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破袖,斷枝難接
嚴諾怔了一下,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們會有辦法的。這不,火龍已經下來了。來,我抱你上去。」
我追問:「要是沒有呢?」
嚴諾看了我一會兒,沒有說話。然後,將我抱上了龍背。
我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也不再說話。
火龍擺著大腦袋,長呤一聲,又大又紅的眼珠瞪了我一眼,又扭過頭去。
我現在連睜眼都覺得費力,便閉上了眼睛。心想,這傢伙,還在為上次的事記仇吧!
等嚴諾在龍背上坐好了。火龍長呤著,「嘩」一聲,直直往上飛。
猛烈的風打過來,我腦袋一歪,再次陷入黑暗中。唯一的感知,是知道有人緊緊將我抱在懷中。那裡,有淡淡的竹香混合著泥土的味道。
透過厚重的眼皮,我依稀感覺到周圍漸漸變得光亮起來。那股地洞里的潮濕之氣從鼻間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樹林里花草的清香和白雪的寒氣。
有人將我抱下了龍背。
有女子迎了上來,聲音溫柔動聽,帶著淡淡的嗚咽聲和濃濃的擔心。
我努力想聽清她在說什麼,一道喳喳的女聲沖了進來。來人好似很關心我,一把就握住了我的手,緊緊的。我感覺到她手心裡似乎還帶著薄汗。
又闖進來一道男聲。這男子與抱著我的男子說了幾句。原本抱著我的人手一緊,然後又鬆開。
然後,我就感覺從一個懷抱,移到了另一個懷抱。
那裡,沒有清淺的綠竹香。有的只是一片我所陌生的味道。
然後,他抱著我走了。身旁還跟著那個喳喳的小女子。
然後,我躺進了一個舒適又溫暖的地方。有人輕輕將柔軟的毛被蓋在了我的身子。
我覺得很舒服,很想睡。然後……
脖頸處的酸漲疼痛讓人很不舒服。我翻了個身,依舊難受的厲害。又換了個姿勢,還是很不舒服。這才不情不願的睜眼,慢慢坐了起來。
閉閉眼,再眼開。
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窗紙已被朝陽渡上了一層金潢色。窗外的雪開始融化,雪水順著屋檐淌下來,發出清脆的「嘩嘩」聲。
今天是個好天氣。
我這樣想著,心情不由得好起來。
於是,就這樣坐著。聽著外面積雪融化的聲音,看著樹高端的雪成團的落下來,打在枝頭,壓彎了枯枝。
時光靜靜的流走。直到,走進來一個頎長的身影。
是程立。
他個子很高,將藏藍色的袍子穿得格外好看。外罩黑色大氅。那大氅上的風毛極好,油光發亮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上好的狐皮。
見我坐在床頭。他開心的笑了。頜下的硃砂痣也在那一刻舒張開來。
他在我身旁坐下。說:「你醒了!你可是整整暈睡了三天。」
我抬眼看他,「三天?」
他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意,「把我和雲兒嚇壞了。」他唉一口氣,「你呀!自打上次關完禁閉后,三天兩頭的,身體就出現問題。這次又中了劇毒。再不好好的休養!我師父說了,可能就要落下病根了。」
「哦!」我淡淡的應著。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醒來第一個看到的會是程立。我幻想著……會是他。不然,也肯定是蕭雲兒。
見我反應冷淡。程立帶著一絲討好的問:「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
我搖搖頭,「沒有!」只是,暫時的,不想看到你。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說話。
他看了一眼四周,頜下的硃砂痣漸漸收縮。然後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我不作聲。
