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炫耀,情為何物
我被迫後退數步,想和他說清楚卻不知從何說話,只任眼淚流淌。「……我從未騙過你什麼,這個書籤,不是你所想的那樣。難道,你對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僅憑一張書籤就隨意猜想事情經過。」
「是嗎?那你說,事情是怎麼樣的?」
「事情……」話到嘴邊,卻梗住了。是啊!事情本不就是如嚴諾所想的嗎?因為他不來,所以我不等了。可是,「他是他,你是你,我喜歡的是你啊!」我哭喊著。或許一開始曾因為他而逃避嚴諾的感情。但是對嚴諾,我卻是真心。一直想著和他能如爹娘般恩愛幸福,卻沒想到,我們之間的信任度卻那麼低。
他緊咬著唇,眼神犀利的盯著我,好像我是他的仇人般。「他?他是誰?你這是承認了。」
我上前拉住他,哭著問:「你恨我!」不行。你怎麼能恨我呢?「這只是一點小事情,我可以和你解釋清楚。你一定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嗎?……我和他,只是陌生人,只見過一次……」
「陌生人?陌生人你都如此記掛在心,那如果不是陌生人呢?」
他的聲音好刺耳,刺的我的心一陣一陣的痛。我怔了一下,漸漸鬆開他的手,「你什麼意思?」
他直看見我眼底,似乎想看透我的心。冷漠的問:「你在裝糊塗嗎?程立的心思,難道你不知道?」
我徹底怔住了,只覺得心臟彷彿被人拿刀在捅,一下一下的,似乎怕我的痛不夠深,每捅一下都會使勁的來回絞動。
呵呵!我冷笑著,緊緊捂住胸口。他怎麼能這樣質疑我?「程立的心思我當然知道,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的心裡只有你,嚴諾!」
他看著我,眼神中憐惜,掙扎,憎恨一閃而過。待我想要捕捉時,他又漸漸變回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嚴諾。
他深吸口氣,緩緩吞出。眼光看向不知名的某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皇甫師妹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去找你。無意中發現你窗前桌上放著一個小木盒,一時好奇……就發現了這個書籤。」他上前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書籤,拿在手中把玩。
「可笑啊!那時我雖然震驚,氣憤。但依然告訴自己要相信你。但我終究高看了自己,回到屋中,輾轉難眠,於是,又起身去清風軒。那時,你屋中燈火早熄。」
「你一定不知道,我在桃林站了一個晚上。我太在乎你,所以無法忍受你心裡還有別人。一個晚上,我都在想著怎麼和你提這個書籤的事?可笑啊可笑,那時我滿心竟只擔心著你會因此生氣而不理我,卻不想啊……」嚴諾的目光又移回我身上,盯著我,一字一句道:「……你從未,在,乎,過,我!」
像有什麼在腦中炸開,我被驚呆了,茫然後退一步。啞聲問:「僅因為一個書籤,你就認為我不在乎你?」呵,耳邊似乎傳來心在滴血的聲音。叮……叮……
他沒有答話。長唉一口氣,繼續道:「沒等到你來。李師妹卻來了……她說想和我打一個賭!」
「什麼賭?」我不尤得問。
他卻只是淡淡道:「賭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呵呵!」我冷笑出聲。真是好笑。他是不相信我,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清雅如風的嚴諾,何時竟如此沒有自信了?
「你一定會覺得可笑是不是?」他說:「可是,我卻在乎。於是,在你走進桃林的那一刻,李師妹故意糾纏我,倒在我懷裡。本來還想著要是你真的生氣了,我該怎麼和你解釋,卻不想,你只是一臉平靜的上前和我們打招呼。你說?一個女人若是真心愛著一個男人,當她看到這幅情景,如何會無動於衷?更何況,你與李師妹一向不太合得來。」
我心中大驚,原來,李子袊是故意的。
想起當時的情景,這才恍然大悟。李子袊,你果然有心思啊!
