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大功
普通的老百姓,對年是期待又彷徨的。
無他,過年,對於家境窘迫的窮人來說,其實就是過關一樣難捱。
所以窮人就會這樣矛盾,既對新年充滿期盼,又更多是對富人衣食豐足的艷羨。
若是這些懷著隱秘期盼和心酸渴望的人遇上天災,則面臨的可能是心靈的崩潰和肉體的消亡。
年關將近,江南大地被嚴寒籠罩。天寒地凍之際,無數百姓在困境中掙扎,已有許多人不幸地被凍死。朝廷雖有開倉放糧,試圖緩解百姓之苦,然而,仍有眾多的百姓在飢餓與寒冷中走向生命的盡頭。
街巷中,寒風凜冽,吹過那破敗的屋舍,發出嗚嗚的哀嚎。那些被凍得瑟瑟發抖的百姓,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他們裹著單薄的衣衫,在冰天雪地中艱難地尋找著一絲溫暖。儘管朝廷的救濟如同一縷希望之光,但在龐大的受災人群面前,卻顯得杯水車薪。
然而更可怕的是,有個流言在迅速蔓延:這是德康之殤中殉難的五萬江南子弟的英魂回來過年了,因為他們都是冤死的,怨氣衝天,這才使江南遇上了百年難遇的寒流侵襲。
這樣的流言傳出,最緊張的莫過於天順皇帝。康德之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心知肚明,所以,他尤其不願看到這樣的流言甚囂塵上。
於是,天順帝將準備回家過年的六部官員全部拎回朝堂,嚴命眾官員出策出力,務必解決受困於冰雪中的災民。
其實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持續大量地往災區投入糧食,並解決百姓的禦寒問題,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但這需要大量的錢財,戶部望著工部,工部望著禮部,禮部望著吏部,吏部望著刑部……刑部尚書雙袖一卷,哀怨地望著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老臉一紅,一撇美須氣得哆哆嗦嗦。都看他幹啥啊?朝廷的錢確實是都被兵部用了,那他也不是花到了他自己家裡啊,而是全部投入了北伐之戰啊。
所有人都帶著星星眼回望皇帝,國庫空虛啊,不知道德妃娘娘娘家能不能再湊湊,或是賢妃娘娘家再賣一點兒壓箱子的寶貝?
天順帝臉黑如鍋底,正欲拂袖而去,殿外黃巾郎飛報:蘄州刺史李仲夏帶著大批糧食和禦寒冬衣及帳篷、栗炭等物資在殿外候見。
李仲夏無疑是心憂百姓的,但他同時也是個能為自己攬名聲的人。
李刺史上殿,恭敬呈上奏表,首當其衝的一句,就是言辭懇切的一句「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這話一出,擲地有聲,盡顯他及李家的忠誠與擔當。
當然,李刺史也不是光說空話,他不但帶來了救災物資,還帶了許多實質性的有力建議。奏表中,他從物資救濟、工程建設、交通保障、社會秩序維持、祭祀祈禱等各方面,提出了針對當前雪災的意見和建議。他提出,不但要對受災百姓發放錢糧物資救濟,還要打擊社會上的囤積居奇和合理安置流民;不但要祭祀祈禱上天的保佑,也要注重災后的農業恢復,比如朝廷提供種子和農具,適當減免賦稅等。
李刺史洋洋洒洒、事無巨細的一份奏表,同他風塵僕僕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整個朝堂看到了一位地方官員對國家的深深熱愛與無私奉獻。
天順帝感動地幾乎當場落淚,他聲情並茂地說:「李公不愧於朕之岳家,心繫國家,胸懷大義。他用實際行動詮釋了責任與使命,為眾卿樹立了榜樣。在這艱難的時刻,他的舉動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國家前行的道路,也溫暖了無數百姓的心。」
面對皇帝如此盛讚,李刺史滿面羞紅,急急謙遜地稱「陛下謬讚」。
然而,話鋒一轉,李刺史卻當庭透露,他今日之舉動,乃受人兩人牙慧。
其一,他所做救災策略,乃是照搬其父舊法,談不上創新。當年,蘄州地區也曾受過嚴重的冰雪災害,這些救災策略,都是其父李老太爺總結出來的。老太爺已故去多年,且因其是皇后祖父,早被朝廷追封,實在沒有必要再行褒獎。
其二,蘄州能有餘糧拿來救災,得感謝農家家主木格。自去年木家主帶木家在蘄州定居之後,就用其超凡脫俗的技術,使蘄州的農業生產力上了幾個台階,糧食產量也有了飛躍性的增長。木家主不但稼穡之術高明,還有著很強的氣候預知能力。這次,江南大範圍的冰雪災害,蘄州受災不大,就是因為聽信了木家主提出的建議,提早採取措施的緣故。
故此,李刺史懇請皇帝大力表彰農家,且在來年開春的時候,在全國範圍內推行農家的新式耕種之法。他堅信,在不久的將來,農家的稼穡之術,將惠及全民。
此時,天順帝才恍惚想起,夏末秋初的時候,李刺史曾經屢次上書,言今夏氣候異常,恐怕到冬月將有冰雪之災。只可惜,天順帝當時一心沉浸在北伐失敗的沮喪之中,哪裡顧及得上這些?!
