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談話,雲星雲月
「我這兩天想了想,太子雖去,但長孫殿下還在。我與太子此生無君臣之份,只能盡心儘力輔佐長孫殿下,成就一翻偉業,以祭太子在天之靈,也對我是個安慰啊。」
「夫子記掛萬民,究竟是不甘心滿腹才華無用武之地。」
秦夫子笑笑,「紫樨對老夫倒是了解。呵呵。也算是全老夫一翻心愿吧。」
我淡淡一笑,心中十分不舍。
自從來到天山,秦夫子待我十分不錯。他雖性情古怪,但十分護短。
皇甫雲裳剛上天山時,我倆幾乎一見面就要打,自然多次被大師伯懲罰。
但每回都有驚無險。均被秦夫子以打打才熱鬧,飯吃多了消化消化,或是,女子一閑就容易發慌,等等一些讓人笑哭不得的理由給遮掩過去。大師伯雖然生氣,但每回都在和秦夫子大眼瞪小眼的過程中,拂袖離去。
……夫子去意已決,想必我再多說,只是給他增加負擔罷了。
我輕嘆一口氣,只道:「朝堂兇險更勝江湖,夫子萬事小心。」
秦夫子哈哈大笑,眼裡精光閃爍,「你覺得老夫是好惹的?」
又「嗉啦」幾聲,將碗中的麵條吃完。碗筷一堆,打個飽嗝,拍拍肚皮,心滿意足道:「哎呀,以後再也吃不到這麼美味的素麵了。嗝——」
我被他有趣的模樣逗笑了,「要不,我做上一大盆,給夫子帶著路上吃?」
秦夫子瞪我,「鬼丫頭!一坨麵條,我怎麼帶?」一面敲我額頭,「都是雲兒帶壞了。」
「呵呵呵……」
……
第二天一大早,迎著晨曦第一縷陽光,我們送走了秦夫子。
蕭雲兒從我懷裡出來時,眼睛都哭腫了。
大家一陣取笑,倒是沖淡了離別的愁緒。
我靜靜的往回走,前面就是通往清風軒與明月軒的路口。
一道頎長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誰。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我笑了笑,「我知道大師兄要說什麼?呵呵,大師兄,我不怪你。過去的只是過去,我們擁有現在就好。我們應該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真的,或許昨天晚上之前,我還對嚴諾的猶猶豫豫頗為氣惱。可是,經過剛才送走秦夫子一事,又想起馬三盛的離開。我突然明白,人和人之間相處的時間都是有限。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因為什麼事情,就突然要分開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們應該把握好當下的時光,快快樂樂的生活,而不是用來為一些可以忽略的事情,生一些沒有用的『氣』。
嚴諾反而更擔心了,試探著問道:「紫樨真的不生氣?」
我笑出聲來,「大師兄。我真不生氣。」我拉過他的手,「以後,我們都不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鬧矛盾了,好不好?」
他看了我兩眼,見我真不見絲毫說氣話的樣子。眉頭微皺。半響。漸漸展開一抹笑,「好。」
兩人相攜離去……
……
天氣越越涼了。
清風軒里的桃花早已調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我讓嚴諾幫我在花園裡扎了一個鞦韆,沒事的時候,我總喜歡盪著鞦韆,靜靜的望著藍天白雲。
蕭雲兒說,我這是想家了。
我總是抿唇輕笑,並不回答。
鞦韆將我高高的帶起,又低低的拉回。我喜歡風刮過臉龐時的涼意,喜歡看我的紗裙輕輕飛起的樣子。
程立說,多愁善感的女子更惹人憐惜。
我朝他翻白眼,這個風流公子,總是不正經。
花園裡的花都謝了。樹枝一根根,互相交錯著。讓人看了越發覺得悲涼。
我盪著鞦韆,遠遠的就看到一抹紅朝我走來。
是皇甫雲裳。
她行至我面前,一臉不悅,「雪紫樨,你穿紅色沒我好看,以後不許穿。」
我笑得涼薄,低頭掃一眼自己……
今天我也穿了一件紅裙。
「聽見沒有?」
我似譏似諷的看著她,「我就愛穿紅裙,你管得著?」
「你——,賤人!」她指著我。手指微顫。可見有多生氣了。
她生氣,我就不氣。悠悠道:「同我這個賤人說話,皇甫大小姐豈不是更賤上一層樓。」
皇甫雲裳臉色發青,死瞪我幾眼,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我停下鞦韆,望著天,自言自語:「怎麼突然覺得心情這麼好呢?嘻嘻!」
雙腳一蹬,鞦韆又盪了起來……
沒盪幾下,鞦韆再次停了。
李子袊在我身旁約三步處看著我。
我輕輕搖頭,在心裡調侃自己:看來,這位女神也有話要說啊!
