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生母

天順帝匆匆走進鳳儀宮。

「月兒，你還記得那個牛媽媽嗎？」

李瑰月悚然一驚，脫口相詢。

「牛媽媽?她怎麼了？」

蕭長空看著瑰月，有些不忍，到底還是沒有隱瞞。

「林深重的探子在承恩侯府外發現了牛媽媽，她……受了很重的傷，恐怕……」

聽到這個消息，李瑰月就有些眩暈，幾乎站立不穩。蕭長空見她這樣激動，趕緊過來扶她。

「就知道你會這樣！不過一個婆子……」

「她……還有救嗎？求你救救她！」瑰月緊緊拉住蕭長空的手，卻還在不停戰慄。

不知道為什麼，聽說牛媽媽要死了，她就是非常非常地難過，來不及理清這種反常的情緒，李瑰月就折騰著要往外走。

「你幹什麼？」蕭長空皺起劍眉，拉住瑰月：「她已經在宮裡了，林深重認識她，就把她帶入了宮裡，現在御醫正在全力施救。不過，她傷得很重，你要有思想準備！你現在……」

蕭長空驚詫地發現，月兒的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悲痛又焦急的樣子。他從前就很奇怪，月兒跟這牛媽媽莫名其妙地投緣，說什麼都能說到一起，就是口味也驚人的相似。難道，她們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但派人調查牛媽媽的底細，居然真就是一個採藥人的遺孀，從前跟李家沒有任何的交集。

玉露閣外

「去，趕快出宮去找花適宜花大夫，或許能救牛媽媽！」

猛地，瑰月想起了有神醫之稱的花適宜，急促地命令金三胖去找花適宜。

金三胖略一遲疑，正欲去辦事，卻被天順皇帝喊住了。

「不必了，我已經著人去請過花大夫了，他人不在玉京之中，行蹤不明！」

怎麼這樣巧，花世叔竟然不在玉京，李瑰月的心仿似在油鍋中煎熬，難受無比。

輕輕牽起月兒的手，扶她在石凳上坐下。石凳寒涼，蕭長空還體貼地喚來宮娥鋪上暄軟的棉墊。只可惜他這份細緻，此時怎麼也入不了李瑰月的眼，因為她滿心滿眼的只關注著玉露閣緊閉的大門。那道門裡，她的牛媽媽正在生死線上掙扎。

沒過多久，門吱呀大開，太醫頹然地走出來，對皇帝、皇后慚愧地拱手致歉。

「臣慚愧，此婦人受傷過重，臣等無法將其救活。如今，她沒有多少時間了，若是要問話，需趕緊！」

終於還是只得了這麼個殘酷的現實嗎？！

慘然一笑，李瑰月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地走入玉露閣。

玉露閣里，躺在床上的圓臉婦人，臉色灰白，頭髮花白，但她的眼神在看到李瑰月的時候，卻倏忽亮了起來。

「風……風兒……」

翕張幾番，牛媽媽也只說出這幾個字。

淚水潰堤而下，李瑰月踉蹌著奔過去，一把握住牛媽媽的手。

「牛媽媽，風兒已經平安回到了我父母的身邊，而且已經認祖歸宗，您可以放心了！」

哦！風兒已經回到了李家，並且認祖歸宗了，真好！

范如玉的眸中劃過欣慰，她的兩大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個。還有一個，那要從好久之前說起了……

從醉酒中蘇醒的李孟春看到床上的落紅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時愧對妻子，一時又覺愧對小玉，可李家兒郎不是遇事不決的孬種，既然他玷污了小玉姑娘的清白，他就必須負起責任來。

可是，小玉姑娘卻失蹤了！

無論李孟春揪著老鴇的衣領怎樣威逼，也問不出小玉的下落，老鴇直說她也不清楚，她還嘟嘟囔囔地說小玉不見了，她少了一棵搖錢樹，也損失慘重的。

失魂落魄的李孟春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恍然若失，他都迷茫了。

但李家人的擔當，還是促使他在巴陵大街小巷裡找了好多天的小玉姑娘。

在李孟春四處尋找小玉姑娘的時候，范如玉其實就在他身旁的不遠處。

她本來很恨李孟春這個人，因為他間接害死了她的哥哥，但醉春樓里的一夜，她卻對這個男人的態度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轉變。而且，家族要她伺機破壞李家人的關係，這樣的話，她似乎有必要去蘄州李家一次了。

