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偷襲,值與不值
火龍緊追不放,那朵桃花東躲西竄的,竟撞到了結界上被反彈回去。火龍張開小孩身長般的大口,那裡面有熊熊火光,眼前就要咬到桃花,我一急,大喊,「快鑽進窪地里!」就看見桃花精收攏花瓣,團成球形,「碰」一聲扎進到潮濕的窪地。
呵!這小精倒是蠻臭美的!
火龍在窪地上盤旋,試圖向窪地中的桃花精噴火,結果火焰都了無聲息的煙滅在了濕漉漉泥土中。不甘心的幾翻償試失下,火龍終於惱羞成怒,仰天長嘯,張口就朝我噴來一團火焰。顯然對我剛才提醒桃花精的舉動感到非常生氣。
我大駭,本能後退。
但見火團撞擊在結界上,「碰」一聲,又反彈了回去。
「吟吟!」火龍急了,「撲——撲——」連噴好幾次火焰,但都被反彈回去了。
窪地里的桃花精冒了個小頭,現下看到火龍也傷不到我,擔心馬上變成了欣喜,得意洋洋的擺弄著團成球形的小身子。
這小火龍還是個暴燥脾氣啊。我站回結界邊上,眼睜睜看著大團大團的火焰狠狠的撞擊在眼前,又被重重的被彈回去,然後落在地上,燃起一片灰燼。
「火龍,住手!」一道綿長有力的老者聲音響起。
火龍立刻乖乖的停止了攻擊,只是紅艷艷的圓眼還瞪著我和窪地里的桃花精。
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人出現。
「丫頭,不用找了,你看不到我。你現在聽到的聲音,乃是我元氣所化。我的身肉還在福天洞地中閉關。你是誰名下的弟子?」
「是太師父嗎?徒孫雪紫樨,是蕭慧道長名下。」
「姓雪?可是我替慧兒收的雪家丫頭?」
「是。」
「長這麼大了!嗯——你和你外公長的很像。」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人提起外公。「太師父見過外公?」
「見過幾次,當初他還上天山小住過幾日。」
外公真的上過天山。那……
我還想再問點什麼,太師父又說話了,「小精,還不出來!」
桃花精身子一縮,然後才從窪地里鑽了出來,在半空中抖了抖,待身上的泥巴抖盡,才緩緩張開了花瓣兒。
「呤——」火龍氣惱的擺擺頭,怒瞪向桃花精。
我低頭輕笑。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其中一塊濕泥竟撞在了火龍的鼻頭上。
「太師父,饒過這小桃花精吧!」唉,這也是我第二次救和天山「作對」的人了,我這是怎麼了我!不過,這小桃花精看著可愛有趣,確實不像有壞心思的。「它能有如今的修為也不容易!」
聽到我為它求情,桃花精一臉討好的飛到了我身邊。
「罷了。你生在天山,長在天山,機緣巧合吸收了我徒兒的心頭血而成精,現在又有我徒孫為你求情,我就饒你一命,只是下次不準再偷窺神果。否則——」
桃花精一聽,趕緊使勁的擺了擺頭,表示它不敢了。
「嗯!以後,你就跟著這丫頭修行吧!」緊接著,黑暗中突然衝出一道白光,照在了桃花精身上。
桃花精膽小,本能合上花瓣,縮成一團。沒一會兒,它又慢慢打開了花瓣,一幅頗為享受的樣子。艷粉粉的花蕊像澆過甘露,光澤動人。花瓣也更加鮮艷粉嫩。
嬌俏稚嫩的聲音響起,「多謝真人!」
桃花精竟然會說話了。
「丫頭,你師父三天前在福天洞地外叩拜過,她已經回來了。你能在這兒,說明你在思過。竟然如此,就好好待著吧。……火龍,回吧!」
洪亮蒼老的聲音消失,火龍滿臉不平的長呤一聲,也消失在黑夜中。它肯定在不憤,主人為什麼要饒過偷窺神果的小精,還幫她開了七竅。哼!