等了一會兒,她沒說話。
我也不想說話。
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都不看對方。
良久。
李子袊優雅的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放在眼前看了看。她的手又白又細,看上去軟軟嫩嫩的,讓人很有將它握在手心的衝動。
雖然很討厭這隻手的主人,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李子袊的手確實很好看。心裡突然冒出一個疑問,這麼漂亮的手,不知道嚴諾有沒有握過?
她的右手把玩著左手,紅唇吞氣如蘭,「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對你十分厭惡。」
最後『厭惡』那兩字,她咬的特別重。
我毫不在意,淡淡道:「彼此彼此。我也不喜歡你。」
她笑,「呵呵,那就好。」
說完,越過我,拐進了我左後方的一條石子路。
沒走出幾步,李子袊細柔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不會放棄。」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方才對話間,我們始終都沒看過對方一眼。此時,我不知道李子袊有沒有回頭,但我,卻是沒有。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從聲音里聽出她的執著和恨意。
我無半絲懼意,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悠然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她沒有再說什麼。
只是耳邊傳來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李子袊剛走,張玉民就來了。
「李子袊和你說什麼?剛才看你們在說話,我就沒過來。」
「來——宣戰。」我勾勾唇,「你找皇甫雲裳。」不是問句,只是道明他的來意。
張玉民抿抿唇,「嗯。」
「她剛從這裡過去。」我指了指我右手邊的一條小道。
「哦。」他並沒有馬上轉身去追。反而上前兩步,一手扶住吊著鞦韆的木杆,「你和她的過結,我聽雲裳講了,說是為了一個侍婢。雲裳要殺她,而你要救她。所以……」
「可是,我最終沒能救下她,還讓她為我送了命。」我忍住不去想丫頭那張血臉的衝動,全力壓下心中的痛,聲音冰涼如冬水。
「……」
我望著他,冷笑:「呵!今天真有意思,大家都約好了似的,一撥接一撥的上趕著來找我『談話』。玉民,你難不成是想幫我和皇甫雲裳說和?」
他笑的意味深長,「關我何事。我巴不得她多幾個仇人。」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看著他的眼,問的認真:「玉民,你對皇甫雲裳到底是什麼心思?」
「先前在山下客棧,我明明看出,你對她毫不掩飾的厭惡。可到了天山,你又百般哄她幫她。你到底是為什麼?可別告訴我說,之前山下你的行為,只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他勾起半邊唇,反問:「有何不可?天下第一美人,名震江湖,多少人驚艷她的絕世容顏。我張玉民區區一凡夫俗子,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很正常啊!」