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單純地為了完成任務，順便去看看那個令李孟春守身如玉的殷桓娥而已，絕沒有其他的想法。

至於洞庭湖的那些水匪，正好讓李孟春跟他們貓捉老鼠去！

她去的時機很好，李家正在招廚娘，她一番易容改扮就去應聘了。

本來李家廚上不缺人，但二房的殷夫人懷有身孕，什麼都吃不下，這就想著換個廚娘，看能不能激發二夫人的食慾。不然，二夫人能不能順利生下小孩都是個問題。

一起應聘的廚娘有不少。誰不願意去李家做事呢，月錢高不說，主人還特和氣。

范姑娘沒有想到，應聘個廚娘，倒是難度挺大的。一來她其實烹飪水平一般，二來競爭力不小。范姑娘在心裡犯嘀咕，或許，她要找另外的途徑進李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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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質蘭心的范姑娘尋思，殷夫人一準兒是害喜了吃不下膳食，這時候，往往是還原本味的清淡食物才能令孕婦食指大動。於是，她就給做了一碗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青菜麵條呈上去。

她也就是權且一試的心態，可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無巧不成書，這碗青菜面，意外地打開了殷夫人的味蕾，她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麵條。

袁嬤嬤驚喜地一把拉住范如玉，再也不肯撒手。

就這樣，范如玉成了殷桓娥孕期的專屬廚娘。

神奇的是，不管她做的什麼飯食，殷夫人都十分喜歡吃，范如玉無語望天。

閑暇的時候，范如玉也偷偷地觀察著殷桓娥。這個女人無疑是美麗的，是一種端莊又凌厲的美，就像……對，就像一把絕世名劍。當然，名劍就沒有英雄不喜歡的，但是，若是作為妻子，未免就失之溫柔了。

不久，范如玉發現殷夫人食量銳減。難道是夫人已經厭倦了她做的吃食了，范如玉又去聽壁腳，卻發現原來不是夫人厭倦了她做的吃食，而是李孟春在巴陵狎妓的事情終於傳回了李家。

殷桓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袁嬤嬤怎麼都勸不住，就是用腹中胎兒的安危來相勸，也壓不住殷夫人的火氣。

只有愛得深，才容不得沙子吧，范如玉想著，但這殷桓娥也不過如此，對不住李孟春對她的忠貞不渝。

家族對她在李家的不作為多次來信批評，並警告若她繼續如此，就要另派人選來推進任務。

不知為什麼，范姑娘就是不想破壞李家的氛圍。

在李家，從早到晚，都是歡快和諧的，主僕相恰，上下同心，這是一種范如玉從未經歷過的氛圍，但她確定，她喜歡這種氛圍，不想去破壞它的和諧與延續。

六月里，天兒正熱的時候，李孟春終於回來了，是被殷夫人一封封書信請回來的。

面對好不容易回家，又黑又瘦的夫君，殷桓娥沒有關心問候，反而是一通劈頭蓋臉的控訴。

李孟春再三解釋、再三致歉都沒用，躲在暗處偷看的范如玉都起了一絲火氣，在這個男人三妻四妾很尋常的世界，是什麼給了殷桓娥如此不依不饒的底氣呢？！

夫妻兩人拉拉扯扯地糾纏不清，范如玉也懶得看，就悄悄離去了。

後半夜，主院鬧哄起來，范如玉起身查看。

殷桓娥早產了！

架不住妻子不停地指責、哭鬧，李孟春拂袖而去，殷桓娥就被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地，加上走道兒不上心，踩在小石子上，雖然最後被僕婦死死扶住，到底還是崴了一下，羊水就破了。

唉，再在這個家待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了，范如玉動了離去的心思。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殷桓娥雖然為人剛愎，但從前她跟李孟春的確是恩愛夫妻來的，若不是她使計插一腳，哪裡會鬧得這樣不可開交？從前沒什麼是非心的范姑娘，第一次開始反思，家族要他們做的事到底對不對，她到底要不要聽從家族的指派，繼續行這樣的鬼蜮手段，范如玉也迷茫了。