此時,蕭雲兒端著一個大碗走了進來,上面還細心的蓋上了一個碗。顯然是擔心食物冷的太快。看程立正要出去,皺眉問:「你算好時間的是不是?我一來你就走,什麼意思嘛?」又看我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說:「紫樨傷了,也不知道哄哄她開心。不知道病人需要哄啊!沒義氣。」
程立委屈的看了我一眼,試探著問:「要不,我留下陪你。」
「不用了。現在再來說,晚了!」蕭雲兒一面將大碗放在了小几上,又將小几搬到了床頭。
程立說:「雲兒,我最近沒得罪你吧!」
蕭雲兒不耐煩的甩甩手,「你得罪姑奶奶的地方多的去了。前兩天,是誰送冷冰冰的飯過來給我的?我不過讓你幫我拿到廚房去熱一下,誒,你怎麼說的?」蕭雲兒怪腔怪調的學道:「什麼……誒,本少爺從來不伺侯人,難得伺侯一次,你就偷著樂吧。這飯,你愛吃就吃吧。哼!你是不是這麼說的?」
程立不服氣的說:「我沒說錯啊,我確實是第一次伺侯人。再說了,我怎麼知道如何熱飯菜啊。就算幫你熱了,依你的性子,肯定又會說什麼啊,我做的不好啊,我連這點小事也不好之類的。哼,我才不討這沒趣呢!」
「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蕭雲兒揮手趕程立,「就你這樣,還伺侯人。我擔不起呢!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們女孩家家的,要說私房話了。」
程立說:「你看看你!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又看了我一眼,「紫樨,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然後,轉身出了屋子。
蕭雲兒把門一關,嘟喃了一句:「討厭鬼!」
我看著她快皺成一團的小臉,好笑的說:「再皺,就成包子臉了!」
蕭雲兒抹了一把臉,呵呵笑道:「不會的。這不,又成美人了。」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了想,又問:「你的傷怎麼樣了?」我記得那天蕭雲兒也被那妖怪打暈了。
蕭雲兒不在意的揮揮手,「沒事!和你比起來,好太多了。睡了小半天,吃了幾粒大師伯的丹藥,這不,就又活蹦亂跳了。」
我看著面前這個精靈般的女孩,心情就輕鬆起來。又問:「也是大師伯救了我?」
蕭雲兒搖搖頭,「不是,是李子佩。你這毒太怪,大師伯一時也沒有好的辦法。」
「她交出了解藥?」不可能啊!李子袊一心要殺我的,李子佩怎麼可能救我。
「我也不知道。解藥是程立拿來的。你要想知道,去問程立。」蕭雲兒說:「好啦,別想那麼多了,你睡了三天,現在肚子餓了吧!」
她不說還沒什麼。這一說,我真覺得餓了。「是有點餓了。」
蕭雲兒把大碗往我面前一推,「快吃吧!」
「我猜,又是麵條吧。」
「怎麼?你還嫌棄啊!」蕭雲兒瞪了我一眼,說:「本姑娘親自下廚,這天山除了師父,也就你有這個福氣了。知足吧!」
我心討好的笑道:「呵呵,知足知足!我可是很感激雲兒的。」
「知道就好!」
等我吃完了面,蕭雲兒將碗筷收拾了,便也擠進了被子和我窩在一起。
「那妖怪呢?關鎖妖塔了?」我問蕭雲兒。
蕭雲兒撇撇嘴,扭過身看著我說:「不說這個還好!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嘛!那根本不是什麼妖怪,」說著,蕭雲兒從脖子上掏出了一個小紅包,大概如嬰孩的半張手掌大小。
蕭雲兒將小紅包打開,裡面裝著的正是那顆綠色的珠子。
我奇怪的問:「你怎麼把它帶在脖子上,不怕它再化作妖,吃了你啊!」
蕭雲兒頗有些嫌棄的說:「沒見識!這可不是什麼妖物,是五大靈珠中的木珠。」
「這是木珠?」我大吃一驚,抓過蕭雲兒手中的小珠子,仔細打量。「傳說金木水火土五顆靈珠蘊含著天地之間最強大的力量,若得其中之一,可飛天盾地,人間再無敵手。若能集齊五珠,可差遣天下群妖,統一妖界。……這裡面綠沉沉的,能是傳說中的木珠嗎?」