我不信。「要說司馬兄弟戀上天下第一美人,我相信。可是你。張玉民。絕不是膚淺之人。皇甫雲裳這個人如何,你心裡一清二楚。她,絕不會是你的良配。你接近她,不是只為了那幅美麗的臉孔吧?」
我注意到,每回我念到皇甫雲裳的名字時,張玉民眼裡總有東西閃過。似諷非諷,似恨非恨,很複雜,我看不太清。
他低垂眼瞼,掩下眼中的一切。低低道:「紫樨,你高看我了。」
「皇甫雲裳不是等閑之輩。她看似嬌縱蠻橫,其實並不笨。她清楚的知道面對什麼人,她該擺出什麼樣的的優勢。皇甫山莊與雪家齊名,若只是皇甫家的大小姐之名,我根本不會放在眼裡。她正是明白這一點,是以每每她和我起爭執,就會報出梅妃之名。她看出我顧忌的是皇權的勢力,因為江湖始終屬於皇權統治。所以,她每回都能壓我一頭。你接近她若是想做什麼,恐怕……不能輕易如願。」
「紫樨這是在教我如何和雲裳吵架?呵呵,可惜了。我既不出身江湖大家,更沒有當姨母的皇妃,看來,我更吵不過她了。」
「玉民。你明白我的意思!」
「……」
見他一幅不想多說的樣子,我也不再問了。
「玉民,無論你接近皇甫雲裳是為了什麼,我只想提醒你,她背後不僅有皇甫山莊,還有當朝皇妃張氏。你在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想清楚。若是因為她,而傷了你自己,那真是太不值了。皇甫雲裳那樣的人,不配。」
他看著我,言語中有一分感動,「放心,我有分寸。」
兩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我又晃動起鞦韆。隨口問:「來天山這麼久,怎麼從沒聽你提過你的身世啊?」
他一愣,好一會,才回答我,「我是個孤兒。」
「哦!」
「紫樨,謝謝你!」他突然道謝。
我笑笑,知道他是為我剛才的話,「我們是師兄妹。做妹妹的,怎能看著哥哥犯險而不提醒呢?」
他裂開嘴笑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張玉民笑得如此燦爛。
「我先走了。」
我點點頭。便見他轉身朝我剛才指的那條路小跑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只是那份孤單,仿若加了水的墨,淡了許多……
張玉民,你到底有什麼秘密?你和皇甫雲裳之間,也有過結嗎?
可是,之前客棧門前,他們顯然是第一次見面。看皇甫雲裳的樣子,她似乎並不知情啊?……
看著調零的花樹,不由想起了清風軒的桃花,想起了,只見過一次面的師父——蕭慧。
師父,三師伯,這兩個人……嗯……在天山待久了,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秘密……
我胡亂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座下鞦韆有一下沒一下的盪著,盪著……
……
晚上的天山,比白天更冷。
這不,剛從三師伯的院子出來,就迎上一股冷風。
我忙裹了裹身上的兔毛披風。腳下速度加快,心裡卻想著剛才和三師伯孫世平的談話……
三師伯這個人在天山幾乎沒有存在感。平時根本看不到他,若不是每回在天山的大典大慶上都能看到他,我幾乎要忘記還有這麼個人了。
可是今天,平安突然來到清風軒,說是三師伯要見我。
三師伯的院子,我還是第一次來。院子很整潔,就像蕭雲兒說的,院子里種的全是桃花。此時已是桃花開敗的季節,但是,三師伯院里的桃子卻依舊盛開燦爛,定是三師伯使用玄術,將桃花定在了開的最美的那一刻。
他該有多喜歡桃花?亦或是放不下那喜歡桃花之人?