一面利用嚴諾的疑心,一面故意刺激誤導我。當時我就是以為李子袊在故意挑撥我們,所以才會逞強的壓著心中的怒氣,裝作平靜不在意的樣子。以為這樣是不讓她得逞,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心裡除了難過,還有委屈,失望,惱恨。
我一把擦掉眼淚,「你就這麼相信她?你又如何不知道這是她的計中計?你一直在責怪我,那李子袊對你什麼心思,難道你又不清楚嗎?她這是在挑撥我們。大師兄……」說到這兒,心中到底還是不捨得,「有什麼誤會我們說清楚就可以了!我們不要再吵了好不好?這一切,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他眼中有著明顯的動容,掙紮好久,還是恢復平靜。好半晌,才艱難的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以後……你只是我的師妹……再無其它。」
我還來不及喜悅的心情,一下子被人從頭到腳澆下一桶冰水。
心,一下就涼了。
……
……
「葷油不能放,大蔥大蒜不能放……什麼都不能放。對於我這個十五年沒下過幾次廚的人來說,想做一碗好吃的素麵,太難啦!……,嗯——,上次我們釀的果子酒挺好喝的,可以再多釀一點。一,二,三。再有三天就是師父壽辰了!現在釀,剛好來得及……」
「等師父壽辰過完,再過半月,就到我的生辰了。臘月初六。之後過兩天就是臘月初八,俗家弟子過完臘八節就要下山了,到時就要和紫樨分開了。……紫樨,過完年,你要早點回天山知道嗎?……」
蕭雲兒在我耳旁碎碎念著。而我的心思,早就飛走了。
前方不遠處的湖面已結了一層薄冰。昨天,他就是在這個小湖旁,說了一大堆讓我痛心的話,最後毅然決然的離我而去,只留給我一個冷漠的背影。
嚴諾?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我們的感情,就這麼的脆弱?僅僅一張小小的書籤,和他人幾翻挑撥的話,就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嗎?
「……紫樨?」
清脆的女聲驚醒了我。我回過神來。「啊?……怎麼了?」愣愣的看向蕭雲兒。
她小臉皺成一團,「你想什麼呢?有沒有聽我說話?」
「你說什麼?」
她瞪了我一眼,抬手敲下我額頭。「我說,你還記不記得上回釀果子酒的紅果子,在哪個地窖?」
「啊?哦!好像,在後山的二號地窖。」
「唉!」蕭雲兒皺了皺眉,她似乎誤會了我的心思。扯了個大大的笑容,打趣道:「好了好了。好紫樨,別想了,也別難過了。雲兒姐姐帶你去釀酒啊!」
我笑了笑。只是我現在卻實沒有心情,於是淡淡道:「雲兒,你自己去吧!我想到前面的湖心亭坐坐!」
她猛的將我胸前的白狐毛斗篷往脖子處收了收,半認真半玩笑的睜大了眼,問:「大雪天的,冷冰冰的亭子有什麼好坐的?你該不會想不開吧?」
我不由得輕笑出聲,作勢打她一下,「你小腦瓜子里想什麼呢?」
她作個鬼臉。「好吧,那我們一起去。」
心裡有淺淺的暖流流過。至少在這個冷冰冰的冬日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如親人般的關心著我。只是……,我攔下她要挽上我胳膊的手,輕聲道:「雲兒,我想獨自待會。」也許是觸景生情,但此時此刻我真只是想獨自一個人靜靜的待會。
她看了我一會兒,又望了望湖心亭,見我下定決心的樣子。這才道:「好吧!那我先去後山。不過,你趕緊過來啊!地窖果子那麼多,我怕我找不著那種紅果子。」
我點頭。抬腳朝湖中心的小亭子走去。
天陰冷冷的,寒風颳得人臉頰生疼。湖心亭周圍不知何時被人掛了一圈白色的薄毯,掀開擋風的白毯進去,迎頭就襲來一股溫流。原來,亭中石桌上竟生著一爐紅炭,火苗撲哧撲哧的往外竄,讓人看了就覺得溫暖。
誰如此有心!
