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
在水榭之中,月光灑落,伴隨著夜風輕輕搖曳的荷葉,嚴孤山獨自敘述著後宮中的舊恩怨。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彷彿每一句話都是從心底深處挖掘出來的。
「康皇后,我的生母,是前朝老臣的獨女,她以賢惠大度著稱,但性格過於和軟。」嚴孤山的目光迷離,「太后因政治聯姻的考量,強行讓皇帝娶了她。皇上還是太子時就不喜歡她,登基之後,雖然封她為皇后,但心中一直有所偏愛。」
嚴孤山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座椅的扶手,彷彿在尋找著一絲慰藉:「皇上一直寵愛貴妃和其他嬪妃,故意冷落我母后,甚至放任其他嬪妃欺負她。在後宮那個金碧輝煌卻又冰冷無情的地方,我母后一直鬱鬱寡歡。」
敘述中,嚴孤山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皇帝即位后,政治鬥爭更加激烈,他為了鞏固權力,甚至除掉了我外祖父。那時,母后還懷著我,聽到這個消息,她悲痛欲絕,小產了。那一次,她九死一生,後來就落了病根。」
鄭長憶坐在一旁,靜靜地傾聽著。
「聽從前照顧母后的宮女說,自我出生以後,母后似乎有了寄託。她將所有的愛和精力都傾注在了我的身上,對後宮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再也不聞不問。」嚴孤山的聲音漸漸低沉,透露出一絲悲傷,「那些年皇上對母后的怨言也隨之漸少,後宮似乎迎來了短暫的寧靜。」
然而,嚴孤山的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沉痛:「但好景不長,我十歲那年,皇帝極為寵愛的貴妃,在懷孕三個月時突然暴斃。這件事像一顆炸彈,在後宮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他停了一下,深呼吸,彷彿在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和無力感:「那時,母后也懷著五個月的身孕。宮中立刻謠言四起,許多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都說是皇后因妒生恨,才對貴妃下了毒手。」
鄭長憶默默地聽著,他的眼中充滿了對康皇后和嚴孤山的同情。在那個充滿猜疑和算計的後宮,一個無辜的生命就如此被無情地吞噬,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往往隱藏在暗處,不為人知。
嚴孤山繼續說道:「那場風波讓母后再次陷入了困境,儘管她從未涉足過後宮的爭鬥,但那次事件無疑給她的心靈帶來了深重的打擊。她的名譽受損,身心俱疲,而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不安。」
鄭長憶能感受到嚴孤山話語中的無助和憤怒,他輕聲安慰道:「太子殿下,那些往事雖然痛苦,但它們也鑄就了您堅強的意志。後宮的複雜局勢,確實需要更多的智慧和勇氣來應對。」
在那個被陰謀與權謀籠罩的後宮,康皇后的一生如同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花,雖然曾經絢爛一時,卻終究難逃凋零的命運。嚴孤山的敘述,將那些塵封的往事,一幕幕地展現在鄭長憶的面前,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心酸與無奈。
「那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日子,貴妃的突然暴斃震驚了整個後宮。」嚴孤山的聲音低沉,彷彿還能聽到當年那場風波的迴響,「宮中的流言蜚語如同利刃,無情地刺向我母后的名譽。她的心,如同被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哀傷:「儘管最終查清,真兇是一個因受辱而懷恨在心的答應,但那又如何?輿論的毒,早已侵蝕了我母后的身心。」
嚴孤山的手指緊緊地抓著座椅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顯得蒼白:「從那以後,母后的身子便每況愈下。她的笑不再像從前那樣燦爛;她的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的生命,彷彿被那些無形的鎖鏈,一點點地拖向深淵。」
鄭長憶靜靜地聽著,他的心中充滿了同情。他能想象到康皇后在那些艱難歲月中所承受的痛苦與折磨。
嚴孤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母后依然堅強地活著,只為了我和即將出生的妹妹。她拼盡全力,忍受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煎熬,只為了給我們生命。」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眼中淚光閃爍:「但命運的殘酷,卻連這最後的希望都要奪走。生下妹妹后,她遭遇了血崩。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母后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鄭長憶那年十五歲,正懷揣著滿腔抱負進京趕考。那時,他聽聞了後宮的變故,宸妃成為了繼后,後宮的權力結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面對嚴孤山的苦笑和敘述,鄭長憶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太子殿下,那年我雖在京外,但關於宸妃成為繼后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我的耳中。」鄭長憶語氣溫和,試圖給予嚴孤山一些心靈上的慰藉,「悠悠慈母心,惟願才如人。後宮之事,往往複雜難解,宸妃的寵愛和權勢,的確讓她在宮中有著說一不二的地位。」
嚴孤山的苦笑中帶著一絲無奈:「鄭大人,您知道的,剛開始,宸妃為了在父皇面前表現出一副賢惠的模樣,也曾將我接至她宮中,假意照料。但隨著時間推移,她的真面目逐漸顯露,對我的不滿和冷漠也不再掩飾。甚至開始剋扣我的份例,讓我在宮中的日子愈發艱難。」
在水榭之中,月光灑落,夜色中帶著一絲涼意。鄭長憶聽著嚴孤山的敘述,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雖然對太子上一世的所作所為心存怨恨,但面對眼前這位太子的苦難經歷,他的心也難免動容。
鄭長憶的神色暗淡,他輕聲說道:「太子殿下,宮中的生活,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充滿了艱辛與挑戰。您在那麼小的年紀就失去了母親的庇護,父親的關愛又如此稀薄,這樣的生活,其艱難程度,確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嚴孤山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無奈和自嘲:「鄭大人,您所說的,不過是繼后最普通的手段而已。她的陰狠和毒辣,遠超過宮中其他人的想象。」
鄭長憶望著嚴孤山,心中涌動著複雜的情緒。他想給予安慰,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鄭長憶自己雖是青州鄭氏這一脈的獨子,家族即便落魄,也不至於讓他在小小年紀就經歷如此磨難。他無法完全理解嚴孤山的苦楚,正如嚴孤山無法完全明白他為何選擇走上奸臣之路。
水榭中,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月光灑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似乎也在默默聆聽著他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