情之一字,確是難,難,難。
穿過桃林,就來到了三師伯房前。平安示意我直接進去,而他自然就留守在門外。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打量三師伯。
他每回出現,都是在全部人必需到齊的大典上。每每皆是一眾長輩們坐在高台上,而我們這些小弟子都站在下面。人山人海的,中間還隔著一塊大廣場,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兒。
三師伯長的很儒雅,五十上下的年紀。他盤腿坐在蒲團上。許是念經念久了,眉目之間一片祥和,頗有一股道家的仙風道骨之氣。
他看著我進門。聲音平淡,沒有一絲聲調在裡面,「來了。」
我順手將門關上,「三師伯找我。」
「嗯。你師父五日後就要回來了……」
「哦。」這個消息,今天早上大師伯已經通知我們了。還告訴我們,這次不用我們去接。
「……」
三師伯示意我坐。
我清楚的感覺到他在打量我,並且是很認真的在打量我……我感覺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眉上……他沒有說話……
他平淡的臉上突然劃過一絲吃驚……再到不解……到瞭然……
隱隱約約間,我似乎聽到三師伯在低喃,「……她忘不了……原來……原來如此……」
被盯的久了,我心裡有些緊張了。一時沒聽清他說什麼,「三師伯說什麼?什麼原來如此?」
他神情早已恢復如初,只淡淡的收回目光,緩緩道:「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紫樨的眉眼與我多年前的一位故人頗為相似。尤其是這眉形,簡直一模一樣。」
「……」故人?三師伯看到我想起了哪位故人,我不知道。但是,剛才三師伯吃驚的表情,卻讓我覺得眼熟。
「紫樨,多大了?」
「十四。」我雖然好奇三師伯怎麼會突然問我的年齡,但還是老實回答了。
「你爹娘呢?」
「爹爹三十有七,娘親比爹爹小上四歲。」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如水,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上次去接你師父,她是不是她也問了你這些問題?」
「嗯。」都這麼長時間了,三師伯怎麼會突然提這個?
他眼底有什麼在翻滾,待我想細看時,三師伯已經閉上了眼。
過了一會,他沒有起伏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回吧!」
「啊?」把我叫來,就是問我這些?
看著閉目養神的三師伯,我一頭霧水的出了門……
剛剛九月就這麼冷,恐怕進入十月,這山上就要下雪了。
這樣想著,我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前面是一排假山,繞過假山,再穿過兩個月洞門,就是清風軒了。
「啊……」
一絲細微的聲音。
我停下步子,再聽,聲音沒有了。
不可能啊,剛剛明明有聽到聲音啊。好像是那邊傳過來的……
我側轉過身,放輕了腳步朝前走去。
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假山,我彎著身子,繞進了假山。
沒有?難道真是我聽錯了?
黑漆漆的,什麼也不看清啊?
我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點燃,想看得清楚些。
火光亮了,映在我面前的……
「啊!」
我的驚嚇聲馬上被人捂了回去。
來人看著我。清麗的容顏上,一雙水眸里瑩光閃閃。「我鬆開手,你別出聲?」
我忙點點頭。
嘴上手一鬆開,我馬上大口呼著氣。看著面前的兩張臉,赫然就是先前在客棧見過的那對帶走小童兒的神秘男女。