一面想著,一面摘下白狐毛斗篷上的帽子,正想挑一個離火爐最近的位子坐下,就聽見一道女聲,「真巧啊!」
微一側頭,就看見李子袊巧笑倩兮的站在支撐亭子的紅漆柱子旁。
剛才一進來,目光就被石桌上的小火爐吸引了,一時竟沒發現亭子里還有人。
也對,若是無人,又是誰生的爐火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碧色荷葉邊長裙,外披一件厚厚的紫蘭色毛絨大氅。一張小臉白裡透紅,泛著光亮,眼角眉梢皆帶著藏不住的舒心愜意。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最近過的很好。
我掃了她一眼,心中莫名的就升起了一股怒火,卻又不想和她多說,抬腳便朝外頭走去。
「等等!」她幾步跨到我面前,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將目光移開,冷聲道:「有話快說!」
她只是笑,笑的得意。「呵呵,這樣就沉不住氣了。我一早就說過,我不會放棄。只怪你自己太自不量力。我和嚴諾認識比你早,在一起的時間比你長。你以為,就憑你,就能從我手中搶走他嗎?」
原來,他們真的在一起過。他……還是沒對我說實話啊!
我心中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卻又緊盯著眼前的女人,想從她眼中看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迹。可是,她漂亮的雙眸里,卻只有得意,譏諷和嘲笑。
他一再的指責我不在乎他,可是他呢?
一顆心似乎被放在了烈火中煎熬,心痛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是,我決不甘心讓眼前這個心思深沉的女人看我狼狽的樣子。
紅唇被咬的有些發痛,我深吸一口氣,故作平靜道:「如果你是來炫耀的?那你要失望了!」
她還是笑,笑的更加燦爛。「錯,我沒有失望。瞧!你現在不正拚命的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嗎?呵呵呵!雪紫樨,你真可悲啊!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又憑什麼和我爭。」
「一年前,他在大街上救了我,我就喜歡上了他。若不是因為我爹橫插一腳,你以為你,現在還有你說話的份嗎?但是即便如此,他和我也常有書信往來。他每天發生什麼事,做了什麼,功練的如何,天山又收了什麼新弟子,他都會和我講。我們,無話不談。每每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寫信給他,都能收到他開解的回信。可是……」
她不再笑,眼神陡然變得兇惡,似乎要將我吃掉一般。「半年前,他突然不再給我寫信。我一連幾封信問他怎麼回事,他都沒有回復。直到,我通過程立,才知道他竟然喜歡上了一個新來的師妹。呵呵……,只是為了怕這個師妹有一天知道了會誤會。他竟然,就不再和我聯繫。」
「但是我怎麼甘心,」李子袊聲音陡然拔高,「雪紫樨,你哪裡比得上我,憑什麼他要為你做到如此地步。好在我來的及時,你們的感情才剛剛開始,還太脆弱。我只需要稍微挑拔幾句,就輕鬆的贏回了他。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在意程立嗎?哈哈哈,這可多虧了我啊!」
「……讓我想想啊!每隔三天,七天,還是半月。不記得了,反正一月總有那麼幾次,你和程立在一起時,嚴諾都會看到。這時,我只需要輕輕的『安慰』他幾句……,哈哈哈,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懷疑的種子一但種下去,很快就會生根發芽。若是種的人再好好的,好好的澆灌……很快,這顆種子就會長成蒼天大樹。到時,憑你如何去解釋,哈哈哈,再也拔不掉這顆樹!」
「你真卑鄙!」我冷聲道。
她不屑,「只怪你自己沒用。」
「你才剛剛贏了一局,現在和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告訴大師兄嗎?」
