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桂香,君定不棄
「你,快還給我?」
三妹出生那年,爹爹得了一塊罕見的紫玉。要說紅玉白玉雖然珍貴,但有錢有權即可得。但這天然的紫玉,沒有機緣,有些人一生都不得見,更何況擁有。
尤其爹爹所得之紫玉,乃渾然天成,無一絲雜質。
爹爹興奮的幾天睡不著覺,著人尋最好的名匠,親自監工,用時七天七夜將這紫玉打磨成三隻紫星伴月簪。簪身晶瑩透通,紫星繞著紫月。彎月尖尖,尾處有縷縷流蘇垂下,乃用打磨玉簪剩下的粉沫精練而成。
這三隻簪子在三妹周歲那天送到了我們三姐妹手上。我愛不釋手,幾乎每天都戴在頭上。而他此時手中拿著的,正是我的紫星伴月簪。
「還給你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陪我做完這件有趣的事。」此時,他的笑,簡真壞透了。
我心中憤憤,十分不想答應他,但這簪子對我的意義很大,無論如何,我也捨棄不了。我更不敢上前硬搶,只是因為,怕搶壞了。
一萬分不願的點點頭,「行,我答應你了,現在還給我吧。」一面伸出素手討回。
簪子自我掌前劃過。他眼中帶著一抹壞壞的笑,「嗯,等遊戲結束,我立刻還給你。」
我氣極了,低吼道,「我憑什麼相信你,你偷了我的東西,還強迫我。要是事後你不還我怎麼辦?」
「那沒有辦法,要不,我把它掰成兩半,先給你一半,事後再給你一半,如何?」說完,他作勢就要去拆那紫星伴月簪。
「別別別。」我忙制止他,「說好了,事後一定要還給我。」心中忽然覺得委屈。我在家一慣受父母疼愛,被弟妹敬愛,還從未被人協迫過。眼睛一時漲的難受,鼻子亦酸酸澀澀,「你一定要還給我,它對我很重要。」
他靜靜的看著我,頑皮之色退去,如水的眸子平靜無波,天青色鑲金邊的袍子隨風飛揚,整個人氣質又變得溫潤如月。
說實話,他不壞的時候,真的很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他淡淡的開口,「美人難過了!好了,不逗你了。來,我幫你戴上。」一面來到我面前,將簪子舉過我頭頂,輕輕的為我插入髮髻中。
我看到,他的手指十分修長光潔,他的眼睫毛長而卷,他身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喃喃道:「你放心,雖然你將簪子還給我了,但我不會食言。」
他一愣,然後一笑。笑容越擴越大,眼角彎彎,頑皮可愛。「美人的東西偷不得啊。」他感嘆道。「美人,待會跟緊我。我們的目標是花園對面的那間屋子裡的人。」
說完,我們飛身躍下,穩穩落在地面上,腳下正是一塊完整的大理石。
「我們是要從這石子路上過去嗎?但是這裡來往巡查的人很多。」我低聲道。
「這是最安全的路。要是從花園穿過去,很容易陷在八門金鎖陣中。」他刻意壓低的聲間似耳邊的清風,感覺涼涼的,聽起來又非常舒服。
我緊緊跟著他的腳步,他一步,我一步,他前進,我前進,他後退,我亦後退。他跳過兩塊大理石,雙腳穩穩落在矮樹邊的一塊大理石上,借著大樹掩藏身形。
我亦照做,欲躍過兩塊大理石,落在他身旁。卻陡然發現前方拐角處傳來一陣陣腳步聲,顯然是巡查的護院。而領頭之人的半邊身子已露了出來。
此時我飛躍而起的身子正處在半空中,無任何遮擋物,進退不得。心中一急,我猛的扭轉方向,往花園中跳去。
同時聽見一陣陣腳步聲由遠至近,再由近到遠。
看著那一隊人影走遠,我才鬆了口氣。看看四周,發現他在躲在花園邊圍著的青松旁的矮樹下,我抬腳就要過去找他,剛才出兩步,發現那些青松忽然旋轉起來,圍著花園,一直不停的轉圈,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只能看到一叢叢的黑影在眼前飛來飛去。
我這才想起了他的話,暗恨自己大意,立刻待在原地,不再走動。
雖然我很著急,還有一些害怕,但我明白,此時此刻我必需冷靜下來。
我馬上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是誰?叫什麼名字?到現在,我都不知道。
我,竟是忘問了。
他是一個陌生人,那他會冒險回來救我嗎?要是不來怎麼辦?關於陣法,我從來沒接觸過,若是他不回來救我,那我,是不是會……
後面,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告訴自己必需冷靜,鎮靜。
剛才那些,應該只是幻覺,否則早已驚動周圍巡查的人。
我不能再隨便走動了,若是他來,我原地不動,他能更好的找到我;若是他不來,我現在也只能暫時原地不動。
那些青松旋轉的速度又漸漸慢了下來,到最後立在原地不動。周邊的一切又恢復如初。