「你,你們怎麼會在這兒?你們怎麼上山的?」天山四周都有結界,一般人根本上不來。雖然我一直在懷疑他們不是普通人。
「咳咳!」男子一手握拳放至嘴邊,低低咳著,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顯然受傷了,還傷得不輕。
「他受傷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上天山想做什麼?」我一臉戒備。雖然對他們映像不錯,但他們若是想對天山不利,我決不手軟。
女子輕輕撫了撫男子的背,道:「你一下問這麼多,讓我怎麼回答。你別多想。我們上天山,只是為了求葯。」
「求?」我冷冷勾起唇,「恐怕是偷吧!」
「你——」雖然臉色蒼白,但男子依舊美的不似真人。他妖艷的容貌帶上一絲脆弱,讓人忍不住想憐惜他。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他惡狠狠道,十不分屑的瞟了我一眼。
「咳咳。」他一說話,就牽動了傷口,嘴角馬上有血絲溢出。他的臉,更白了,彷彿透明的紙。冷風鑽進來,「紙面」浮動,隱隱勾勒出一張狼臉的形狀。而他的手……
我心裡一驚,以為自己眼花,忙使勁揉了揉眼。果然,他白皙光滑的手背上,根根灰色的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瘋狂的生長。在火光的照射下,毛髮尖端散發著冷冽的光。「你……」我驚的說出不話來。
他聲音虛弱,帶血的唇向上揚起,邪魅血腥,「被你發現了。」話還未完全出口,他已閃電般將我撲倒,張嘴就朝我脖子咬來……
「阿狼住手!」女子的驚乎聲響起時,我清晰的感覺到了脖頸處傳來的濕意。阿狼的牙已經碰到了我的皮膚……
我心下一片悲哀。沒想到在破廟沒被皇甫雲裳殺死,來到天山,竟然死在這隻狼妖嘴下。
等了半天,痛意卻沒有傳來。
「阿狼!」女子的哀痛聲傳來。緊接著身上的壓力解除了。
我睜開眼一看,女子懷裡正抱著一頭灰狼。狼眼時睜時閉,淹淹一息的樣子。
我摸了摸脖頸,攤開手掌一看,什麼也沒有。
看來,連皮也沒刺破。想必這傢伙剛湊到我脖頸處,就虛弱的現了原形。
我沒好氣道:「他死了?」
女子抱著阿狼坐在石頭上,一手撫著他的毛髮。「他受了重傷。」一面抬眼看向我,良久,道:「紫樨,幫我?」
我嘲諷的笑問:「我憑什麼幫你?剛才他可是想咬死我呢!還有,我們很熟嗎?」
她抱著阿狼,似在發獃,又似在思索著什麼。火光映著她清麗的容顏,她眼神掙扎,眼眶已經有了水氣。
我看著有些不忍。頓了頓,又道:「算了,就當我沒來過,也不知道你們上山一事。你……還是趕緊帶他離開吧,不然等幾位師伯發現了,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說完,我吹熄了火摺子,轉身就走。
「等等。」她低聲喊道。
「怎麼了?葯的事,我可幫不了你,被大師伯抓住,是要被重罰的。」
心想,總共和你見過兩次面。你們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天山,我都不聞不問了,還想怎樣?
不過,這女子,不知怎的,從第一次見面,我就對她有莫名的好感。
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上山的。但天山的結界絕不是虛設,你們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一會你們往後山走,那裡結界最薄弱,你們小心些過去,免得他傷上加傷。」
天山的防護網的弱點可不能被外人知道。明天一早,我還得想個理由,讓三師伯重新布結界。
三師伯善長奇門之術,天山重地的大小結界,布陣施法,都是他親手弄的。
「紫樨,你不能走。阿狼現了原形,我走不開,你必須幫我找葯。」
我有些不耐煩了。這人是不是得寸進尺啊。冷笑道:「好啊,你倒是說說,我憑什麼『必須』幫你?」