夜,又恢復了靜。
隔著結界,我打量著小桃花精。除了它成精,有了意識,它和普通桃花沒什麼兩樣。
「你膽兒挺肥呀,竟然想偷神果!」
天山有一顆神果,供奉在福天洞地里。聽說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異類吃了可修成人形。看這小桃花精的樣子,定是想變成人了。
它搖著花瓣兒,「嘻嘻,我太想變得和紫樨姐姐一樣了,所以,只好禍出去了!」
我吃驚,「你認識我?」
它揚起頭,不屑一顧,「我們天天見面能不認識?」
我只覺得它可愛的緊,笑道:「原來你的家在清風軒桃林。」
它很高興我能猜出來,興奮道:「嘻嘻,是呀是呀!」
我看了一眼遠處的灰燼,那是被小桃花精拋棄的紅衣化成的。故意板起臉,「先前我丟了一套紅裙,一直找不著,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它圍著我飛了一圈,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那——,我是看你穿了好看,才,才借來穿穿的。」
它又突然生起氣來,「哼!那天我還對你笑了,可是你馬上變得好凶,我都嚇的不敢出聲了。」
「哪天?」我問。什麼時候有桃花對我笑過?
「就是你在我『家』做夢的那天。可惜我修行不夠,不然就能到你的夢裡去看看。嘻嘻!」
「你家?」我反映過來,「桃樹?」
它點點頭。
我想了想,似乎……三個多月前下山接師父那次,我好像在桃樹上睡過一覺。那天,我似乎的確穿了一件紅裙在桃林起舞,好像……當時好像確實感覺到有人在笑。可是……「我那是凶嗎?我那是謹慎。無緣無故跑出個『笑聲』,我能不多加小心嗎?」
它又縮起了身子,「天山到處都是結界,有什麼好怕的。你你你,你看,你現在又凶了?好可怕!」
我猛的抬手,作勢朝它打去。
它大駭,想逃開卻不小心撞到結界,「叭——」掉在了地上。
我被它可憐的樣子逗笑了,「呵呵呵,呵呵!有結界擋著,又打不著你,你躲什麼!呵呵,又膽小又臭美。以後就叫你臭美算了!」
「粗魯!」它從地上爬起來,又飛回半空中,不樂意的說:「我有名字,我叫小美!」
「臭美!」
「小美!」
「小臭!」
「臭美!」
「哈哈哈哈……」
第八天中午,大師伯讓人放我出石室。
「紫樨!」蕭雲兒看我出來,立即大喊。她身旁還站著程立和一青年道士。
我心下暗然。他沒有來。他是在陪李子衿嗎?
突然,不想離開這石室了。
心中苦笑,離了這石室,反然更愁,還不如就在這兒待著了。
對面青年道士甩了幾下拂塵,空氣中的光波開始蕩漾。光波迅速擴散,漸漸至消失。我知道,結界解除了。
青年道士走到對面窪地的一塊石碑前,不知在哪兒按了一下,窪地上空憑空架起了一座木橋。
我輕甩廣袖。一旁藏在草叢裡的臭美立刻見機躍進了袖中。攏了攏袖口,確定它不會掉出來,才抬腳往木橋走去。
「多謝師兄了。」我沖青年道長拱手,微笑。
「師妹客氣了。」青年道長說道。
程立上前一把捉住我的手,擔心的問:「紫樨,你沒事吧?」
我深看了他一眼,裝作不經意的收回手,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
這些日子以來,我不是沒有察覺到程立的心思,只是,我無法作任何回應。……心中苦澀。為什麼今天來的不是他?為什麼不是他對我說這句話?
程立微怔,也只是笑了笑。
蕭雲兒一把將我抱住,「紫樨,你終於沒事了!」又仔細打量我半天,不一會眼睛就紅了。「肯定沒睡好,眼圈都黑了。」
我心裡感動,不忍她擔心,打趣道:「嫌棄我呀!」
蕭雲兒點點頭,嘟起嘴,「嗯,太丑了。」兩人笑成一團。
幾人一面說笑,一面往紫宵大殿方向走。剛剛離開石室,當然要先去拜謝各位長輩。
「我就說紫樨不是兇手。那個李子衿,故意把話不說清楚,害你白白被關了八天。」
我忙問:「抓到兇手了?」那人不該是如此不小心的人啊!