范姑娘的去意，被殷桓娥在榻上痛苦的呻吟留住了。

生孩子原來這樣痛苦的嗎？那說明殷桓娥是真的很愛李孟春，否則，她不會生了一個又一個，讓自己一痛再痛了。

終究忍不住，范如玉偷偷在產房外等待著，她希望殷夫人能母子平安。

孩子終於生下來了，卻聽說是個死胎！因為還不到產期，袁嬤嬤回殷家辦事去了，此刻夫人失聲痛哭，也沒人能勸住，一院子的僕婦苦臉低眉，大氣兒也不敢喘。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僕婦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匆匆往外面走。

不知為什麼，范如玉的心神就被那個小小的襁褓吸引了，那是李孟春的孩子，就這樣沒了？！范姑娘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這麼小的孩子，就要這樣被掩埋漆黑的地底了嗎？她無端地就很難過，若是那夜她真的跟李孟春春風一度，也順利懷孕，現在的月份，也只比這個孩子小一兩個月而已。她就有種兔死狐悲的悲涼。

在這種近乎荒謬的想法下，范如玉一路尾隨僕婦去了李家的後山，親眼看僕婦驚慌失措地掩埋孩子的屍體。她的心居然一陣陣發緊發疼。

這個僕婦也不是什麼好人，居然就貪下了襁褓中的一塊玉珏。

這個舉動真的徹底觸怒了范如玉，該死的殷桓娥，你有什麼資格昏厥，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死後的境況是多麼的凄涼？！

心疼孩子的心，驅使著范如玉一步步走過去，想確定最後能不能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做點兒什麼。

結果，她揉揉眼睛，心幾乎跳出嗓子眼。那個小小的土包居然在動！

再也顧不得其他，范如玉瘋狂地刨開泥土，三兩下，那個小小的襁褓就又出現在她眼前。孩子的面上，罩著一方帕子，此時，那帕子在清淺地起伏著。

天！孩子還活著嗎？

從來不信神佛報應的范姑娘在此時，陡然對這些東西升起了一股敬畏之心，她緩緩伸出手，顫抖著揭開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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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六月十三，月亮不圓，卻很明亮。

襁褓里，像奶貓大的孩子，睜大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對著范如玉就笑了。

頓時，范如玉後背的汗毛根根豎了起來。驚、奇、喜、憐種種情緒瘋狂地衝擊著她，讓她的眼睛都濕潤了。

這個早產太多的孩子到底是孱弱的，讓人擔憂她隨時還會死去，抱著孩子的范如玉沉思半晌，有了個大膽的設想。沒有辦法，前人說，七活八不活，這孩子滿打滿算不足七個月，又胎里沒長好，要想她不夭折，就只有這樣辦。

那一天，相信了神佛存在的范姑娘，也有了一個母親的責任心，她要想盡一切辦法辦法，使這個孩子平安長大。這是她跟這孩子的神奇緣分。

前思後想，范姑娘也編好了故事。

那一夜，她與李孟春有了夫妻之實，而她也懷孕了。然而，李孟春懾於夫人雌威，不敢納她入府。她一氣之下，就假扮廚娘，想伺機害死殷夫人，讓李家后宅雞犬不寧。

現在她已經成功完成任務，讓李孟春夫婦反目。而她的孩子也因為連日奔波早產了。她想求家族看在她的孩子也算是范家後代的情分上，救救孩子。

開始時，長老會對此非常懷疑，責備她為何不彙報有孕之事。她假裝期期艾艾地說，想憋個大招，不受阻礙地讓李家內亂。

對此，家族倒是沉默了，的確范家族人之間的競爭是很大的，想破壞旁人的升遷之路，就是給她使壞添亂。因為范家一直默許這樣的惡性競爭，所以范如玉有這樣的戒心，也不奇怪。

但長老會還是不肯救孩子，看著小嬰孩幾次哭著哭著就昏厥過去，范如玉的心也絕望了。

幾天後，事情卻有了巨大轉折，長老會居然同意用家族至寶救孩子，條件是——

范如玉必須獻出一半的生命力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