「真的啊!我怎麼沒聽過!」蕭雲兒盯著我手中的木珠,兩眼發光。
「傳說罷了。再說了,時空之痕修復后,妖都進來不人界,又何談統一妖界之說!」
「去!」蕭雲兒奪過木珠,「我對飛天盾地更感興趣。哎呀!想不到這顆小珠子這麼厲害呢!」
「不過,我沒聽說靈珠能化作妖啊?」我不解道。
蕭雲兒說:「什麼妖啊!那是三師伯設的障眼法。以木珠作妖心,以濃霧作妖身,化出一個假的妖怪來考驗我們的。就算沒有李子佩鬧著要看妖怪的事,三師伯也會想辦法讓它跑出來。」
我說:「難怪?我就說嘛,天山的結界,尤其是鎖妖塔的結界,怎麼會這麼容易破。這是大師伯的意思吧!」
「除了那個老古板,還能有誰這麼無聊。」
「大師伯是希望我們能在實戰中累積出經驗。」
我看看右手臂,這裡曾經被妖怪咬過。除了咬著的那會覺得疼得厲害,過後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連傷口也沒有。
當時在地洞里那會我還奇怪來著。現在想來,怕是三師伯對這假妖設了某些禁令,以致它雖然看著厲害,卻不會對我們造成實制性的傷害。若是沒有九頭蛇獸咬的那一口,可能我也和蕭雲兒一般,早就醒過來了。
「這裡不舒服?」蕭雲兒見我一直望著手臂,問道。
「沒有。」我問:「那它現在怎麼在你這兒?別告訴我,是你偷的。」
蕭雲兒瞪著我,說:「紫樨,我在心裡就這麼壞啊。哼,我才不幹偷雞摸狗的事呢,這是三師伯送給我的!」
我捏捏她鼓起的小臉,說:「這麼貴重的東西,三師伯怎麼會突然給你?」
「輕點!」蕭雲兒從我手中掙開,撫了撫臉。說:「他看我可愛,喜歡我不行啊!反正,這木珠現在是我的了。」說著,像是怕人搶似的,一把把木珠塞回了小紅包里,又重新掛在脖子上。「三師伯說了,讓我掛在身上,這樣,可以吸收木珠的靈氣。」
我點點她的額頭,「藏這麼嚴實幹什麼,又沒人和你搶!」
蕭雲兒斜眼看我,「怎麼沒有,好大一個人,正坐在我身邊不是!」
「臭丫頭!」我笑罵著。
突然記起一件事來,便問:「我昏睡了三天,師父的壽辰該過了吧!」
「嗯!過了。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這麼簡單?」
蕭雲兒翻了一下身,看著我問:「你也覺得簡單了是不是!師父生辰挨著年關,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好好的熱鬧一翻。不像今年,大家給師父拜個壽就算完事了。我都替師父委屈呢!」她眼亮忽而一亮,說:「紫樨,要不,我們再給師父補辦一個?」
「算了。師父不會願意!」蕭慧性子冷漠,一點也不像喜歡熱鬧的人。怕是每年都不好絕拒,才應下來呢。
蕭雲兒不樂意了,瞪著我說:「雪紫樨,你也太沒良心了!她可是你師父!」
我忙哄著她,「好好好,你說!你想如何辦?」
蕭雲兒歪著腦袋,「這個嘛,我得好好想想……」
我淡淡的笑著,將頭靠在她的肩上。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雲兒……,他來過嗎?」
蕭雲兒「啊」了一聲。看了我一會,反映過來我問的是嚴諾后,說:「你暈迷的時候,大師兄來過一次。坐在你床邊,一個人自言自語的,連我進來都沒有察覺到。」
「他說了些什麼?」
「我哪知道?我一進屋,大師兄跟我說了兩句,就走了。」
我搖著蕭雲兒的身子,說:「你好好想想!」
蕭雲兒拍開我的手,說:「哎呀!再搖頭都暈了。好啦好啦,我想想……嗯……,啊!我好像還真聽到他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呀?」我忙追問。
「說什麼,有些東西……他放不下。」蕭雲兒看了我一眼,問:「大師兄說的是什麼東西,你知道不?」
我搖了搖頭,淡笑著,「我哪能知道!」
心裡卻還是避免不了的略略有些發苦。嚴諾!你放不下的是人?還是權?