「沒有。」程立說。「只是大師兄詳細把當晚的情況和師父又說了一遍。確認他們只是看到你從皇甫雲裳的門前經過,並沒有真正看到你從裡面出來。而且,有其它師兄看到你追著一條黑影而去,這才把事情弄清楚了。」
我一面聽著程立的話,一面自顧自想著:是他主動和大師伯去說的嗎?那,他還是關心我的?可是今天他怎麼沒有出現……
「也不知道這兇手到底是誰?」蕭雲兒思索著。
「不管是誰,那人在天山是沒錯的。師父已經下令嚴查了,他肯定跑不了……紫樨……紫樨,你在想什麼?」,
「啊?」我看看兩人,淡淡道:「沒什麼?」
蕭雲兒笑的不懷好意,「你是不是在想大師兄啊?」
她顯然沒有察覺出我和嚴諾之間的變化。我笑笑不語。
「大師兄被大師伯叫去辦事了,這才來不了的,你別怪他。」
我心裡好受了些,「你怎麼總替他說話?」
蕭雲兒嘻笑著,「我這不是關心你們倆嗎!」
說笑間,四人已經來到了紫宵大殿門前。青年道士一路幾乎沒有怎麼說話,將我們三人領到此處等侯,便進殿稟告大師伯去了。
「紫樨,你還不知道吧,四師叔已經回來了。」
蕭雲兒眉眼彎彎,笑道:「是呀,師父前幾天就回來了。」
我避開程立的灼熱的眼光,看著蕭雲兒道:「師父回來,你這麼高興呀!到時候不能到處玩了,你可別和我鬧哦!」
我並沒有告訴他們,其實我昨晚就知道了,還差點和太師父見面。必竟自時空之痕修復好后,精怪,已成了書中的名詞。我怕一說此事就會帶出臭美的事,到時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不好了。
「說的我跟小孩兒似的,我什麼時候和你鬧過。」蕭雲兒一面說,一面朝我做鬼臉。
「呵呵!」我被她逗樂了,又和她打鬧起來。
突然!
我一把將她推開。
她大驚失色,跌倒在地。
「啊——」
「紫樨小心!」
「乓——」
我額頭直冒冷汗,耳邊響起程立的聲音,「紫樨,你怎麼樣?」
此時,我正在他懷裡。在我推開蕭雲兒后,飛刀刺向我的一剎那,他抱著我倒地躲開了危險。
我本能看向蕭雲兒方向,發現她一切安全,只是一臉蒼白的看著我。隨後,她的目光落在我身後不遠處。那裡,正躺著一把閃著黑芒的飛刀。
「矮東,給我殺了她。」
「是。」
我剛從地上爬起來,就有一團黑影沖了上來。來不及多想,我迅速作出反映。矮東出手狠辣,功力在我之上。我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加上好幾天沒休息好了,不出三招,便挨了他一掌。
「皇甫雲裳,你個小人,竟然用毒飛刀殘害同門。」
「紫樨,我來幫你。」
蕭雲兒和程立也加入了戰鬥。
「同門?哼!砍了本小姐的手,本小姐要她拿命來還。我是小人?呵!我就喜歡當小人。木南你也上,給我收拾收拾蕭雲兒這個賤人!」
「是!大小姐!」
木南長鞭一甩,寒光閃閃。我大喊:「雲兒你小心,她的鞭子上都是毒針。」
打鬥時,藏在袖中的臭美多次想跳出來,都被我按了回去。它道行太淺,對付一般普通人還行,像矮東木南這種高手,根本動不了人家一根手指頭。反而一不小心,會引起新的麻煩。
兩方人馬纏鬥在一起,迸發的內力罡氣引得周圍的樹木花草「嗽嗽」作響。我和程立勉強應付著矮東,而蕭雲兒那邊就慘了,她被木南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有寒光以奔雷之速卷向她頭頂。不好!我心中大喝一聲,顧不得太多,虛發一掌逼退矮東,眨眼間閃至蕭雲兒身旁,及時抓住了寒光。
木南一臉詫異,似乎沒想到我會徒手抓住她滿是細針的長鞭。正要扯回來,卻被我借力一揚,那鞭子就落到了我手裡。
蕭雲兒盯著我鮮血直流的手,差點兒哭出來。
將鞭子扔掉,我悶哼一聲,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一股鑽心的疼痛。一面虛弱的安慰蕭雲兒,「呵呵,幸好沒有毒。」
「啊——」
另一邊,獨戰的程立在矮東手下沒過十招,就被他一掌打飛出去。
「都給我住手。」
這麼大的動靜,怎能不驚動殿內的人。除了三師伯孫世平,一下子,所有人都到齊了,包括我那剛回天山的師父——蕭慧。
「大師伯,皇甫雲裳要殺我們。」蕭雲兒小心翼翼的扶我起來,「你看,紫樨的手就是被她的人傷的。」一面將我鮮血淋漓的手展示在大家面前。
程立按著胸口,走向我和蕭雲兒身旁。一面大聲道:「皇甫雲裳,連雲兒你也要下毒手。」
皇甫雲裳不屑的掃了一眼蕭雲兒,冷哼一聲,「憑她?也值得我動手。」她狠盯向我,「我要殺的——是她!」纖纖玉指如利劍直指向我。
