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竹花綻處
之後兩日,鄭長憶前往少府寺。少府寺眾人見鄭長憶前來,神色皆有幾分複雜,然很快便恢復如常。鄭長憶詢問眾人及宋恕這些時日的情況,宋恕恭敬地拿來賬本,逐一道來。言語之間,眾人皆默默將鄭長憶被軟禁之事略過,彷彿那一段艱難的日子從未發生過一般。
此期間,白背鴉一日日飛來,卻始終沒有太子的回信。鄭長憶打聽到太子回京后忙碌異常,事務繁多,幾乎無暇他顧。然而,鄭長憶並未因此而放棄,他依舊一天天寫著這些日子搜集來的情報,希望能為太子分憂。
只是有一點,讓鄭長憶心中滿是疑惑與擔憂。李源不見了。
李源似乎是被派走了,可鄭長憶四處打聽,卻始終得不到確切的消息。於是,他在寫給太子的信中一遍遍詢問李源的去向。
每寫下一次這個問題,他心中的牽挂便多一分。他不知道李源究竟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太子是否知曉李源的去向。在這等待與牽挂之中,鄭長憶的心中充滿了不安,卻也只能繼續等待太子的回復,期盼著能早日得知李源的下落。
三月二十三日,陽光灑落在宮殿的琉璃瓦上,閃爍著微微的光芒。鄭長憶懷著複雜的心情前往面聖。行至那巍峨莊嚴的殿前,卻被幾位侍衛恭敬而堅定地阻攔在外。一旁的公公滿臉喜色,眉眼間皆是抑制不住的歡喜,他語調輕快地告訴鄭長憶,太子和周將軍活著回來了,言辭之中滿是激動與感慨,「此乃天佑大齊,國運恆泰啊!陛下這幾日因太子與周將軍的凱旋,那是龍顏大悅,心情甚是愉悅。」
鄭長憶靜靜地站在殿外,微風輕輕拂過他的衣角,他的目光落在腳下的石板路上,心中思緒翻湧。
片刻之後,繼后與周將軍在眾人的簇擁下從屋裡緩緩走出。
鄭長憶連忙低下頭,恭敬地行禮。按照宮廷禮節,他不能抬頭直視,只能看著二人的身影從自己面前緩緩走過。那華麗的衣袂輕輕飄動,腳步聲沉穩而有力。
若是從前,鄭長憶看到周將軍這個敵對方沒死,一定會滿心憂愁,為日後的局勢發展憂慮不已。然而眼下,或許是因為親眼看到了戰場上那些傷痕纍纍的傷兵,親身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與無情。也真正懂得了「死裡逃生」這個詞所蘊含的痛苦。此時,他的心中對周將軍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可儘管如此,鄭長憶的心底總覺得怪怪的。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在營地里聽傷兵們說起周將軍傷勢時的情景。按照他們的描述,那根本不像是能活下去的重傷,可現在看周將軍甚至可以正常走路,步伐穩健,並沒有什麼大礙。
但此時卻來不及多想,因為很快他便聽到太監那尖細的嗓音高聲宣召,他被召進殿內。
鄭長憶這些時日以來,心中唯有一個強烈的感受,那便是好像所有人都選擇性地遺忘了他曾被軟禁了整整兩個月這件事。當他站在皇帝面前時,皇帝的臉上洋溢著真切的喜悅。
皇帝對他說話的時候,眼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懷疑之色,彷彿下令軟禁他的人根本不是皇帝本人一般。鄭長憶心中縱然有千般疑惑,卻哪裡敢詢問原因。他只是恭敬地說道:「陛下,微臣許久未見皇上,心中甚是挂念,故而想來請安。」
皇帝微微頷首,而後將軟禁之事換了個說法:「南疆艱苦,朕本不該讓你過去。聽吏部侍郎說你病了,朕便趕緊讓你回來休養。如今,你的身體如何了?」
鄭長憶聞言一愣,腦海中迅速將一樁樁事情連接起來思索。彷彿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一顆心緩緩墜地,同時也有了精力去深入思考。他連忙回道:「陛下恩澤,臣感激不盡。只是微臣身上還有些病氣,恐怕不能侍奉陛下……」
皇帝大度地擺擺手,說道:「無妨。」
說著,皇帝叫來了那個來自北圍的少年。鄭長憶看著那少年的動作已然被調教得恭順有禮,然而那眼神卻依舊像小狼崽子一般,充滿了野性與不羈。
鄭長憶垂下眼瞼,心中思緒萬千。他本想要告退,可皇帝卻叫住了他:「長憶,有件事,朕思來想去,非你不可。」
鄭長憶忙跪下,鄭重地說道:「陛下儘管說,臣必當竭力。」
皇帝笑了笑,說道:「你幫朕監視太子很得力,如今太子也二十一歲了,雖然英武又有戰功,但在文上朕還沒給他找過師傅仔細教學。身為儲君,文武雙全才好。朕想來想去,只有你這個狀元郎最適合去教他。反正你的工作也清閑,朕過幾日在冊封你一個太子太傅的名號可好?」
鄭長憶聽后,心中震驚不已,卻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波瀾,恭敬地回道:「陛下抬愛,臣定當不負陛下期望。」
鄭長憶自皇宮回府,心緒尚有些起伏不定。他緩緩走過府中的廊下,不經意間的一瞥,竟讓他的目光瞬間定住。只見廊下的竹子,在這幾日的精心養護之下,竟然綻放出了花朵。那白色的小花,如還未融化的碎雪一般,靜靜地綻放在翠綠的枝葉之間,格外別緻。
鄭長憶心中湧起一陣歡喜,這突如其來的美麗讓他的心情瞬間明亮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久久地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美景。微風輕輕拂過,竹花微微搖曳。鄭長憶沉浸在這寧靜而美好的氛圍中,彷彿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許久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竹花,如同捧著一件珍貴的寶物。他帶著滿心的歡喜回到書房,那朵竹花被他輕輕地放在書桌上。他提起筆,心中滿是對太子的思念與牽挂,開始給太子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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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愛孤山:
展信佳。
今日之事,需與君言。吾面聖而歸,帝之態度甚善。帝言吾「幫朕監視太子很得力」,又言君二十一歲,英武且有戰功,然於文上尚未有師傅仔細教學。帝以為身為儲君,當文武雙全,思來想去,覺吾這狀元郎最適為君之師。且言吾工作清閑,過幾日將冊封吾為太子太傅之名號。
吾聞此,心甚喜之。
今日還有一奇事,吾回府後,過廊下,忽見殘竹生花,格外別緻。吾心歡喜,特折一朵,現附於信中奉上。願君見此花,如見吾之面。
思念如潮,願君安好。
長憶手書。
永昌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