「你去啊?你去告訴他,看她是信你還是信我?我不是贏了一局。我已完勝了!」她高抬下頜,眼睛里有興奮的火光一閃而過。
「你……」拳頭攥的緊緊的,掌心不知何時被指甲刺破了。一陣痛意襲來,我突然冷靜下來。看著她越發得意的臉,我反而笑了,「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讓李子袊一怔。
「李子袊,你果然聰明!千萬百計的挑撥我們。第一回讓你得逞了,難道你以為還會有第二回嗎?……你是故意和我說這一翻話,是想刺激我去質問大師兄,好再次激化我們之間的矛盾吧。手段果然高明,只是,你以為這回還會讓你得逞嗎?」
她怔了怔,定定的看了我半晌,嘴角燦爛的笑轉為懊惱,「竟然讓你察覺到了。哼,原來你還不算太蠢!」
我上前一步,靠近她,淡然道:「你似乎得意的太早了。你費盡心機,就敢保證,大師兄還喜歡你?我從來不需要和你爭,因為他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
她的笑成功因為我這句話而疆住了。
「你要是真的本事,也不會出現我和他這一段了。倒是說的信心滿滿,你又如何肯定,他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你千里迢迢來天山,難道只是為了爭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人?說我可悲,悲在何處?真真可悲的,是你!」
她再也笑不出來。臉色由紅轉白,死死的瞪著我。良久。突然快步上前,湊到我耳旁低吼一句,「我不會讓你們有重歸於好的機會。」
鼻間傳來一股混合花香的味道,緊接著雙手被人一攥,被動向左跨了兩步,眼前紫蘭色一閃,冷風就灌了進來,接著就聽到「撲通」一聲。
我忙扯開白毯向外看去,李子袊已在水中掙扎,她穿的太厚,落水的一瞬間人就開始往下沉。
緊接著下一秒,我就被人推開了。
一道淡淡的青影掠向湖面,長手一提,就抱著落水的佳人飛回了亭中。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待我反映過來時,對面的嚴諾正一臉冰冷的看著我。
呼——呼——,亭子外傳來北風的呼嘯聲。四周的白色薄毯被風吹開,有冷風跑了進來。李子袊哆嗦一聲,慘白著臉,脆弱的依偎在嚴諾懷中。恰如一朵被風霜欺凌的小花,楚楚可憐。
嚴諾長袖一揮,卷過亭邊掛著的擋風白毯,將柔弱佳人包裹上,又緊緊摟在懷中。
心,像是被人用刀一片一片的切開,每切一次,就更痛一分。我緊咬的唇,強迫自己瞪大眼看清這一切。告訴自己,該死心了!不是她贏了。而是,我輸了。
「你太過份了。」曾經如清風般的聲音,此刻只覺比臘月寒風還要冷上七分。
淚,突然就奪眶而出。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放棄了。他連問都不問,就定了我的『罪行』,我再說什麼又有何用。
「嚴諾,紫……紫樨不是故意的,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掉……掉入湖裡的。」李子袊顫抖著瘦小的身軀,哆哆嗦嗦的說道。
只是,在嚴諾看不見的地方,她看向我的眼光卻是得意而興奮。
「子袊,你不用替她說話。」嚴諾聲音冷漠得如同另外一個人,「紫樨,你真讓我失望。皇甫師妹的事還不夠,今天你又想對子袊下手嗎?我們之間的事,與子袊無關,你以後離她遠一點。」
他盯著我,長眼清亮,卻又好似藏著深不可測的旋渦。俊朗的面容,卻隱隱罩著一絲狠厲之氣。
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嚴諾?皇甫雲裳的事,蕭雲兒曾事後和我講,嚴諾有單獨和大師伯求過情。我以為他是相信我的。原來,他從未信過我?在他心裡,是不是一直認為我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李子袊也不知是真冷還是假冷,竟越抖越厲害,偶爾還咳嗽兩聲。嚴諾打橫抱起她,一面安慰著,一面往外走。
「呵呵!」我冷笑出聲。多麼溫馨又刺目的一幕。如此之人,又怎會是我的良人?我還爭什麼?還執著什麼?我不是輸給了李子袊,我是輸給了他啊!