她似下了重大決心,定定道:「因為我是你親姑奶奶。」
「什麼?你開什麼玩笑。」
她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我能有這麼年輕的姑奶奶。再說,我也從未聽我爹娘提過有這樣一位姑奶奶啊。
「簡直是胡說八道。」
對於我的態度,她並不生氣。繼續道:「你娘叫晚雲,自小被雪家收養。你爹叫雪不凡。你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你是四月初十生的。生你那天,你娘難產,整整喊了三天都沒將你生下來。眼看母女不保,最後是有人送來一粒藥丸,你娘吃下,這才生下你。那藥丸屬極寒之物,所以才導致你一生下來就體質虛寒,不能習雪家的血飲三十六劍。」
……我目瞪口呆的望著她……
江湖上知道我體寒的人不多。而那些知道的人皆以為是我娘懷我時保養不當造成的,連我也一直這麼認為。直到有一次,無意中聽到爹娘的談話,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知道我爹娘姓誰名誰,家中幾口人,這並不稀奇,但是知道這件事……
「那最多也只能說明,當初送葯之人是你,或是你認識送葯之人。並不能證明你是我親姑奶奶啊。再說,你看起來不過十四五的樣子,打死我也不信?」
她笑笑,「你能這麼說,說明你已經開始信了。妖的容顏永遠不老,我是為了陪著阿狼,偷吃了秘葯,才一直保持年輕時的容顏。我看著和你一般大,其實不比你師父小几歲……阿狼傷的重,你能不能先想辦法幫我找到不死丹。」
「什麼?」我吃驚。因為不死丹就在我手上。
她以為我不同意,連道:「我們是親人,難道你真的見死不救?」
我想了想,道:「好,我幫你去找葯。但是,你必須告訴我,這個阿狼,是怎麼來到人界的?別忘了,時空之痕在三十五年前已經修補了。還有就是你為什麼會成為我的姑奶奶?」
她只專註的盯著阿狼,輕輕撫下他的毛髮,像是在看稀世珍寶。「放心,既然開了頭,自然是要全都講給你聽的。只是……」她終於抬頭看我,眼裡有一抹擔心,「自從見到你,我就一直在想,要不要與你相認。你年紀尚小,知道這些,也不知對你是好是壞。」
她聲音里有淡淡的愁。那片愁緒仿如柔軟的羽毛,輕輕撫過我的心。
我本能的不想讓她擔心。於是將語調放輕快,朗聲道:「聽聽故事而已,能怎樣。你別想太多,等我回來。」
說完,摸索著石壁,轉身就走了。隱隱聽到,身後的黑暗處傳來一陣嘆息聲……
……
我取了丹藥給雲星,也就是那名自稱我姑奶奶的神秘女子。
看著她將不死丹喂進阿狼嘴裡,又從懷中掏出一瓶液體喂他喝下。
阿狼「嗯」了一聲,周身綠光流動,瞬間就恢復變回了人形。只是,人還暈迷不醒。
雲星掏出一個口袋,嘴裡念了一句什麼,阿狼整個人就被吸入口袋中。
這就是巫族七寶之一的乾坤袋了。據說是可以裝得下天地萬物。
我將他們送至後山結界薄弱處,親眼看著她安全離開,這才放心的往清風軒去。
進了屋,趕緊將門關上,以免冷風溜進來。隨手將披風解下,又喝了一口熱茶,這才覺得整個人暖和了。
我躺進被窩裡,將整個人裹在裡面,只露出一顆腦袋。暖意流遍全身,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三十五年前。群雄爭霸,殺戮不斷。血腥之氣瀰漫,百姓生不如死。妖魔也趁機闖入人界,到處橫行。一時間,人間宛如十八層地獄。
唯有一處,絲毫不受外界影響。人們安居樂業,處外一片詳和……
便是巫族。人間特殊的存在。
巫族之人生來俱有靈力,高強者能呼風喚雨,普通者亦能擺卦占卜。
這天,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一年輕女子正在花叢間收集雨露。
女子披一件白衣,三千青絲垂下,面色清冷秀麗。