「早知道,我剛剛就問他了。」蕭雲兒嘟喃道。
我抬頭看她。「你剛才見過大師兄?」
蕭雲兒點頭,「是啊!我進來那會,在院子門口看到他了。他站在那裡,盯著『清風軒』三個字發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問:「他說了什麼沒有?」心裡卻猜測,他是不是知道程立在才不進屋。或者,他不想看到我。
「什麼也沒說。我讓他進院子,他說了一聲讓我好好照顧你,就走了。」蕭雲兒道:「不過,我估計,大師兄可能是來道別的。今天一早,我看到他和李家姐妹去向師伯師父辭行了。」
「辭行?」我一驚。
是了,師父過完壽,李子袊和李子佩就是要下山的,而嚴諾……想到這兒,忙掀了被子,飛奔而去。
身後傳來蕭雲兒的叫聲,「紫樨你回來!外面冷!」
我全然不顧。心裡盤算著,依我和蕭雲兒說話的時間來看,估計這會兒,嚴諾他們該走到山腰了。
山腰!
東北角的山是天山的最高點所在,站在頂部,能將整個天山腳下盡收眼底。
腳隨心動。念頭剛一起,人已提氣,往東北最高處飛奔。
直到腳下傳來一陣刺痛。
我低頭一看,白皙光嫩的腳上烏黑一片,大腳趾被石子刮破,正外面流著血。
這才發現,我竟然忘了穿鞋了。
思緒回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只穿了件單薄的白袍,就跑出來了。
正是化雪的天氣,空氣中到處都瀰漫著濕意。冷風一吹,袖擺鼓鼓的,寒意瞬間灌遍全身。
我咬咬牙。
都到後山腰了。
乾脆腰一挺,足塵輕點,人就如白虹流過,落在了山頂。
扶著石壁往前探一步,眼光穿過繚繞在山間的雲霧,一眼就看到了那騎在馬上的青色身影。
是他!
我確定不會認錯。
他端坐在馬背,背部細條溫潤流暢。濃黑的發披散開,柔順的伏在背上。而身後半丈處,正跟著一輛馬車,車窗口處,露出一隻纖細雪白的手。
應是有人喚他。但見他打馬來到車窗口,與人笑說幾句。正欲調轉馬頭回到前頭時,突然似感應到了什麼一般,回頭朝天山方向看來。
明知他不可能看得到我。看到他這個舉動,我還是忍不住身子往後一躲。
深吸口氣。
再慢慢探出身子看去。
他已經回過頭去了。
慢慢的,他和馬車都化成了黑點……
最後,連黑點也看不見了。
我重重的呼出口氣,用力閉緊眼睛。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迅速擴散開來。
脖頸處又開始隱隱作痛。那痛遇著寒風,逃似的直往腦子裡鑽。鑽啊鑽的,頭也開始疼起來。
「噝!」我忍不住低呼一聲。抬手使勁敲了敲頭。
待疼痛緩過來,我又看了一眼山腳處。那裡人來人往的,好一派熱鬧景像。再看看飄蕩在山間的雲,似濃煙,似薄霧。仿如纏繞在心中的愁,淡淡的,卻總也揮不去。
「你就這麼捨不得他?」
我轉過頭,就看到程立不知何時站在了山道上。看著我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飾的憤怒。
他打量了我一眼,目光最後停留在我沾血的腳上。神情愈加難看。「你就這麼放不下他?」程立盯著我,似是想從我的臉上看出答案來。
我突然就生氣了。像沒看見他一般,抬腳就往山下走。
袖口處一緊,眼角餘光就看到一隻修長的大手拉住了我白色寬大的袖擺。我往前扯了扯,沒能將袖擺扯出來。
身後的目光刺得我不舒服。我皺眉,涼聲道:「放手。」
他說:「不放。」
我猛的回頭盯著他的眼,一手指著懸崖邊,厲聲喊:「你再不放手,我就跳下去!」
他一怔。鼻尖鼓起,狠聲說:「好啊!你跳下去!我跟著便是。」
我瞪著眼,噴了兩個字在他臉上,「瘋子!」一面左手運氣,果斷劈向被拉得緊緊繃起的袖擺。
「撕拉!」袖擺被撕裂開來。
我毫不在意,足尖輕點,人已飛出。
只余他站在原地,看著手中的那一截斷袖發獃。
……
雪紫樨!你這是在幹什麼?