有暖暖的陽光經過,那指著我的玉手美如無瑕白玉,卻泛著森寒無比的冷光。華麗絢目的紫緞裹住了婀娜身軀,只遺左邊廣袖下一片空蕩蕩,死沉沉的紫。
見我看著她的斷臂處。濃濃的殺意漫上雙眸,她忍不住上前,咬牙切齒,「天山的人都是蠢豬,他們信你,我可不信。雪紫樨,斷手之仇,失手之痛,我一定會傾盡所有,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對於她滔天的恨意,我只是冷漠的推開她差點就要撮到我鼻尖的手,聲如寒冰:「不是我做的。你信與不信,事實就是如此。」
我當然知道皇甫雲裳要殺的是誰。矮東的飛刀又毒又准,只是剛才雲兒和我打鬧,剛好竄到了我身前才差點誤傷了她。好在及時發現,否則……我看一眼因為驚嚇臉色還蒼白著的蕭雲兒,心道:好險!
皇甫雲裳怒極了,雙唇顫抖著,一幅要將我千刀萬剮的樣子。她剛想要動手,卻被身後的矮東和木南拉住了。木南低聲道:「大小姐,現在不是時候。」
皇甫雲裳沒有答話。只是盯著我,雙眼圓瞪,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好一會兒,她才一臉嫌棄與仇恨的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了。
「如此高智慧的徒兒,我教不了。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這徒兒,師兄還是收回去吧。」說話的是才遠行回來的師父蕭慧。看來,她是在為剛才皇甫雲裳的話生氣。
皇甫雲裳是大師伯收入天山記在師父蕭慧名下的。就好像我,也是三鏡真人收為徒,記在師父名下一樣。現在師父讓大師伯『收回』,以大師伯和皇甫雄的交情,恐怕他要為難一翻了。
連師父都來了,那他……目光掃向人群,在看到一抹青影時,就再也挪不動了。多日不見,他還是如往常般的溫潤儒雅,綉著青竹的長袍給他增添了一絲清雅之氣。他微抬眼瞼,目光就和我撞在一起。
他看著我,又看向我流血不止的手,眼裡有疼惜,焦急,擔憂。不過,這些在看到程立走到我身邊扶住我時,瞬間化為泡影。最後,只剩下平淡,彷彿我只是他一個普通的師妹。
我的心,突然好痛,頭也一陣旋暈。
終於,在經過罰跪,關禁閉,與矮東木南打鬥后,我體力不支的暈倒了。
進入黑暗的一剎那,依稀彷彿聽見了男子清朗如風的聲音。他擔憂的喊:紫樨……。聲音一如初次叫我名字那般,好聽極了。
……
我醒來時,已是兩天後的中午了。
蕭雲兒正巧端一碗小米粥進來,她穿了一件鵝潢色的棉裙,有暖暖的陽光斜照在她的臉上,彷彿俏皮可愛的精靈踏著日光而來,暖進了人的心裡。
「呵呵。師父說你今天會醒,果然,就醒了。來,把這碗粥吃了。」蕭雲兒在床邊坐好,一手端碗,一手拿勺攪動兩下,盛了一勺米粥,「來,張嘴……」
我哭笑不得,強調道:「我有手。我自己來。」
她不依,「不行,你是病人。」
我知道她的性子,只得依她。乖乖張嘴,就著她的手,吃完了粥。
她將空碗放在一邊的小几上,「怎麼樣,手還痛嗎?」
我將包得像棕子似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早就不痛了。」
「別晃了,一會碰到傷口。」又從懷中掏出兩封信,遞給我。「一封是你的家書,今天早上到的。另一封……是張玉民留給你的。」
「張玉民?」接到家書我不意外。但是張玉民,好端端的給我寫信幹嘛?「他人呢?」一面接過兩封書信。
「他走了!」蕭雲說:「皇甫雲裳被逐下天山了,張玉民和司馬強自請護送她回去。弟弟要下山,哥哥自然也會跟去了,所以司馬明也下山了。」
司馬強的心思,誰都知道。只是張玉民他……想到這兒,我看了看手中那封他留下的信。信封上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字。而另一封爹娘給的家書,則如常規方式,封面寫著「樨兒親啟」四個字。
「其實,皇甫雲裳出事的第二天,大師伯就查清了此事與你無關。本來當天就要放你出來的,可是皇甫雲裳死活不信,認定了你就是斬她左手的兇手。還威脅大師伯,說如果放你出來,她就撞死在天山。」
「你是不知道她當時鬧的有多凶。在大師伯房裡要死要活的,還枉想闖進石室殺你,只是及時被山下的師兄攔下了,所以你不知道罷了。大師伯給她鬧的臉綠了好幾次,」說到這兒,蕭雲兒笑了。「呵呵呵,你知道她罵大師伯什麼嗎?呵呵……」
