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幕
氣壓有些低，悶的人心慌，天空暗下來，像是裹了一層灰色的塑料袋，即不透氣，也看不清楚。
陳夕並不討厭陰天，但她對雨水很反感。
因為每次下雨的時候，她都能看到其他同學的爸媽過來接他們的孩子回家。
由於從小就常被白曦叮囑，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在背包里放上一把摺疊雨傘，自然不用擔心被雨淋濕，只是……
「你沒帶傘嗎？」
她扭頭看向身邊不斷嘆氣的朋友，開口問道。
「啊？嗯……沒帶……」薛斕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眼中儘是憂愁。
一把雨傘隨即出現在她的桌面上，她有些懵，甚至才反應過來剛才和自己說話的是誰，立馬驚喜道：「夕夕！你這可是第一次主動找我說話誒！」
外面還下著雨，少女倒是心大的很，不過陳夕並沒打算搭理她的神經質，把傘丟到對方的桌面上便轉過頭去，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記得明天還我。」
「夕夕你太好啦！」薛斕喜笑顏開，立馬從旁邊撲向陳夕，打算給對方來個大大的熊抱。
可惜她這個冷冰冰的朋友靈敏度高的很，像是在出生時就把天賦點滿了一樣，下意識一個閃身便將自己的突襲給躲了過去。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陳夕秀眉微皺，看著愣神的朋友說道。
「哦哦，沒關係沒關係……」薛斕並沒多想，又一次死皮賴臉的湊了上來，嗅著陳夕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嘿嘿笑道：
「我就知道夕夕沒有看起來那麼冷冰冰的，這不還是被我給捂熱了？話說姐妹你身上真的好香啊……」
言語將歇，視野餘光瞥見自己桌上的摺疊傘，薛斕有些後知後覺，好奇道：「不對呀，夕夕，你把傘借給我，那你自己呢？」
「我還有一把。」陳夕回答的很肯定，剛一說完就又再次出於本能的閃向一邊，躲過了朋友的又一次突襲。
「哇哇！夕夕你實在是太好了！快讓我抱一下，就一下，別害羞嘛……」
…………
所以……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騙她說自己還有另一把傘，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傘交給別人，為什麼在這場大雨中等待，為什麼……
她還停在原地。
天上的雨落了下來，砸在身前，碎成片片霧氣，有些迸濺在少女的鞋面上，有些沾濕了她的褲腿。
已經放學十分鐘了。
她還沒走，像是在等著什麼，亦或是說，在等誰。
漂亮的女孩在學生時代總是受人歡迎的，貌美的姑娘在雨中露出焦急等待的神情亦是最能惹人憐惜的，她只站了不到十分鐘，就已經被十幾個男生前來搭訕或是所謂的借傘了。
可她理都沒理那些人，只是抱著肩膀，看著眼前朦朧的雨霧，期待著什麼。
直到眼中殘存的期待逐漸被雨水打濕，熄滅，凍結，成了冰冷的現實。
她其實不該對那個人抱有希望的。
她只是一個被丟棄的孩子，沒有顯赫的身世，更沒有關愛她的親人，甚至連別人給她的評價也都是「沒有父親的孩子」「沒有感情的怪物」「會帶來不幸」這樣的說辭。
無情，惡毒，孤僻，掃把星，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在這些標籤之下活著的，也只是個十九歲的花季少女。
她也會羨慕那些有父母疼愛的孩子，羨慕他們能無憂無慮的玩鬧，羨慕他們能活在別人的羽翼之下。
只可惜，會羨慕的也已經是曾經的她了。
眼下，陳夕的身邊已經沒幾個學生了，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後滿臉擔憂的人群，想起薛斕臨走時那沒心沒肺的笑容，忽的發出一聲輕蔑的嘲笑。
像是在笑別人的痴傻，也像是在笑自己的愚笨。
明明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不死心呢？
少女的嘴角彎起一抹放肆，穩了穩背包，向前一步，迎著風，踏碎喧鬧的雨霧。
大雨磅礴，瓢潑作響，沒多久，陳夕身上的衣物便被打濕了，垂落下來，貼在那曼妙的身軀之上，勾勒出一抹近乎完美的曲線。
眼前是個十字路口，她抱著肩膀，站在原地等著紅燈。
耳邊吵鬧的很，渾身濕透的少女站在雨中，朦朦朧朧的嬌軀自然會吸引男人們的視線。
有些後悔了，這種被男人注視的感覺，真令人噁心。
但她是陳夕，從不會就此忍下，而是一個接著一個，朝著那些覬覦自己的目光瞪過去。
直到，撞見一雙憤怒的眼神。
「你在幹什麼！？」
男人如同夢境般出現在自己眼前，一身雨點痕迹的西裝，打著傘，自不遠處朝著她快步跑來。
10m……
5m……
1m……
陳夕被對方渾身散發的危險氣息給嚇到了，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可下一秒，頭頂便少了些雨水，肩上也多了件男士西裝。
她看了眼肩膀，又怔怔的看著眼前衣著單薄的男人，周圍雨聲太吵，她好不容易才聽清對方口中的話語。
「為什麼要淋雨！？就不能再等等我嗎？感冒了怎麼辦！？凍壞了怎麼辦！？」
她看著顏楓的眼睛，從中找到了一絲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但她好像忘記了那種感覺叫什麼，只能獃獃的回憶著，在空白的腦中儘力搜索。
可耳邊的聲音卻並未停歇，肩膀上傳來的力道也緊了幾分。
「剛剛我一直在馬路對面喊你，追了你一路，你怎麼一直都沒聽見！？」
陳夕眨眨眼，略有不解。
他叫自己了嗎？她為什麼沒聽見？
一陣冷風吹過，喚醒了少女丟掉的意識，她渾身哆嗦了下，結巴著解釋道：
「雨聲……太大，我沒……聽清……」
見狀，顏楓心裡哪還有什麼火氣，只剩了心疼和自責，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羞愧。
若是他能早一些處理完工作，及時趕到學校的話……
如此想著，他便將渾身發冷的少女摟入懷中，摸著對方的肩膀，說出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語：
「我們，回家。」
…………
坐上顏楓後方柔軟的車座，陳夕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將手搭在了他的腰上，選擇在男人的背影中躲避風雨。
對她而言，現實很冷，寒風從不溫柔，雨聲喧鬧，她早已渾身濕透。
可現在的她正在做一個夢，夢裡雖然什麼都沒有，但牛肉醬很香，床很軟，懷抱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