他都能毫不猶豫的棄你而去,你何苦如此不舍?
裝什麼痴情,要什麼留戀。
你瘋了!瘋了的那個人是你。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吼叫,咆哮。
我一步一步往回走著。
腿上好似被人綁了千金重物。我艱難的提步,然後一腳重重的踩在雪地上,彷彿這樣能將心中的恨與怨踩扁,踩沒。
雪地里,留下一排凌亂的,深深的腳印……
這條路好長,走了這麼久,還沒走到清風軒。
疲備的抬眼,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上次那個來通知消息的小道童。
那小道童站在我前方兩丈開外。面上一臉猶豫,似是在糾結要不要上來和我打招呼。見我看他。小道童微愣一下,忙小跑上前。「師姐,你這是……」
我低頭掃一眼自己。大雪天里,一身輕薄白袍,赤足,斷袖。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也難怪這小道童不敢上前與我說話了?
我努力的笑了笑,盡量讓語氣顯得輕快,說:「怎麼?被師姐的樣子嚇倒了?原來是個膽小鬼呢!」
小道童臉上的糾結退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沒有。我才不膽小呢。那天要不是幾位守塔的師兄拉著,我肯定要和師姐一起去捉妖的。」
拍了拍他的肩,說:「嗯,好好努力!」身心疲備的我,此刻只想快點回清風軒。
或許是我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敷衍的味道。剛走兩步,就聽見小道童又喊了一聲,「雪師姐!我真的不害怕。」
我回頭,看著他一臉『我說的是真話』的認真樣,只覺得他十分可愛。不竟笑了笑,「師姐相信。」
小道童卻又不好意思了,臉頰微紅了些。說:「有師姐和師兄在,那妖怪作不了亂。呵呵,還是子袊師姐,哦不!現在應該叫她李大小姐了。還是她聰明!要不是她反覆叮囑了,讓我一定要將師姐請過去,否則,沒了師姐幫忙,三位師兄肯定降不了那妖!」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揀好聽的說。真油嘴……師姐累了,先回去了。」我說。
小道童這才重新打量我一翻。擔心的問:「師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突然想到了什麼。頓了頓,便又問那小道童,「你說,是李大小姐特意囑咐了你,一定要將我叫過去的?」
小道童點點頭,「是啊!李大小姐說了,雪師姐出自江東雪家,是天山弟子中,功力最好的。讓我一定要請你過去。」
見小道童正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隨口道:「沒事!我隨便問問。」替他撫去肩頭的殘雪,笑道:「快到午課時間了,你再不去大殿,該遲到了。」
「對哦!」他一拍腦袋,「要是去晚了,大師伯會罰我的。我先走了,雪師姐。」
「去吧!」
看那道童跑遠了,我這才繼續往清風軒走。
到院子門口時,卻和從另一條路過來的蕭雲兒碰在了一起。