我抬眼望去,那顆矮樹旁早已沒了人影。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另一個幻覺,還是他已經離開。
仰頭望望那漆黑的夜,無數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好像在嘲笑我的蠢笨。月光穿過高低不平的花草樹木,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一道道猙獰的黑影。
我的心,就痛了起來。忽然好想回到爹娘身邊。
同時,又暗恨自己的軟弱。
我蹲下身子,環抱自己,就像小時候,娘抱著我那樣。
「美人。」那道好聽的聲音毫無預照的傳到了我的耳中。
我仰頭,就看到了他。
他來了。
立在朦朧的月光下。
細金面具盪出光暈,如水鳳眸溢滿溫柔,靜靜的看著我的眼,走過來,來到我身邊將我扶起,擁入懷中。
剎時,一片清甜的桂花香撲面而來,將我勞勞罩在其中,不可自拔。
待我回過神的,慌忙退出那片芬芳中。面上火辣辣的,尷尬極了。
抬眼瞅瞅,他笑得調皮,彷彿剛才溫柔如水之人不是他。
我故作鎮定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能不來。我可舍不下紫樨美人啊!」他答的理所當然。「不過——,要是今天是我走錯了,紫樨會回來找我嗎?」他忽然盯著我的眼問道,表情十分認真。
我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並不回答,只輕輕重複剛才的問題,「紫樨會來找我嗎?」
這問題問的是不是有點暖昧呀!
我胡思亂想。見他直直的盯著我,心裡毛毛的。掩飾的撇撇嘴角,「我才不會。」
咦!我這答的什麼呀?有點,像……撒嬌。又趕緊補充了一個問題,「我們怎麼出去?」
他笑的得意,語氣里自信滿滿,「紫樨會的。」
也不知他這得意從何而來。我掃了他一眼,故作輕鬆的問道,「快說,你到底怎麼知道我名字的?還有,我們如何出去啊?」
他眼波流轉,只是盯囑道,「這次跟緊了!再丟了,我可不找。」一面自然的拉過我的手腕向前邁去。
我一時沒躲開,又抽不開手,就也不在計較,任他拉著。
心想,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他拉著我,東行兩步,西退三步。一時間,那些青松又旋轉起來,恍忽中地面開始搖晃顫抖,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前後傾倒,腳步錯亂。
突然,飛速旋轉的青松化作一片模糊的黑雲,遮住了我的眼。我揉揉眼,再看去。那黑雲橫衝直撞,化作數道醜陋猙獰的面孔,張牙舞爪的朝我襲來。
我忙揮手擋開,卻發現右手手腕處被人死死攥住,動彈不了。同時肩膀也被人扣住,一道溫暖的聲音粉碎了所有魔障,「紫樨,醒醒。」
我搖遙頭,眼前恢得一片清明,他正擔憂的看著我。
「怎麼回事?」
「你剛才陷入幻境了,幸好清醒的快。」他拿開放在我肩上的手,眼帶留戀。「幸好我及時拉住了你,否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漸漸恢復理智,見他狹長的丹鳳眼中只有擔心,便明白剛才陷入幻境的只是我自己。
「我是跟著你的腳步走的,怎麼會這樣?」
「剛才你移動腳步了。」他解釋道。
我仔細回憶,「剛才大地一陣顫抖,我好像是,動了。」
「地面沒有變化,那也是你的幻覺。」他說道,「你別看那些青松,看著地面。走吧。」又拉著我向東北角行去。
我翻翻白眼,沒好氣的說道:「那你不早說!」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了句,「我一時忘了!」語氣中頗有些內疚。
也是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他是第一次對人有內疚之感,而且還是一個算不上認識的陌生人——他為讓我兩次陷入險境感到內疚。
他帶我走出了花園。
我們出來的並不容易,但也沒費多少功夫。
我不知道他是對八門金鎖陣熟悉,還是對這座我不知名的宅子熟悉。
我們現在躲在一叢矮樹旁,正前方的屋子裡的人就是他說的目標。
一隊巡邏護院剛從我們眼前走過。他在我耳邊輕輕說道:「等下那個侍婢從屋裡出來,趁她關門的時候我們溜進去。」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長廊拐角處走出來一個圓臉大眼的黃衫小丫頭,提著一籃水果。看打扮,確是侍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