片刻尷尬后,皇帝從善如流地傳令全國表彰農家,並命全國百姓有條件的在來年春耕上開始仿效農家的新式耕種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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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欲封木格家主為勉農令,可惜沒見到領旨謝恩的人。
李刺史只得再次出列奏道:「臣本邀木家主同行,但此人……比較靦腆,他說受皇後娘娘大恩,能在江南富庶之地試驗稼穡之術,已經感激不盡,還哪裡敢要求朝廷的封賞。」
「噢?此人莫非還跟皇後有關?」皇帝頓時動容,急於知道事情始末。
李刺史就繪聲繪色地講了當初在殷家壽宴上和崔家百花會上,皇後娘娘如何兩次邂逅當時還不是農家主的木格,如何被其人品所感,立意要幫助木家脫離戰火紛飛的環境,好心無旁騖地鑽研稼穡之術。
「臣受皇後娘娘所託,當即行文益州州府,邀請木家舉族搬遷至蘄州定居。之後,臣見到木格本人,更感他乃稼穡奇才,當即將蘄州轄下良田及佃農交付他管理。結果,僅僅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就使蘄州五穀豐登、穰穰滿家。」
是嗎,月兒在那個時候,就知道要將木格這樣的人才籠絡住,讓他大放異彩、造福百姓,真的是高瞻遠矚啊!
蕭長空一時失神。
「皇后大功,李家大功,農家大功!且皇后正位中宮,腹育嫡皇子,待災情穩定,嫡皇子誕生,當封太子!」
皇帝感動,慷慨激昂之下,就說出了封太子的話。只此話一出,德妃派、賢妃派俱都面色難看,就是丞相謝熠,也眸色晦暗。
風儀宮裡,瑰月已經知道了前朝的情況。倒不是她這皇后當得權威盛隆、消息靈通,而是九家暗探金三胖及時告知她的。
對風儀宮,皇帝還是不寵不廢的狀態,這令滿宮持疑,不明白皇帝對皇後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應知,皇后即將臨盆,她若是生男,就是嫡皇子,很大概率也是將來的儲君。
崔貞兒同沈蓉錯失后位,如何能接受儲君之位旁落?!