我被她好笑的模樣逗樂了,好奇的問:「好了,別笑了!」
「呵呵呵!」她撫著肚子,湊到我耳邊,小聲的學著皇甫雲裳的語氣說:「糟老頭子,難怪要做道士了,你這樣的人,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會有女人想嫁給你。」說完,都笑趴了。
「啊!這種話她也敢說啊。」
大師伯有多嚴厲?從此刻即便他不在,蕭雲兒也不敢大聲說他『壞話』就能看出來;從皇甫雲裳上天山後就沒和我動過手,更加能看出來!當然,這次因為琉璃葫蘆而引發的一系列事情不算。
「她那個大小姐脾氣,有什麼不敢!」蕭雲兒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繼續道:「第三天早晨,大師伯就給皇甫莊主修書一封,說明了事情經過,並且要求皇甫莊主派人接回皇甫雲裳去養傷。不過……經過前天大鬧紫宵大殿,皇甫雲裳這傷即使養好了,恐怕也回不了天山了!」
我看向窗外,「她原本就不想來天山。反倒是稱了她的心意了!」
「說的也是。」蕭雲兒歪著腦袋,「那一男一女兩個隨從,就是在你出石室的前一天到達天山的。看他們兩人的樣子,凶死了,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本來他們三個今天一早就要離開,所以大師伯才安排在中午放你出來。這消息我們一直瞞著皇甫雲裳,就是怕她再鬧,」
蕭雲兒突然將茶杯用力一扔,「哼,肯定是司馬強那個傢伙告訴皇甫雲裳的。我和程立去石室接你的時候,就看到那小子偷偷摸摸的往山門跑。臭小子,還騙我說是碰巧經過。可惡……不過話說回來,那皇甫雲裳膽子也太大了,竟敢在紫宵大殿前偷襲我們。」
「天山太大,她不知道我們從哪條路來紫宵大殿,所以,只好守株待兔了。」
只是,提到矮東,倒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當初在破廟,我清楚的記得他使過一招雪家的絕技——破冰指。可他並不是雪家人,而且他沒有修鍊完整,想必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原因。
這一直是我心中的疑問。現在,我又和皇甫雲裳結下了大仇……這次,傷的是右手。等手好了,要趕緊寫信問問家裡是否認識這麼個人。萬一因為他而生出什麼事端,那就……
「好了,你也別想這麼多了。好好休息吧!這信一會兒再看。」蕭雲兒幫我捏好被角,又將兩封信疊好,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她打量了我一會兒,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紫樨……你和大師兄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嚴諾呢?自打我醒來后就被我刻意忽略的問題再次冒上了心頭。我擠出一個笑容,嘆道:「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也想不明白,短短几日,我和他似乎從親密無間變成隔了萬水千山。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桃林和皇甫雲裳打鬥的那個早上?又好像是罰跪之後?又或者是在我關禁閉的這段日子?還是在我暈迷的這兩天?
我搖了搖了,實在不願去想。
見我不再說話,蕭雲兒也沒有再問,收起碗就出去了。
陽光透過窗子投射進來,經過的地方迷漫著朦朧的灰屑,光線落在紅木桌上的瓷瓶上,有點點光亮在桌面搖曳。
我發著呆,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眼光無意中略過小几上的兩封信。看了半晌。然後伸手取了其中一封信。信封上,空白一片。
「紫樨,對不起……」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這句話。
唉!我長吁一口氣……
果然是他!
張玉民!
雖然那晚天很黑,那人又跑的很快,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在天山生活半年多,同伴的背影我如何不識得?