蕭雲兒看到我,又喜又氣。「你這是去哪了?大雪天的,衣服也不穿,鞋也不穿,就這麼跑出去,你真當你是神仙不成。當心凍死了。」一面將手中的大氅披在我身上,「你活該啊你。瞧,身上凍得跟冰棍似的。腳還要不要了,敢緊穿上鞋。」又扔一雙鞋在我腳邊。
我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心裡暖呼呼的。忙乖乖聽話的把鞋穿上了。
屋裡正燒著暖爐。進到屋中,陡然遇到暖氣,喉中一緊,就是一陣咳嗽。
蕭雲兒瞪了我一眼,罵了一句「活該!」走到桌邊倒了杯熱茶遞給我。
我喝了口茶,感覺好多了。這才,把剛才小道童跟我說的話與蕭雲兒說了一遍。
蕭雲兒掽著我的手,往我手心吹了口氣,使勁搓起來。「李子袊什麼意思?故意讓人叫你過去,就是想害你?原來,她一早就打算好了的。真毒!」
我疲備的呼出一口氣,點點頭,說:「這人心思太深,以後盡量不要和她打交道。」
「她費盡心思的想殺你,是不是為了大師兄?這事,大師兄知道嗎?」蕭雲兒問。
「這不重要。」我說:「他根本就不信李子袊是這種人。」
蕭雲兒叫了起來,「他是瞎的嗎?李子袊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他看不到?」
我看著手中的茶,又喝了一口。
他確實瞎了。
……
濃黑的夜,漫天的雪。有白衣人持劍,瘋狂的舞著。
「唰唰唰!」
劍招毫無章法可言。
我不斷砍,不斷的刺。可這雪,卻還是在不停的往下掉。我不死心,用盡全部力氣,橫掃而出。劍光乍起,驚飛一地落雪。
仰天而嘯。恨恨的瞪著老天。
「你為什麼要下雪。雪天路阻,你是在留他嗎?」我大喊著,「別下了。不許下。讓他走,讓他走……」
「唰唰」又是數劍而出,劍光穿過樹枝,「咔」一聲,樹枝斷開落地。
我停了手,盯著那樹枝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紫樨姐姐,你可別嚇我!」小臭美從屋中飛了出來。
我看一眼眼前亂飛的小桃花。喃喃道:「臭美,樹斷了。」
臭美一呆,看看斷枝,說:「啊,是斷了。」
我說:「斷了?還能接回去嗎?」
臭美笑問:「紫樨姐姐,你傻了。斷枝如何能接?」
我一笑,說:「是啊!斷枝接不了。破境,也圓不了。」
臭美看我不對勁,忙說:「人力或是不可為。但我能辦到。紫樨姐姐想接斷枝是不?看我的。」說著,桃花瓣朝大樹處一擺,一道粉光噴射而出。
再看時,那斷了的樹枝已重新長回樹身上。
我緩緩的移到那大樹旁,細看介面處。又抬手摸了摸。確實無一絲裂縫。
突然就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縱使接的再如何完美,也不能否認,那樹枝曾經斷裂過的事實。「呵呵,呵!我在執著什麼?我到底在執著什麼?」
臭美飛到身旁,看著我,擔心的問:「紫樨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我只是笑。笑的太用力,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最後,乾脆坐在了雪地里。
他沒瞎!
