,這些節約出來的時間就很可能會救下自己的一條性命。
然而,這種交流方式也有壞處,就是…在沒有老虎的時候,節約出來的時間不知道用來幹嘛。
韓冰和慕容瑾兩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哎呀大爺我算是栽你手裡了…」最後還是韓冰先堅持不下去,無奈的說道:「你知道不?小的時候咱和咱家兩個傻弟弟經常玩個遊戲,就是大家都不動,誰先動誰就輸了。」
「哦?」慕容瑾笑了,眼睛彎彎的:「那依本公子猜想,我聰明的默言弟弟肯定會經常贏羅?」
「贏個屁啊。」韓冰苦笑:「你別看咱兩個傻弟弟其他的不行,玩這個簡直是拿手好戲。因為…因為…反正玩不玩,他們都是傻乎乎的不動…」
慕容瑾「哧」的笑了一下,可隨後,他的笑容卻忽然間收了回去,彷彿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在韓冰的印象里,還是第一次見到慕容瑾除了掛在臉上一成不變詭異的微笑外,居然還會有第二個表情。這個表情…似乎有些憂傷。
「其實…我小的時候,也和夢兒玩過這個遊戲…」慕容瑾低低地說。
「啥?」韓冰一時沒聽清。
「不,沒什麼。」
慕容搖了搖頭,和往常一樣的微笑又重新出現在他的臉龐:「默言弟弟,今天公子我出去散步,倒是聽到了一些傳言。想來,你可能會有興趣。」
明知道慕容瑾在轉移話題的韓冰,斜眼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義父…哦,我曾經的義父,從龍丘撤兵了。」慕容瑾不慌不忙的在青石上坐下,搖著手中的小摺扇接著說道。
韓冰皺了皺眉頭,轉過臉。
「據說,好像是有人,趁著夜色偷襲了夏榮。呵呵,公子我沒有湊上這個熱鬧,真是可惜吶。」
「啊?那龍丘呢?」韓冰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個話題帶走了。
「哦,鍾蕭本來派紫竹料理龍丘平緩事態。可機謀算盡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紫竹披著嬴朝的羊皮,扶植陳斯那隻兇猛的狼做了傀儡皇帝。就在幾天後,龍丘東,他們要舉行盛大的受禪祭典。」
「啥?」韓冰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
「你是說,紫竹那小老頭兒,反了?!」
慕容瑾微笑的點了點頭。
「哈哈!陳斯那魔頭,被鍾老頭兒利用了幾天,居然又被人當槍使了!」
眼見韓冰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慕容卻看似無心的問道:「那你們,想怎麼辦呢?」
聽聞此言,韓冰卻是一愣。是啊,他們能怎麼辦呢?
曾幾何時,他向一個男子許諾過,要幫這個男子,豪取這個天下。而他,也要讓這個世間,再沒有流民。
可直到現在,他們的豪言壯語,卻仍舊彷彿天邊遙不可及的一個夢,甚至越走越遠。連那個男子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一個未知。
就算這是個亂世,就算這只是亂世的開端。鍾蕭,紫竹,陳斯,柳瑩霜,陸劍,就算是這個四分五裂的天下,也有如此眾多的四方豪強。而韓冰和曹雲,兩個還在擔心著明天有沒有飽飯吃的流浪漢,又能如何呢?
韓冰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下去。
「靜觀其變,順勢而為。」
韓冰猛然一驚,他簡直不敢想象這八個字居然是從身邊,只會傻笑的白衣公子口中說出的。他向慕容看過去,而慕容的表情,卻彷彿那句話根本不是他說的一樣。
「面向公眾的受禪祭典,呵呵,這可是破了天荒的頭一遭。也許,這是一場比月亮灣,比婉珠城,比霄亭更宏大的一場盛宴啊!」說著,慕容瑾似乎有些隨意的轉換了話題。
「天底下就是你這種愛看熱鬧的人太多了!」韓冰有些無奈:「再說了,不就是讓大家看看,他陳斯是受命於天的正牌兒皇帝么,有啥好看的?不過話說回來,活死人倒是有可能有興趣…」
「呵呵,默言弟弟,你也一定會有興趣的。因為,公子我今天,見到一個可憐的瘦子,皮包骨一樣可憐。他瘦弱的身軀就好象風中枯黃的麥稈,他脆弱的生命就好象路邊風中的野花。雖然我們素未謀面,不過…」
此刻,慕容瑾的表情有些神秘,可他話還沒說完,正當韓冰發現自己注意力就要被吸引過去之時,卻只覺得有人在身後,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吾輩想知道,到底誰是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