她神情專註,動作小心翼翼。總是輕輕的將瓷瓶湊到葉尖處,慢慢抖動葉兒,讓雨露順著葉的線條,緩緩滑入瓷瓶中。她很有耐心的重複的手上的動作。直到眼前景象變得陌生……
她突然反映過來,自己竟不知不覺間走出了巫族結界,來了到『人間』。
女子環顧四周,這是一片連接著外界與巫族的樹林……
她蛾眉輕抬。只因,她發現了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隻妖。一隻受了重傷的狼妖。正暈倒在一棵樹桿旁。
不理會。還是——殺。
那妖有一張魅惑天下的容顏。狹長的鳳眼,眼角用深黑線勾勒。唇被自己的鮮血浸染得紅艷艷的。臉色蒼白如雪。一黑一紅一白間,將他與身俱有的妖與艷,俊與美,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抖動著眼皮,似乎也看到了她。眼光迷濛間,他喃喃低喊:「娘親……」
她卻意料之外的笑了。突然就改變注意,救下了他……
彼時,雲星的二哥,雲月。正奉巫族族長之命,帶領一干巫族之人,來到人界,協助當今貞武帝,誅妖邪,統天下,拯救蒼生。
道家,佛家,巫族三派齊心合力,將時空之痕修補。從此,妖魔便遠離了人們的視線。
雲月雖無心朝政,但貞武帝誠意相請,終是答應做了大周朝第一任國師。
而那些未能及時逃回妖界的妖魔們,也被捉妖師和修道之人,捉的捉,殺的殺。
阿狼被雲星安置在離巫族最近的一個小村莊里。
當時,到處都是捉妖的人。雖然阿狼小心謹慎,幾次從捉妖之人手下逃過。但一次不察,差點被一道長捉住,好在雲星及時趕到救下他,確也令阿狼傷上加傷……
人界已無阿狼容身之處。但他,從未想過離開。因為,這裡有了一個他牽挂的人……
雲星亦不捨得……
於是,雲星偷了巫族七寶之一的聖葯和乾坤袋,和阿狼離開了巫族。
阿狼服下聖葯,身上妖氣被隱藏。沒有了妖氣,哪怕和捉妖師面對面,也不會被他們察覺到。
而雲星的叛離,令巫族族長大怒,命令身為天下國師和兄長的雲月一定要將妹妹找回來接受處罰。
雲星與阿狼找了一個小村莊住了下來,只要她不啟用靈力,巫族之人根本無法找到她。
大周朝地廣物博,人口眾多。國師雲月也不知道是不想找還是真沒有她的消息,總之,是一直沒有找到過她。
直到,兩年後,阿狼舊傷複發。
雲星耗盡靈力,也救不了阿狼。於是,她冒著被捉回巫族的危險,上京城尋求哥哥的幫助。
那是一個陰雨天,風刮的很大,雨淅瀝瀝下著……
國師雲月早已向當朝皇帝遞了辭呈,要辭官歸隱。皇帝雖不捨得力重臣離開,卻也無法。兩年之期,這是兩人的約定。
雲月俊俏無雙,一身紫衣更是襯托得他貌比潘安。他一手舉著傘,一手緊緊摟著自己的愛妻,一向雲清風淡的俊臉上溢滿溫柔。他細心的將傘偏向愛妻身處,以免她被風雨打擾。全然不顧自己已濕了大半的右肩。
女子粉衣飄飄,平凡的容顏上寫滿幸福,纖細的雙手輕輕托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風捲起兩人的衣擺,紫衣與粉衣痴纏不休。兩人偶然對視一眼,傘下溫情無限……
雲星,她沒有打傘。白衣披身,立在風雨中。靜靜的看著幸福的兩人從城門口走出來,緩緩行至她身前三步處停住,六目相視……
一股委屈突然湧上雲星心頭,她眼眶濕潤,哽咽道:「二哥,幫我……」
「好!」毫不猶豫的一個字,完全體現了雲月對妹妹的疼愛。
……
阿狼已傷及根本。雲月雖然用盡全身靈力,也只是暫時救回他,說不定什麼時候,阿狼還會病發。
雲月什麼也沒問,等阿狼恢復好,只留給妹妹一句「保重!」便帶著愛妻離開了。
雲星哭倒在阿狼懷裡,卻始終沒有開口挽留哥哥。她無法留,也無法跟哥哥走。
直到兩個月後,雲星突然收到一封雲月的信。信里字跡潦草,顯然是在倉促之間寫成的。信中只是提到,雲月將剛出生的女兒送到了好友楚城雪家,交託給雪家夫婦撫養。讓妹妹幫著照看一二。卻一句也沒有交待自己和愛妻的去向。