事發當晚,皇甫雲裳指證兇手是我,我卻沒有道出心中的懷疑。到底是為什麼。我只能說,我不想。
我繼續往下看。「……因為一個紅木馬,雙親慘死。我悲痛欲絕,奈何無能為力。天不負我,竟讓我遇到那作惡之人,必將傾盡一生,只為讓她生不如死。……」
即使他沒有明說,我也能猜到,那作惡之人是誰。
「嘩啦」,將手中信收起。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還記得初到赤城,丫頭曾對我說過一件事,因為強搶一個祖傳的紅木馬不成,皇甫雲裳惱羞成怒,曾將那紅木馬的主人——老木匠殘忍打殺,又將老木匠之妻打殘雙腿扔進了江中……那老木匠似乎……丫頭好像稱呼他……老張叔。
都姓張?
家境貧苦?
難道,張玉民就是那老木匠夫婦的兒子?
我掀開被子,信手拎一件兔毛大氅披上,走到窗前。落光了葉子的樹,孤零零的立在院里,一如張玉民留給我的背影。
還記得好幾次去取家書,都看見張玉民望著馬三盛屋子的方向,原來,他是在等再也收不到的家書。
皇甫雲裳,你造孽太多了。
嘆一口氣。又來到紅木桌旁,拎壺為自己倒杯清茶,飲下。
只是——
張玉民。為了復仇,放棄自己的一生。可值?
我抽出一張白紙,提筆寫下這兩個字。白茫茫一片,濃黑的兩個大字,像兩張魔鬼的臉,駭人至極。
自馬三盛走後,收遞書信的事就由一小道童接管了。我將紙張疊好,準備一會讓小道童幫我寄給張玉民。
……
一晃,一個月又過去了。
師父的回歸,並沒有給我的天山生活增添什麼。依舊如往常般,上午練功,下午自由支配時間。
只是,這一個月里,最大的改變,莫過於嚴諾對我的態度了。現在,是他躲著我。好幾次,我都想當面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每每不是被李子袊打岔,就是話到嘴邊不知如何去說。或許,也是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而不敢去問。
蕭雲兒幾次問我怎麼回事,在我每次的若有所思中,便再也不問了。
天山越來越冷了。張玉民和司馬兄弟護送皇甫雲裳回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二師伯沒說什麼。大師伯也沒有多說。
那封信在第二天就送了出去。第七天,我就收到了張玉民的回信,上面只有一個字,「值!」
後來我又寫了信給張玉民,卻是再也沒有得到他的回信。
還有爹娘那邊,手傷一好,我就回信問了家中近況以及矮東的事。奇怪的是,爹爹回信說並不認識此人。想了想。矮東?估計不是他的真名。看來,也只能想辦法打聽到矮東的真實姓名再問爹爹了。
一下子少了這麼多人。天山,開始變得安靜。
李子佩一如既往的纏著程立。李子袊開始和嚴諾出雙入對。而蕭雲兒,又擠進了我的房間,說是兩個人睡暖和。
我只是笑笑,還很樂意的幫她搬物件。心中卻感動她的貼心。
日子一天天過著,天山,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雪花一點一點的飄著,落到湖面,瞬間化為不見。湖面很靜,冷冷清清的。偶有風吹落枯片落在水面,盪開幾圈細細的漣漪。
我立在湖邊,將手探出斗蓬外,有一片冰涼落在掌心,隨後化作一灘濕意。
深吸口氣,靜靜的感受著寒氣入肺的冰冷,心中愁緒卻怎麼也化不了。
「臭美,他什麼時候能來?」
臭美飛到我肩頭,停下,「哎呀,你都問四五遍了。」它撓撓花蕊,「剛才我偷偷去看了,嚴諾已經朝這邊來了,一會肯定會經過湖邊的。」
我自嘲的勾起一抹笑,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自石室出來后,他都沒來看過我!他,為什麼?變心了?