白色的薄毯被人推開,帶進來一股冷風,又失去力量晃悠悠的垂了下來。
「啊!」我痛喊出聲,「嚴諾,從今以後,雪紫樨與你恩斷義絕!」
風呼呼的吹,透過白毯之間的縫隙,我隱約看到那天青色的挺拔背影略疆了一下。然後,繼續瀟瀟洒灑的抱著佳人遠去。
……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情之一字,古外今來,最是動人,卻也最傷人。
嚴諾,從今以後,我們之間,什麼也不是。分開之後,我們做不了朋友,也做不了師兄妹,因為我恨你,恨你。
雪越下越大,咆哮的北風仿若脫疆的野馬,猛力亂竄。大腦一片空白,心好像停止了跳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只是目光獃滯的一直往前走,如行屍走肉般。
眼前有橫七豎八的黑影閃過,好像是那些掉光了葉子的枯枝。
我停了下來,盯著那枯枝看了半晌。抬手,「咔嚓」折下一條。枯黃的枝條幹癟癟的,只須輕輕一用力,就被我折成了兩截。我就這麼看著手中的斷枝,又看看一旁立在風雪中的枯樹。只要挨過了冬天,春天一到,它又會重新發出綠芽,生機煥發。
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臉,耳旁又響起了他如清風般的聲音……
「紫樨。」他喊我,聲音溫柔的如春天裡的風。「這個給你。」
我抬頭,就看到他手中拿著一朵翠綠色的花兒。仔細一看,竟是……「用竹子做的?」接過低頭一聞,一股淡淡的竹香撲來,好聞極了。
他點點頭,「花兒雖美,但總的調零的一天。這是我用竹子雕成的,永遠不會調謝,就像,我們的感情。」
「永遠不會調謝,就像我們的感情。」
「就像我們的感情……」
……呵呵!呵呵呵!我笑,笑聲凄涼。可是,為什麼,我們的感情卻凍死在了這冬雪中,再也等不到春天的到來了……
淚,毫無預兆的滾出眼眶,「叭」一聲,落在手中的斷枝上。心中莫名湧上一股煩燥。我一把將手中斷枝扔掉,使勁的將它踩入雪地中。
「啊——」腳下突然一滑,人就躍坐在了地上。獃獃的轉動著眼珠,看著靜靜的躺在污雪中的枯枝,心中的傷痛怨惱再也忍不住,忽的就放聲大哭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無論李子衿如何挑畔,譏諷,我始終壓下心裡所有的氣惱與委屈,只平靜以對。我選擇相信他,選擇給他時間。結果,換來的是他的躲避,冷漠和今天絕情的話。我們的感情才剛剛開始,就這樣慘淡的收場了……我拼盡全身力氣在哭。似乎只有這樣放聲、盡情的哭出來,才能沖淡心中的痛。
「紫樨?紫樨你怎麼了?雪地里涼,快起來。」一道白影不知從哪兒沖了出來。
見我一動不動的,只是哭。白影乾脆將我拉起來,輕輕擁入懷。一面輕拍著我的背,一面安慰,「紫樨別哭,無論如何,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慢慢側頭,透過眼中的淚水看清了來人。心中一怒,大力的將他推開,指著他大喊:「你來幹什麼?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和大師兄不會走到這一步。你離我遠點,越遠越好。你走開,走開——」
程立措手不及,被我一推,向後倒去,半跌在雪地上。他看了我一眼,一面起身,一面慢慢道:「紫樨在怪我?呵!」他笑的凄涼,「紫樨,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嗎?若真是因為我而讓你們失和,我會很高興,那至少證明我能影響到你們。可是——」他大聲道:「我對你的心意,你何時曾放一分在心上。你從來沒有,你甚至刻意忽略。」
我怔了下,眨掉眼中的淚,只獃獃的看著他。半晌,才低低道:「程立,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
他眼中的傷痛更深,「我要的,從來不是這句話。」
我避開他灼熱又受傷的目光,只低頭不語。
他嘆一口氣,「想我堂堂禮部尚書的公子,京城三少之一。京中多少女子對我投懷送抱,我雖常與她們嬉鬧,卻也從未認真。來到天山,雲兒對我百般糾纏,我亦不曾上過心。只有你,紫樨……」
他看著我,眸光漸深,「赤城破廟,你一身紅衣,懷抱丫頭,絕望而又平靜的面對生死,令我一下就動容了。你眼角的那顆淚,更是輕易觸動了我的心。只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對你上心了。只是我習慣了眾花圍繞,被女子追捧著,突然要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我自然猶豫了。」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我這一猶豫,你就和嚴諾走在了一起。呵!枉我縱橫情場,竟然沒發現嚴諾對你的心意。我能怪誰?我只怪自己。朋友妻不可欺。既然你們在一起了,我也只能勸自己死心。只是,感情的事又怎是自己能控制的。我越是不去關注你,就越想你。看著你和大師兄情意綿綿,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大師兄若一心一意對你,也就罷了。可是,他竟然在你和李子衿之間搖擺不定。你以為他只是變心這麼簡單嗎?他更是因為李子衿能帶給他所想的一切。紫樨,你別傻了,為這麼一個人傷心痛苦,根本不值得。」