但派往鳳儀宮的眼線雖然能探聽到些許消息,想對皇后腹中胎兒動手卻萬萬不能的。皇後身邊有幾個忠僕不眨眼地盯著,此外似乎還有高人暗中保護。最重要的是,皇帝曾經在他們面前打過招呼,皇后此胎若是出事,定拿她們是問。
沈蓉、崔貞兒又妒又恨,也無計可施,在章台宮,她們還不能失去皇帝的信任。
懶懶倚靠在榻上的瑰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金三胖說話。
金三胖很激動,木家主能受到朝廷嘉獎,他當然高興,這是世人對九家的一種認同,是難能可貴的信任。
可是,李姑娘似乎興緻不高,偷偷往紅櫻姑娘投去求告的目光,紅櫻只回他輕微搖頭。
金三胖就欲默默退下。
「我記得,當初木家只是雲南望族,卻不是農家家主,他是如何成為農家主的?崔家就心甘情願地放棄一派大家家主之位?」
「這個我知道啊!」金公公立馬精神抖擻,說起了木格上位的事情。
「自從去年,木家全族在蘄州安頓下來后,就大刀闊斧地開始了新式耕種之法,結果到夏末秋初的時候,糧食產量就翻番。這事兒,在農家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一場關於農家根本之術的討論就轟轟烈烈地展開了。這個時候,殷老去年在壽宴上誇讚木家主的話起了很大的定性作用。多數的農家成員包括很多平民百姓都贊成農家之本當為稼穡,而不是蒔花。道理很簡單,糧食能吃,而花草只能在溫飽之後作誼性只用,崔家之術雖然玄妙,但論造福蒼生,還是木格的稼穡之術有用。像這次雪災,咱給災民送上一些嬌艷的花兒草兒的,不是找打嗎?!」
原來如此,瑰月心道,既然災民的事情解決了,其他的,她也不想管了。
深夜,久未至後宮的皇帝蕭長空卻被請到了金華宮。這得虧是皇帝心裡的寵妃相請,也因為雪災的事情勉強算是解決了,蕭長空心情好,才願意親臨金華宮。
逗弄了一番二皇子,皇帝瞥了眼幾番欲言又止的賢妃,竟升起三分膩味來。
貞兒如此急吼吼請他來,莫非因為他今日當眾說要立皇后腹中皇子為太子的原因?盯著貞兒產後也豐腴了一些的腰身,蕭長空心裡晦澀難辨。
月兒為中宮,她的兒子自然是嫡子,立她的孩子為太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貞兒同蓉兒就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呢?這整個章台後宮當中,試問還有誰的家世人品能勝過月兒的呢?
當然,不是說立了月兒的孩子為太子,他就不疼大皇子和二皇子了,相反的,他會給兩個孩子更多的父愛,這不好嗎?從來承受桂冠的人,也必須承受更多的責任和義務。可以想見,將來的太子,會受到比他過去更多的磨鍊和訓導,這也不見得是多幸福的事情。就像他當年,不也是羨慕過大哥的閑散和三弟得到的寵溺。凡事,左不過有得有失。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們不明白呢?!
不曉得皇帝心裡這些曲折心情的崔貞兒,心裡也揣著很多的事兒。的確,她今日受到了衝擊,表哥當眾宣布將立皇后之子為太子,令她心裡很不舒服。她知道,留給她運作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在這之前有所行動,徹底斷了李瑰月兒子的立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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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坤寧宮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如果說,當今天下,誰還能動搖蕭長空的心,崔貞兒已經不對自己抱希望,但她相信,坤寧宮裡的人,還是能行的。
「呵呵,看到陛下這樣疼愛子瑜,臣妾真是好生欣喜。只可惜,姑媽她……若是她老人家能看到表哥您御宇天下,還開枝散葉了,不知該是怎樣的欣慰啊!」
此話一出,蕭長空黯然。
不久前,他送別了父親、祖母,妹妹碧玉更是長眠在了苦寒的西隆。如今他在這世上的親人,竟也就是月兒、貞兒、蓉兒和孩子們了。想到此處,蕭長空心裡到底泛起一絲溫柔,他捋起崔貞兒鬢邊的碎發,笑容晏晏。
「貞兒最近身子如何,我記得往常冬日,是你最難熬的時候!」
二人之間,久未出現這樣的溫馨來,崔貞兒就勢靠進蕭長空懷中,捏著嗓子,將衷腸訴說。
「從前在娘家,受二房排擠,冬日剋扣冰炭份例,我有陳年舊疾,自然格外難熬。如今,我貴為賢妃,又有陛下的疼寵,膝下還有二皇子,自然……也就沒什麼艱難的了!」
摩挲著崔貞兒的頭頂,蕭長空動情地說:「都是當年為了救母親,貞兒才落下這樣的舊疾,貞兒之仁孝,自是值得我珍寵一世的。」
將臉龐從皇帝的胸膛中拉離,崔貞兒也動情地說:「上天待姑母同表哥何其不公,若是有機會……若是有機會……」
「嗯?」
蕭長空低頭,不解崔貞兒言下之意。
「若是有機會讓姑母活過來,表哥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