是我瞎了。
有眼無珠。
「臭美,扶我起來!」
臭美盯著我仔細瞧,小心翼翼的問:「姐姐!紫樨姐姐!你,沒事了?」
我勾勾唇,抬手劈在樹身。
「咔!」那原本接好的樹枝,再次斷裂開來。
「斷了,就斷了吧!」看著這漫天的雪,我緩緩的扯開嘴角,聲音如萬丈寒冰。「天留,人——不——留。」
說的是他。
也是說給自己聽。
他既然不留……
我何苦再留戀。
「姐姐?」
將上光移到小臭美身上,摸摸它美麗的小花瓣,說:「沒事了!腳有點麻,扶我起來。」
臭美「哦」一聲。無數桃花飛出,幻化成一個人的形狀。
我扶著面前由無數桃花拼成的臂膀,一步一步,朝屋中走去。
看到牆上掛著的美人圖,上面落款,嚴諾。眸光一寒,五指掃出。五道寒光直擊美人圖。
「碰!」前一秒還安然高掛的美人圖,此時,盡成碎屑。
……
「聽說你昨天半夜又吼又叫的,幹嘛?發瘋了?」蕭雲兒挽著我,慢慢朝蕭慧的桃園走去。
我瞪她一眼,「死丫頭,你才瘋了!」
她停下步子,看了我一會兒。說:「紫樨,昨夜大雪,大師兄他們肯定留在了山下的小鎮上,你要是……」
「別說了!」我打斷她的話,「一切都過去了!」
「紫樨,何必苦了自己。要是心中不甘,與她一爭便是,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我笑道:「沒必要了。」繼續往前而去。
蕭雲兒追上來,還想再說些什麼,被我搶先開口。「雲兒,你知不知道師父一大早叫我們過去,是為了什麼?」
「我哪知道!」
風夾著雪花刮過來,頭一時就疼了起來。我握拳輕敲頭,想驅散些痛意。
蕭雲兒見狀,忙問:「怎麼了?頭疼啊!」
我「嗯」了一聲。
蕭雲兒又說:「你本來就重傷在身。昨天又衣著單薄的跑了出去,大雪天的,還光著腳。肯定是吹著風了。自己也不知道注意些,大晚上的,還舞什麼劍啊。心裡難受,和我說啊?」見我臉色還好。又不放心的確認,「……好點了?」
我拍拍她的手背,說:「沒事了。快走吧,讓師父等不好。」
等到了桃園,一路行至小廳中。才發現,程立和平清也在。
看我們進來,平清點了點頭,便又目不斜視的端坐在椅上。
程立愣了一下,欲起身。似又想到了什麼,怨責的掃了我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一手支著下頜,故意看著某處。
我並不在意,朝平清點點。隨意的撿了一個離自己近的椅子坐下。
蕭雲兒上前一拍程立肩膀,「喂!你怎麼也來了?」
程立打開她的手,「我為什麼不能來。女孩子家家的,這麼大力,擔心嫁不出去。」
「你才嫁不出去呢?」蕭雲兒說。
程立偷瞄了我一眼,說:「我不需要嫁。我將來,只想娶個可人心的娘子。」
蕭雲兒沖他翻白眼,「憑你?」
「我怎麼了。我堂堂禮部尚書的公子,難道還娶不到娘子嗎?」程立說:「京城裡,多的是女子想嫁我。端看我願不願娶罷了。」
我微皺眉。
程立這種自大的性情,是我最反感的。眾生平等,哪就有誰比誰尊貴了。不過是運氣好些,有些人投到了富貴人家罷了。
「自以為是。」蕭雲兒哼了一聲,走到在我身旁坐下。
程立不看她。拿起一旁高几上的茶杯,一口將茶水灌下。卻不想喝的太急,結果嗆著了。大咳起來。
蕭雲兒看他咳的滿臉通紅,在一旁「嘿嘿」直樂。
「程立,你怎麼了?」此時,蕭慧走了進來。
於是,眾人忙起身。
等蕭慧在主位坐好。我們便又坐下。
蕭雲兒上前,拉著蕭慧的手臂,笑說:「師父別管他。這麼大個人了,喝個水還能嗆著。」
蕭慧看一眼蕭雲兒的手。
蕭雲兒微一怔。臉上笑意退去,乖乖的鬆開了手,走回坐位坐好。
蕭慧淡淡道:「程立,下次喝水注意些。」
程立本就咳得通紅的臉,一下子更紅了。
「紫樨的傷怎麼樣了?」蕭慧又問。
「沒大礙了。」
蕭慧點點頭,「你根基不錯,又是個練武學道的奇才。好好學,將來除魔降妖的重任,就要落到你們這一代身上了。」
「四師叔,現在還會有妖?妖不是都被隔在時空之外了嗎?」平清問道。