雲星與阿狼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趕到了楚城。在雪家旁邊的一處民宅里住了一間小院子住下,一直守護侄女長大成人。
雲星想,哥哥肯定是遇到了麻煩,不然怎麼會將自己剛出生的女兒托負給好友?這期間,雲星和阿狼多翻打聽,卻始終沒有雲月的任何消息。
因為嫂嫂不是巫族中人,她曾暗自揣測,是不是族長發現哥哥與普通女子結為夫婦,所以抓回了哥哥,殺了嫂嫂。她實在擔心,準備了好長一段時間。偷偷和阿狼返回巫族查探,卻發現,巫族中人還一直以為雲月在朝為官。
雲月的女兒,雲星的小侄女,就是我最愛的娘親。
娘親在雪家長大,與爹爹自小青竹馬,兩小無猜。兩人成親后沒多久,就有了身孕。
在娘親生產前一月,雲星聽到有傳言說雲月在江南出現,便和阿狼趕去了江南。在江南不分黑夜白天的整整找了三天,幾乎將整個江南翻來覆去找遍了,也沒看到雲月的影子。
彼時,女子生產等於過生死大關。雲星本來是計劃去江南幾天就回來,哪想我娘親不知吃了什麼,導致早產。等雲星得了消息,又急忙趕回楚城,生怕侄女遇到什麼意外。
果真,娘親難產。三天三夜都生不下我。
雲星想了萬種辦法,甚至冒著被巫族中人找到的危險,暗中使用靈力助娘親生產。可是,娘親那時胎位極其不正,小小的我整個小身子橫卡在了娘親宮道中。
雲星擅長製藥,在始終配不出最完美的保胎葯的情況下,只得將半成品託人交給了爹。同時也寫信交待給我爹,說此葯為極寒之物,雖然可以幫助女子滋潤產道,但是對胎兒卻有很大的影響。
那時爹的心中,只有娘最重要。哪裡顧得了其它,只想保住妻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最後,我還是安然的被生了下來。只是生來體質虛寒,一點稍重的風寒感冒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命,哪裡還能學至陽的血飲三十六劍呢。
直到後來,娘親又平安產下了二妹,三妹,和小弟。雲星與阿狼這才又離開了楚城,去尋找雲月,也就是我的外公。
半年前,阿狼舊傷又有發作的跡象。此時,再沒有哥哥來幫助雲星。
雲星探聽到不死丹能救阿狼,便開始查尋不死丹的下落。
彼時,皇宮中梅妃娘娘得到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琉璃葫蘆,而小葫蘆里正裝著三顆不死丹。
雲星和阿狼來到京城,又好不容易混進皇宮,卻得知梅妃將琉璃葫蘆送給了自己的外甥女——江東皇甫山莊的大小姐皇甫雲裳。
她和阿狼又往江東赤城而去。卻再次得知,皇甫雲裳被皇甫雄送到了天山劍派。
在來天山的途中,阿狼救了一個小男孩。雲星看阿狼和小男孩投緣,便將小男孩帶在身邊,取名童兒。童兒被救下時,已淹淹一息,為了照顧他,因此三人在路上耽誤了一段時間。
說來也巧。皇甫雲裳不願來天山,一路上與護送她的阿一鬥智斗勇,因此也延誤了時間。剛好又恰逢我們下山接師父蕭慧。所以,三路人馬就『巧遇』在一起了。
雲星離開楚城時,我還小。當時碰面,她只覺得我眼熟,後來聽到其它人叫喚我的名字,又問了我的年齡。這才確定,我確是江東雪家的雪紫樨。而不是什麼同名同姓。
雲星說,你娘其實叫雲晚,而不是晚雲。你剛出生時身子虛,我經常在你睡夢中給你喂補藥,只是雪家一直不知道罷了。更不清楚,有我和阿狼的存在。
雲星還說,其實你娘長的並不像二哥。紫楠,紫櫻,紫棋像你爹多一些。也只有你,長眉細細,和二哥有幾分相似。尤其是你眉眼間的神韻,和二哥最為神似。
當時,我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便問雲星:那外公可曾上過天山?可曾認識天山劍派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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