此刻我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心裡隱隱猜到了程立話中的意思,可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個清楚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盯著我,定定道:「什麼意思?你這麼聰明,會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原因嗎?那我告訴。第一,當初在京城,他和李子衿就已經十分暖昧。第二,娶了李子衿,他等於一隻腳踏進了朝堂,何愁將來不青雲直上?要不是國師的原因,他當年就留在京城了,又何來今日與你這一段情。如今李子衿追來天山,高官名利送到他手上,你覺得他會放棄嗎?他不會放棄。他從來志不在江湖。他的夢想是做官,是被人仰望。現在他只要放棄你,就能輕而易舉的得到這一切,他當然會把握機會。紫樨!你到底明不明白?在他心裡,你比不過李子衿!比不過榮華富貴!」
程立越說越激動,一面走到了我的身旁。他很高,頎長的身影將我整個人罩在一片陰影下。我縮了縮身子,不由得後退兩步。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了。
寒風夾著雪花拍打在我的臉上。臉上的淚痕似乎結了冰,凍的我臉生疼生疼,帶的整個身子似乎都被凍住了。冷,好冷。強大的冷意從心中擴散開來。我想逃,想逃開這一切。可是身子疆硬如冰,我一動,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紫樨,紫樨……」
我好像被人接住了身子。陷入黑暗前,我的目光穿過重重枯枝,竟依稀彷彿看到了一角青衣,上面有綠竹點點。
……
再睜開眼時,我正躺在程立懷裡,身上蓋的也是他的藏藍色狐毛大氅。
見我醒來,程立一臉欣喜。「紫樨,你醒了?怎麼樣,有沒有暖和一點?怎麼搞的,怎麼會凍暈呢?我看看,手還冷不冷!」一面說,一面去握我的手。
我躲開程立的手,從他懷中起來。一面攏緊身上的白色兔毛大氅,一面掃一眼四周。
我竟然又回到了湖心亭,又回到了這個讓我傷心欲絕的地方。
暈倒前的一幕幕又倒回腦中。李子衿的陷害,嚴諾絕情的話,程立講的真相,一切一切都像一把刀在不斷的挖著我的心。
我不要待在湖心亭,不要待在天山,我要走,我要離他遠遠的。
程立訕訕的收回手,一面繫上他的藏藍色狐毛大氅,一面道:「你在雪地里暈倒,幸好附近有這個小亭子,我就抱你過來了……你去哪裡?」見我抬腳就往亭外走。忙上前攔住我,雙手放在我肩上,柔聲道:「你要回清風軒?我送你回去。」
我後退一步,錯開他的手,「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剛跨出一步,手腕一緊,整個人就被程立拉進了懷中。
「放開。」我掙扎著,他卻越抱越緊。
「不放。當初我一猶豫,就錯過了你。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放開。紫樨,給我一個機會。嚴諾心思太深,他不適合你。」
程立緊緊的摟著我,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輕咳一聲,垂打著他的背,弱聲道:「你放開,我喘不過氣了。」
他怔了一下,這才慢慢將我放開,雙手依然按著我的雙臂。
我掙了掙,沒掙脫開。只得被迫看著面前的這個男子。
我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拔尖的了。可程立比我還整整高出一個頭。一身白衣,藏藍色狐毛大氅。五官俊美,皮膚比女子要還白上三分,卻並不顯女氣。頜下的一粒紅痣不但無損他的俊朗,反而增添了一絲邪魅之氣。也許正是他這股亦正亦邪的氣質和不俗的出身,讓眾多女子側目。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對人對事總是會不經意中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態。
或許就是他這樣的高姿態,也或許是他對雲兒的寡情和是他處處留情的風流,讓我對他談不上不喜,卻絕生不出好感來。