蕭慧看一眼窗外的天空,「不好說啊!你太師父前幾天卜了一卦。卦相顯示,五年內,天下必將發生妖禍。」
「怎麼會這樣?」程立問:「難道沒有破解之法嗎?」
蕭慧甩一下拂塵,不語。
我說:「既然太師父已然算出妖禍,為何不找出原因,及時制止。」
蕭慧淡淡道:「若能輕易解開,又如何是劫。天意如此,豈是人力可以改變的。」
我有些不服氣,說:「這麼說,我們就只能等著事情發生了?」
蕭慧看著我,眼神飄忽起來。過了半響,說:「你這不屈不撓的性子,倒是和他如出一轍。」
這麼長時間以來,還是我第一次看見蕭慧笑。想必眾人也是如此,不由都是一愣。
蕭雲兒忍不住小聲問:「他是誰呀?師父。」
蕭慧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自袖中下拿出一個小黑瓶,道:「這瓶中裝著的,是山下郭大善郭行之女,郭菁的三魄。郭菁曾被厲鬼咬傷,三魄也被厲鬼吞進肚中。我前幾日下山,從那厲鬼肚中取出了三魄。只是郭菁三魄已傷,我這才帶回天山醫治。」
「師父是想讓我們將三魄放回郭菁體內?」我問。
蕭慧點點頭。「紫樨傷未好全,就別去了。程立,平清和雲兒下山一趟吧。」
「師父,我沒事的。」我忙說:「我一起去吧。」
蕭慧說:「叫你過來,原本確是有這個意思。只是,現在看你臉色蒼白,腳下不穩,還是別去了。」
平清接過小黑瓶,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郭家?」
蕭慧掐指一算,想了片刻。說:「下午就去吧。今晚陰氣重,是將三魂回歸郭菁體內的好時機。只是,那日我一時不慎,竟讓那厲鬼跑了。你三人此去,那厲鬼定會出來阻撓。」
蕭雲兒「啊」了一聲,說:「那厲鬼很厲害嗎?……師父,他是什麼來歷?」
「那是一隻枉死鬼。心有不甘,而化作厲鬼作亂人間。」蕭慧又說:「那厲鬼本屬陽性,又吸了數百人的陰魂。若是被他咬上一口,輕則暈迷不醒,重則三魂七魄皆會被他吸去。你們要多加小心。」
蕭雲兒說:「師父,要不我們把平安師兄叫上吧!這厲鬼如此厲害,有平安師兄在,我們起不更有把握。上回樹林擒妖,平安師兄……」
說到此處,蕭雲兒總算想到了什麼,馬上住了嘴。
我斜晲了她一眼。
這丫頭。平時看著很靈機的,這會兒怎麼犯傻了。
平安是誰?是三師伯孫世平的首席大弟子。
有關三師伯的一切,蕭慧一向是不願意搭理的。
方才,蕭雲兒第一句話說出,我已察覺到不對,忙向她使眼色。可她到好,話都快說完了,竟才反應過來。
一時,氣氛就有些凝重,幾人都沒有說話。
蕭慧為人一向冷漠。此刻亦是冷著一張人,讓人看不出她到底有沒有動怒。
見蕭慧不說話,蕭雲兒有些慌了。求助的看看我,又看了看蕭慧,弱弱的喚著,「師父……」
我正想開口。蕭慧已然出聲,道:「你若怕了,就不必去。」
蕭雲兒身子一緊,低了頭不敢再說話。
我心中不忍。平時那麼活潑可愛的一個人,一遇到蕭慧的事,蕭雲兒就異常的敏感、在意。
「師父可知,那厲鬼為何會纏上郭菁?」我一面問,一面起身上前,隨意的往蕭雲兒身前一站,隔開了蕭慧看她的線視。
蕭慧瞭然的撇了我一眼。淡聲道:「這是郭家的事,我沒有問。那厲鬼那日被我打成了重傷。想來,即便今晚再出現,也不足為懼了。」
頓了頓,蕭慧一揮拂塵,說:「去吧!我要坐禪了!」
眾人便都起身離去。
行至院前時,又聽得屋后隔空傳來一句「紫樨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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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們,弱弱的說一句,能給個長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