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梅玉娘
九溪回到房間,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一直以為他在純州過著平靜的日子,想不到平靜之下是死一般的沉寂。
既然她看到了,總得先把他的身體養好。
次日一早,她親自去藥店配藥材,又讓章叔買材料,親自下廚做葯羹。
當章叔把它端到魏晏面前的時候,兩人都很驚訝。
章叔想,主子忙了一上午,就為了這人?他是誰?
魏晏想,我不認識這人,他為何為我做這麼複雜的湯料?
「我是這裡的管家,他們叫我章叔,這是我家主子為您做的。」章叔看到他疑惑的眼神說。
「你家主子自己做的?」魏晏還是不相信,他自認為自己以前也就在荊沙見過,還是不愉快的兩面,她怎麼會給自己做這些?
「是啊,您是她什麼人?她竟為您如此上心?」章叔也疑問,在這京城能得她如此待遇的,聽說只有那德高望重的陸先生。
我是她什麼人?應該是敵人吧。她為何要這麼做?
他嘗了一口,裡面竟有他愛的沙州棗。她怎麼知道自己好這一口?只是偶然,還是特意為之?很久沒有喝過這樣的湯了,雖然有些藥味,但不影響它的口感,這比那些苦得張不開口的葯好喝太多了。
他不知不覺就把它喝完了。
章叔出來的時候,九溪著急地問:「他喝了嗎?」
「喝了,全喝完了。」
「這麼大年紀了,還像一個孩子一樣。」九溪自言道。他愛沙州棗還是母親的手札里看到的。
晚上的時候,九溪進入魏晏的房間。他正睡得香,九溪伸手為他診脈,診完后就離開了。
魏晏連喝了三日九溪做的葯羹,竟感覺自己神清氣爽,自己的腳步也變得輕鬆了,而且這幾宿好像都沒有噩夢纏身。
「我可以見見你們主子嗎?」魏晏對章叔說。自從那日離開后,他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我去問問主子。」
過了一會,九溪若無其事地過來了。
「您找我有事?」
「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這幾日我都不做噩夢了?」魏晏直接問。
「也許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身心放鬆就休息好了。」
魏晏將信將疑。
「我覺得我的身體好多了,我想明日就去我夫人的墓前。」
「你去可以,但不許動她的墓。」
魏晏聽得很清楚,她用了不許。
「為什麼?她是我的夫人,你有何權力說不許?」魏晏本就不是好脾氣。
「你只知道她是玉娘,你知道她姓什麼嗎?」
「她還有姓嗎?」
「你真可笑,她為什麼沒有姓。」九溪停了一會說,「她姓梅,她也是我的親人。」
「什麼?」魏晏像遭到雷劈一樣,半天沒有動彈,「她竟然姓梅?她竟真的姓梅?」
「沒想到你們一心想要找的人就在自己身邊吧?」九溪還是不忘挖苦一下。
「我就說當年的她為何能運籌帷幄,為何能預測別人的行為,原來她真的是梅家人,她竟到死都沒有告訴我真相。」魏晏不僅震驚,也覺得自己有些可悲,連身邊人都沒有對自己說真話。
「她為了您放棄了很多東西,但您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她竟為了您這樣的人放棄自己的生命,真是不值。」
九溪為母親生氣,更為他生氣。
「所以你是為了玉娘才住在這裡的?」
九溪想反正謊言也不多這一個。
「是。」
「你是她什麼人?」
「她是我的姑姑。」
「那你認識夕兒嗎?」
「聽過。」九溪說,「魏家的人都不配與她葬在一起。」
「你覺得夕兒不該與她葬在一起嗎?她是玉娘唯一的女兒,玉娘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夕兒。」
「既然她如此放不下,為何最後還是丟下她走了。您自己也是從沒關心過她,她死了來表達您的父愛,不覺得可笑嗎?」
「是啊,我是沒有資格做她的父親,我想過好好做她的父親的,但老天不給我機會。這兩年我總是想起她跟我說過的話,她跟她娘一樣,提醒過我,可惜我聽不進去。到最後如果不是皇上寬厚,我就得像喪家之犬一樣四處逃竄,當初的一切如在夢中。」魏晏沒有生氣,反而更傷心了。
九溪不知要說什麼了。
「是我對不起她們娘倆。」
「我姑姑已經離開了,近期我看到了她的手札,您至少是她心中牽挂的人,無論對與錯,都過去了,我們也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您就好好過您的日子,也不枉她犧牲了自己成全你們。別再想那些有的沒有,只要好好用餐,好好就寢,不糟蹋身體,就能好好活下去,如果真覺得對不住她們,就把她們的份也好好活著。」
魏晏在她的面前痛哭流涕,九溪不知他是真的後悔自己當初做的一切,還是悲傷自己失去的一切。
過了很久,他終於平靜了。
「剛來這個家的時候,玉娘是很開心的,她跟我說她生長的地方很寒冷,說家中如有溫湯多好。後來我為了她,哪怕得罪了皇上,在府上引來了溫湯,可惜她沒有機會用上,她就離開了。剛開始我以為她善妒,容不下王氏。直到她離開后才知道,她不滿的是朝堂,是我這個將軍。她問過我很多次,能不能不要當這個侯爺,我卻放不下擁有的一切。最後我盡忠的人卻對我沒有幾分信任,你說多可笑。」
九溪不說話,聽著他嘮叨著過去的一切。他從他跟母親相識,講到自己出生,原來那些日子,他們也有過那麼幸福的日子。
她沒法責怪他,總有人為了高官厚祿不惜一切,他只是其中之一。他也不是對母親無情,只是在他心中有比母親更重要的東西。
讓他這樣痛快地說一場,他心中的鬱結也打開了。
魏晏自己都沒想到會在她面前講了幾個時辰,等他自己平靜之後,覺得有些尷尬,九溪從沒看過他這樣難為情的表情,竟覺得他也沒那麼可惡了。
「您早些休息,明日我與您一同去看她。」
她說著就離開了。
她走出他房間的時候,覺得府上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她回到房間的時候,顧雲珺竟然在。
「我不是讓你這幾日別來了嗎?」
「是你父親來了嗎?」
她點點頭。她過去靠在他的身上,他摟住了她說:「怎麼啦?他讓你傷心了?」
「他說起了很多我母親的事,我從不知道他們也有過那麼甜蜜的日子。」
「有些事外人永遠沒法評判他們之間的對與錯,哪怕你是他們的女兒也不行。感情的事說不清楚對與錯,只有願不願意。就像我知道日日來你這裡不合情理,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腳,能給我一個名份嗎?」
「我們的事以後再說,我先把他送走了。明日我同他一起去看我母親。」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顧雲珺想他都同意讓九溪陪著。
「沒有,我告訴他我母親姓梅,是我的姑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不想再讓他為風夕的事不安了。」
「看來你原諒他了,放過他,其實才是真正地放過你自己。」
「現在你倒會給我講大道理了。」她說,「你趕緊回去吧,過幾日再來。」
「再讓我抱一會。」
「讓他看見就不好了,你趕緊回吧。」
他看到她為難的樣子,還是離開了。他想,明明她就是自己的皇后,他卻像是偷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