一直以來,我刻意忽略程立的情意,就是不想讓他越陷越深。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傷到了他。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該和他講清楚。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程立,或許你對我,只是一種得不到的執著。時間會淡化一切,會有更好的人等著你!」
程立按著我雙臂的手收緊。眉目間漸漸染上一層怒色。
我被他的目光盯的渾身不自在,想逃開,無奈被他死死的罩住。
「你放手,放……」唇上突來的溫度淹沒了我的聲音。我大瞪著眼,看著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臉,心裡又羞又急,再也顧不得許多,將內力匯於掌心一掌拍向程立胸口。
程立不料我竟會對他出手,一時不備,踉蹌著後退數步,被一人及時扶住。
竟是李子佩。
「程立,你沒事吧?」
程立只是看著我,抬手甩開了李子佩的手。輕咳一聲,有血絲從嘴角溢出。他用手掌擦掉血跡,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看向我,眼光複雜。
「程立!」李子佩臉色一暗,還欲上前,見程立一直看著我,也將目光移到了我身上。來回看了看,指著我問:「你們……雪紫樨,你是不是想勾引程立?你們剛剛……」
「閉嘴!」程立大喝道。
李子佩一臉悲傷,不可置信的看向程立,「你說,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難道在你心裡,我還比不過她嗎?是不是你,雪紫樨,是不是你勾引程立?你這個賤女人,和蕭雲兒一樣不是好東西,一樣該死……」
「好了,別說了!」程立一臉煩燥的打斷李子佩的話。
「你還維護她?她剛才對你出手毫不留情,你還幫她?」李子佩滿眼傷心,秀眉緊緊皺著,目光從程立身上又移到我身上,憤恨的瞪著我,眼眶中漸漸轉起了淚珠兒。
我只掃了她一眼,朝程立看去。正好撞上他沉痛執著的目光。他看著我,眼裡的痛明顯得讓人無法忽視。心中一軟,本想訴斥他的話就卡在了喉間,再說不出來。只是心裡難免有怒,便不再理會他,甩袖而去。
不想剛踏出一步,耳邊風聲乍起,聞得一句「紫樨小心!」人就被飛來的白影撲倒在地。「嘶嘶」幾聲,夾雜著一聲悶哼,李子佩大喊的聲音,「阿九回來」。
我從程立懷中起來,一眼就到了程立手腕處兩個烏黑的小洞。感覺有掌風刮向臉龐,迅速出掌截住。側眼一看,李子佩怒火濤濤的死盯著我。
她冷哼一聲,甩開被我截住的右手,奔向程立。
我的目光移到她的左手上,那裡正纏著一條尺長的小蛇。細細的蛇身分成九條,每條蛇脖上都頂著一顆兇狠的蛇頭。正張著九張蛇口,鋒利的牙齒寒光閃閃,不停的朝我吐著血紅的信子。
「程立。阿九毒很厲害,快將這粒解藥吃了。」
程立「嘶呀」一聲,忙接過李子佩手中的解藥吃下。不一會,他蒼白的臉色就慢慢轉為紅潤,手腕處的兩點烏黑也漸漸變淺。
我想了想,還是上前,冷聲問道:「你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
程立眼睛一亮,喜道:「你關心我?你不怪我了?」
我避開他的眼光,只淡淡道:「我欠你一條命,什麼時候你想讓我還,來找我。」
程立亮起的眼迅速暗淡下去,他看著我,聲音難掩悲傷,「你就非要和我分的這麼清楚嗎?」
李子佩痛聲道:「程立,你是怎麼了?你真的被她迷惑了嗎?」又一臉憤憤的朝我喊道:「雪紫樨,你到底想怎麼樣?搶了我姐姐的大師兄,現在又勾引程立。如此水性楊花,你爹娘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我本不想和你一般見識,誰知你竟得寸見尺。」我冷冷道,「我爹娘如何教我,還輪不到你來管。倒是你,暗箭傷人,追著男人跑就是你的好家教嗎?」說我可以,但不能指責我爹娘。一直以為李子佩只是年紀小,任性刁蠻,誰知她竟和皇甫雲裳一樣狠毒,竟然暗箭傷人。
李子佩小臉漲的通紅,看了一程立,急道:「你瞎說什麼!什麼追著男人跑?我和程立從小一起長大,我們訂過親的。雲裳果然沒說錯,你雪紫樨就是個挑撥事非的歹毒小人。哼,今天你沒淹死我姐姐,就想破壞我和程立對不對?我們李家姐妹哪裡得罪你了?你如此容不下我們?」
我再也聽不下去,冷笑,「何必說的如此可憐。你姐姐?哼,李子衿是自己跳下去的。」李子佩還想說什麼,被我搶先道:「是與不是,你心裡會不清楚?你姐姐的性情,是任人欺負的嗎?何苦作出這幅要給她伸冤的樣子。」
「你……」李子佩小臉漲紅。這次,是氣的。
「我什麼?」冰眸掃了眼程立,淡淡道:「至於程立,我從來沒對他動過半分心思。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你要有本事,就自己看好,別胡亂冤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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