輕嘆口氣。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無論怎樣,總是要問明白不是。
「這是你今天第五十六次嘆氣。」臭美無精打彩的趴在我肩頭,粉粉的花瓣軟綿綿的搭在一起,一幅十分幽怨的樣子。
我看著它可愛的樣子,突然「噗嗤!」一笑。問道:「我有嘆那麼多次嗎?你倒是記的清楚。」
它「哎呦」一聲爬起來,懶洋洋的,「當然了。雖然我道行不高,但記性可是特別的好。」
我一面將它提起來,一面道:「貧嘴!快到我袖子裡面去,一會讓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它掙扎著,「我不要!我這麼漂亮的小花怎麼就見不得人了!」
我好笑的看著它,耐心道:「你沒有見不得人。可是自時空之痕修復,精怪已經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出去了。太師父又還沒出關,你要我怎麼去和大家解釋,我這裡無緣無故的多了個小妖精啊!呵,不怕大師伯收了你啊!乖,好好在待著啊!」說著,就將臭美放回袖中。
臭美雖然是桃花精,但身上卻無一絲妖氣,這也是它能安全在天山生活在這麼多年的原因。我曾經問過它原因,它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太師父曾說臭美是吸收了他徒兒的心頭血才成精的,想必與這有關。只是事隔太久,到底是太師父的哪一個徒兒,臭美自己也弄不清了。
被臭美這樣一鬧,心情也開朗了很多。
遠遠的,就看到一抹青影朝這邊移動。
心中的僅余的一絲愁雲也煙消雲散,突然發現,只要能見到他,我就很高興。
可是。下一秒,我又惆悵起來了。要問他嗎?如果問出來,會不會連現在的局面都沒有了?
不由暗罵又自己沒出息。什麼時候,雪紫樨竟然如此委曲求全了!
若君心不在,我何苦強求!
定定的看著那抹青影越走越近。他也發現了我,腳步略停一下,又繼續前行,朝湖邊走來。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彷彿春天裡風經過竹林的聲音,清朗,悅耳。
「我特意在這兒等你。」
他愣了一下,又問:「有什麼事嗎?」
我苦笑,「什麼時候開始,我只能有事才能找你了。」
他沉默。
我開門見山,「為什麼躲著我?你變心了?」
「我變心?」他不可置信的反問。目光鎖住我,半晌,轉身面向湖面,再次沉默。
我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說話。心中生氣,盯著他的背影,惱恨道:「你要是變心了,就直說,不必藏著噎著,難道還怕我纏著你嗎?」
誰料他突然轉過身來。我一時不察,本能後退,腳下絆了一下,就摔倒在地。接著,頭頂就傳來暴吼聲,「變心的是你!不,我說錯了,應該是你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溫潤儒雅的嚴諾生氣。一時有些反映不過來,只是獃獃的看著他。
他也盯著我,眼中的怒火慢慢退去,又變回了那個如風如月的嚴諾。
我等了一會,見他沒有來扶我,眼睛漸漸泛上一絲濕意。心中委屈,所幸就蹲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嘆息一聲,單手背負,只是平靜道:「事到如今,紫樨還想瞞我嗎?」
我不懂,「我有什麼瞞著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才慢慢道:「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我的耐心早就磨光了。煩燥的喊:「什麼叫到此為止?難道你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就結束嗎?我瞞你什麼了?有什麼你就說出來,何必欲言又止?」
他眉心皺起,又竄上一絲怒火,「你自己看。」甩手扔一張紙條在我身上。
紙條翻了個捲兒,飄落在我身上——原來是一張書籤。
我低頭看過去,突然就呆住了……
淡綠的書籤上清晰的寫著三個字:不等了。
這是……這是我寫的,寫……
「寫給誰的你自己清楚!」他聲音漸冷。
我清楚的從他明亮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呆愣驚慌的臉。忙解釋:「大師兄,你誤會了。這不是,這是,這是……」已有些慌不擇言了。
「這是什麼……,難不成你想和我說這是寫給你爹娘的,還是寫給你哪個朋友的。」他聲音中透著一絲悲涼,重複著我書籤上的話,「不等了。呵呵……」
他冷笑,「你不等誰?你又在等誰?紫樨,你說,你是不是因為等不到他才投入我的懷抱?」
我搖頭,眼眶已模糊一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喃喃重複著,「不是。不是……」
「呵呵!」他反而笑了,笑聲中的痛苦那麼明顯,他低喊著,「記得,你剛來天山的時候。那時你每回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就好像,呵!就好像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一直以為是我多想了。如今才知道……」
他似乎才意識到我還蹲坐在地上,眼中閃過一絲什麼。終究是上前將我拉起。看了我一會,猛的將我緊緊摟在懷中,「紫樨……我哪裡不好?為什麼……」
淚水劃過臉龐,我哭倒在他肩頭。哽咽著,「你很好……很好……」,卻又在他的暴喝聲中突然被推開。「……為什麼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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