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模稜
脂粉香蓋過春日花香,洛府中的美人們聲如黃鸝,清麗婉轉,飛躍出高牆,流傳至街道上引人駐足傾聽。
「不是說這洛大人是當今太后的親弟弟嗎?怎麼還有上趕著送美人羞辱至親的呢?」孫大娘挎著竹簍,悄悄打量著洛府不算氣派的門頭。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親兄弟都有刀劍相向的時候,更何況親姐弟呢?」她身旁的好友掩聲道。
「我聽說啊,這洛大人根本不是江父親生,原先的江公子因為突發惡疾死在了路上,江家怕魏王府覺得晦氣,硬是找了位雙親已故的書生頂替,縱觀太後娘娘的傳言,好似和姐弟情深搭不著邊。」書生捋著書簡,挺直脊樑說道。
「若真是如此,那洛大人豈不是江府的恩人?」小販湊上前來問道。
「嗯?」眾人不明所以。
「若是沒有洛大人,那當時的魏王府自會以克親的名義...」
"噓————快住嘴。"大娘一把將小販拉離人群,省的讓他的妄言被官兵聽到。
「呵,」書生搖了搖頭,直嘆人與人之間的鴻溝深不可測,「若不是當今太后一家給予洛大人如此身份,洛大人怕是連京城的門都進不來,何談做官?」
此話一出,門前噤若寒蟬,無一不在驚嘆於書生的狂妄。
洛府門前的小廝終於是聽不下去了,拿著棍子幾步上前,抬手就準備趕他走。
「你這人!」
長棍揮下,書生並不躲閃,只下一瞬聽鐵刀出鞘,一招便將棍棒攔了下來。
「妄議朝臣,跟本官走一趟吧。」
還不等小廝理論,剛剛還在口無遮攔的書生就被官兵押走了。
這動靜鬧得不小,就在都城中眾人都以為那書生此去非死即傷時,他竟完好無損的歸來,還做了官。
看似平靜的湖面頃刻間變得洶湧澎湃,那些想要巴結江綰卻沒有門道的人彷彿見了骨頭的狗,傾巢而出,明裡暗裡針對洛府。
可有人排擠自然有人拉攏,他們相信至親之人的利刃必定能狠狠刺痛江綰,果真不出三日,鄭家就放出消息要與洛池州結親。
正在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時,鄭家女的一條白綾,讓洛池州顏面掃地,徹底淪為京中的笑柄。
「大人,您怎麼還在作畫呢,這外面都鬧瘋了,咱回到滁州后可怎麼辦啊,畢竟總督也是鄭家人。」侍從滿臉擔憂,他害怕再出現汾寧的一幕幕,上回洛池州沒了腿,這回可就要沒命了。
「前有為了追親瘸腿的龐清傑,後有為了拒親自縊的鄭家女,他們斗他們的,與我有何干係?」洛池州輕沾顏料,細細描畫著紙上的酢漿草,一點也不焦急。
侍從見狀只得嘆了一口氣,扭頭退了下去,不再勸阻,省的惹主子煩心。
但當侍從行至門口時,剛剛還聚精會神的洛池州卻停下了畫筆,將精心描繪的畫作一把攥成紙團。
他抬眼注視著窗外艷陽,既然江綰無情,那就別怪他不義。
金華宮內,毛色青灰的小黑豹被趙栗抱在懷中把玩,楊淑瑩在一旁作陪,絲毫不給溫芷任何插話的機會。
江綰還是與一眾親信聚在屏風的另一側,聽著宮外傳遞來的消息。
「洛大人那邊倒是沒什麼不妥,只不過聽他的侍從說,他日日都在描畫著幾簇黃花,辨不清是什麼。」宮女悄聲回稟道。
「黃花?」江綰勾了勾唇,掃視一周,看眾人皆是面露疑惑,也就不再過問。
「娘娘要是忌憚,為何不直截了當的殺了他?」芙蓉不懂,江綰這是要玩哪一出。
可這話是從她的嘴裡問出來,倒讓江綰不禁有些失落:「洛池州忘恩負義已成常態,如今他又威脅不到哀家,何必費心思去除掉他呢?」
江綰很清楚,皇威在前,溫家在後,她如今雖然風光,但那只是一時的,若要完全掌權,不提前布局怎麼行,兩方鼎立非她既他,必會斗個你死我活,可如果加入第三方,這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洛池州。
一個想要為國為民,又與陛下私交篤深的大臣,最完美的是,溫知熠看不上他,而她也看不上他。
忽的,屏風另一面的黑豹啼叫了一聲,驚擾了眾人的思緒,他們起身向趙栗那邊看去,只見撲騰的小豹已然被他摔在了地上。
溫芷心疼不已,蹲下身子一邊輕輕安撫黑豹,一邊側頭對趙栗說:「陛下,烏雲怕是餓了,快召崑崙奴來把它帶下去吧。」
「野性十足的畜生驚擾了陛下,就應把它關起來好生馴養,為著陛下的安危,以後還是別碰這些了,您看那獠牙,據說它母親的牙齒長及肩骨呢!」楊淑瑩在一旁擔佯裝驚受怕的勸慰道。
她偷偷抬眼向江綰看去,從趙栗接觸異獸開始,江綰就旁敲側擊的提醒她不要讓少帝沉迷於此,免得日後學著這些東西野性難訓,而今正是上柬的好時機,剛剛她暗自掐了那小豹一把,讓它差點咬到趙栗,如此,趙栗怕是日後不敢再與這些東西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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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瑩說的是,小小異獸野性難馴,傷到陛下可就不好了,待陛下騎射了得時,再放出來賞玩吧。」江綰揮了揮手,門口的太監應聲,領著崑崙奴進殿抱起小豹,幾步就撤了下去。
「自古喜愛奇珍異獸的帝王多敗國,陛下年紀也不小了,應當勤於政務。」
她上前去撩起趙栗的袖袍,只見他的小臂上多了幾道划痕。
「唉————」江綰長嘆一聲,「陛下貪玩,玉枝,好生看護。」
說罷,她帶著一行人離開了金華宮。
路上江綰遠遠瞧見那坨烏影,腦中回想起在平華城時見到的傷兵,那被猛虎撕咬的殘破血肉再次刺激了她的神經,她不讓趙栗豢養異獸,又何嘗不是怕這些野物呢?
