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唐的婚禮
三月的洛州本是陽光明媚的日子,但就在平定侯府雙喜臨門之日下起了雨。
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人,油紙傘上的雨滴互相濺灑著,就像傘下的議論,分不清你我。
平定侯府的主人是權高位重的魏晏,京城裡唯一的大將軍。十幾年前各地封王自立成王,西南有益州王,南有閩州王,朝廷派兵到處鎮壓未果。昭和八年,景帝任魏晏為大將軍,他力挽狂瀾,接連平復二王叛亂。隨後二王送質子進京以示降服,戰亂結束。景帝親封魏晏為平定侯,御賜最華麗的府邸。
現在放眼洛州,沒有人比魏晏在景帝面前更得寵了。
這一日,平定侯府一日嫁二女。聽說同日賜婚,同日出嫁。
魏晏一共有三位女兒,長女魏風琬,現任夫人王氏所出,貌美如花的,知書達理,人稱魏大小姐,她也是今日最風光的人,被賜婚當朝太子劉弈。
次女魏風琳,待字閨中。
讓滿城百姓好奇的是平定侯府的三小姐魏風夕,她是已故的魏夫人玉娘的唯一女兒。十幾日前,離開魏府十幾年的她回府了。玉娘當年傾國傾城,沒想她卻醜陋無比,粗俗不堪。但是就這樣一個人,皇上把她賜給了益州質子顧雲遠,他雖在京城孤苦無助,但他有一張驚人的外表,位居京城三大美男子之首。
在熱鬧的吹打聲中,太子的迎親隊伍往東走,十里紅妝,一路華麗的傘蓋,連吹打鼓手身旁都有美人打傘相送,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他們離開不久,魏府的另一頂花轎也出來了,他們往西走。迎親「隊伍」只有新郎一人,騎在馬上。沒有吹打聲,沒有媒婆丫鬟隨轎,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抬小妾呢。
但是,沒有人同情魏三小姐,因為她打破了京城多少女子的夢。
「你們快看馬上的新郎,雨都淋濕他衣裳了。」人群中有人說。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賣雞的大娘都忘了手上的雞了,逃走也才想起追。
「那張慘不忍睹的臉怎麼配得上這麼美的人?」
「不會是魏家用權勢威逼他的吧?不會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
轎子中的魏風夕聽著外面各種的唏噓聲,轎簾蓋不住道旁的嘲諷。
也許同情別人能稍微降低自己的困苦,看熱鬧的他們都忘了自己的生活。
他們挨著新娘的轎子「護送」前往,讓原本冷清的迎親「隊伍」,多了一些人氣。
魏風夕掀開轎簾的一角,見前面的新郎確實在雨中前進。打濕的喜服更顯他的凄涼。這迎親隊伍只有新郎一人,在洛州也是頭一回見。連路邊的小販都在說:「我成親還有簡易的吹鼓手,這婚禮太寒酸了。」
「轎子里的是平定侯府的小姐嗎?」
「不是說她才是嫡女嗎?」
「沒娘的嫡女有什麼用?」
有人說要給新郎遞傘,都被他一一拒絕了,不知是為了突顯他的誠意還是想是讓看熱鬧百姓多一份談資。
人人都說他身子孱弱,不知他能否抗過這場雨?
從平定侯府到達新郎的住處並不是很遠,那是新郎在京城的住處,只是一座小宅子,據說都沒有伺候的人。
轎子停在了門口,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只給新郎留出一條道。
他下馬,她下轎,沒有禮生,沒有家人,只有那些圍觀的人。
圍觀的人就想著風能吹起一角,讓大家見識一下新娘的醜陋,不枉他們一路相送。
顧雲遠牽起了魏風夕的手慢慢前行,魏風夕看到了無數雙腳在隨著她移動。她忽然笑了,原來哪怕吃不飽三餐,還是有心來同情一下自己眼中的可憐人。
她知道他們好奇的是什麼,當她快跨進門檻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放開了他的手。
她轉過身,在別人的意外的眼神中,揭下了紅頭蓋,露出了一張令人驚嘆的臉,那道嚇人的人字型傷疤縱貫她的小臉。
「新娘自己揭開蓋頭了,多不吉利。」
「新娘竟真的如人所言,那道疤太嚇人了。」
所有人在竊竊私語,指手輕言。
「感謝大家的一路相送,既然大家都想一睹芳容,我就隨了大家的願。」她笑著說,有人捂著嘴笑,長成這樣還敢稱自己芳容,明明就是疤容。
顧雲遠也沒想到她會自己揭開蓋頭,就那樣看著她笑著,那人字形的疤痕好像把她的笑臉切碎一樣。她竟毫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神,就站在那裡任由大家看著,直到他們覺得無趣相繼離開。
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家。
所有人都同情新郎的不幸,此時的魏風夕只是他凄慘人生的陪襯。
不過,她還是笑著送他們離開,雖然沒有一人對她笑著。
直到最後一人離開,她才轉身跨進了那個門檻。
跟外面一路的喧囂相比,宅內死一般的寂靜,沒有賓客,沒有喜宴。
魏風夕想到過他的不願,沒想到是這樣荒唐的婚禮。
顧雲遠以為她看到這一切,會大鬧一場,沒想到她只是平靜地看著這一切,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喜服,她就是一個看客。
他帶著她來到一房間,房內沒有喜字,沒有紅燭。
他們兩人對面坐著,魏風夕看到他身上衣裳的往下滴水,那煞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燭夜,你準備就這樣坐著嗎?」魏風夕邊說邊倒了兩杯酒,說,「合巹酒總要喝的。」
他一把推開酒杯,杯掉地上,酒灑了一地。
「脾氣還挺大,不會是這是十四年來積累的氣發在今日了吧?」
「你!」他站了起來,冷著臉說:「娶你只是為了回家,我已心有所屬。你別做著春秋大夢。」
她笑著說:「正合我意。」
她的笑容那麼刺眼,他告訴自己,她是魏晏的女兒,連同情都不配。
他離開了「新房」。
魏風夕看著地上的酒說:真是浪費。
她環顧四周,這就是他京城的家?怎麼說也是益州的世子,為何會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跟富麗堂皇的平定侯府比,真是天差地別。
這場可笑的賜婚,不知成全了誰?
顧雲遠換了常服來到院中,不知什麼時候屋裡進來了一人,他走近才看清原來是二皇子劉禹。今日也是太子大婚,他為何會在此處?
「你們成親,都不讓我喝一杯喜酒嗎?」劉禹說。
「你從哪裡看到這裡像成親?」顧雲遠說,他與劉禹只是點頭之交,談不上任何的交情,他雖不幹落井下石之事,但他畢竟是劉家人。
「像不像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你憑什麼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二皇子要為誰打抱不平?」
劉禹沒有說話在,拿出了自帶的酒。
天下還有自己帶酒來喝喜酒的。
他們兩人心情都不好,沒有什麼語言,只有酒杯聲,很快劉禹就喝醉了。他嘴裡不停地說著:「我晚了一步。」
顧雲遠沒聽懂他的意思,也不明白他為何會來此地喝所謂「喜酒」。
劉禹帶著自己的酒瓶,搖搖晃晃地走了。
看著劉禹遠去的背影,顧雲遠自言道:他竟是唯一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