可若是能為她所用...
「芙蓉,把那小豹送去溪雲台。」她微微側頭吩咐道。
「娘娘是想養它?」芙蓉疑惑道。
「自然。」江綰點了點頭,黑夜中兩點碧綠的幽影,她光是想想都覺得賞心悅目。
春雨不歇,蟬聲不鳴,天色烏青,四周一片漆黑,偶有幾抹光點,是宮人在金華宮偏門抬著木板奔走。
「真是不明白,抬進來不就好了,為何要大費周章的鋪築?」掌燈太監撐著傘抱怨道。
「那是陛下的恩師,自然要給足體面。」
幾名太監頂著雨水,借著微光把金華宮的每一個門檻都鋪上特質檯面,以便腿腳不靈的洛池州可以暢行。
「這回洛大人應當不會再回滁州了吧?」小太監怯聲問道。
老太監向面前長長的甬道望去,見到那驟然亮起的宮牆,點了點頭:「已經下詔了。」
「若是太後娘娘知道了怎麼辦?」小太監還是心中不安,怕太後知道陛下夜會洛大人會把他們這些瞞報的全部調去別處做苦差。
「太後娘娘不會知道的。」老太監回道,「或者說總會知道的,知道了也沒用,畢竟這天下是陛下的。」
「對,這天下是陛下的。」小太監連忙附和。
溪雲台內,黑影乘著細雨入殿,帶來一室的冷氣,擾動了原本還算穩定的燭火。
「失蹤了?」江綰聽了來報后眉頭緊皺,她自上位以來從來沒有放棄派人去調查詔書的下落,可無一例外,都是剛有苗頭就杳無音訊。
「既然皇后信物出現在齊王封地,不若奴婢親自去?」芙蓉提議道,江綰作為後妃的那些時日她幾乎在全國各地奔走,如今江綰朝中勢力正盛,陛下那裡又有玉枝和楊淑瑩看著,她此時出宮再合適不過了。
「線索斷了就說明那地方有鬼,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你去就是正中虎口。」江綰思慮道。
現在朝局還沒有到削藩的地步,既然齊王他們想隱居那她不妨由著他們,就算是真要清算,也不能是她來,得是陛下來。
「南陽王世子到哪裡了?」
「回娘娘,已行至京郊,不日入京,探子回報說他此行約莫帶了五千兵。」
「才五千?」芙蓉驚嘆。
「畢竟阻撓燕州軍耗費了許多糧草,此行世子也帶不來那麼多人了。」黑衣人回道。
「行了,退下吧。」江綰擺了擺手,打開了面前的錦盒,裡面是被宮人擦得鋥亮的汴州授印。
她記得與它初見時,吳子言氣勢洶洶入殿,一把將滿是血污的它拍在几案上,細看去,上面還有模糊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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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晴,趙時洲萬般不願的剃凈了短須,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勉強挽回了幾分姿容。
想來他幾個月的苦守全靠夢中的燕州授印支撐著,可江綰倒還真是個出爾反爾的,一掌權就迫不及待『動筷』,他必須要一個說法,必須不再受父親牽制,否則就真的永無出頭之日了。
金華宮門打開,老太監從裡面走出,站定在趙時洲身前恭敬道:「世子殿下,陛下宣您進殿。」
趙時洲愣了一瞬,他環顧四周,這裡跟本沒有太后的轎輦。
「太後娘娘呢?」他直言不諱,並沒有察覺到不妥。
「太後娘娘請您去溪雲台。」
忽的,他的身後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幾名女官緩緩向殿前走來,開闢一條道請他先行。
「呵呵,這......」老太監欲言又止,少帝弱勢,怎麼選倒全憑趙時洲這個表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