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一次,不要愛情
「丫頭,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對,孩子……就算不為了我,為了孩子,你也要醒過來,好不好?不要輕易放棄,好不好?」沈傲風回握住秦英的手,哽咽的聲音沙啞難辨。他從未如此厭惡過自己,而此刻,他寧願承受這一切的是他,而不是她。
病床上躺著的秦英沒有聲音,只是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沈傲風握著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處,「丫頭,你感覺到了嗎?你的肚子里正孕育著兩個小生命……不要放棄他們,好不好?」
秦英放在小腹處的手指動了動,雙目依舊緊閉著,沒有半分要清醒過來的跡象,但是,她至少對外界的話,有了反應。
沈傲風俊逸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鼻涕,還是口水的不明物體懸挂在他的下巴處,原本剛毅俊美的面頰,在此刻看著是那麼的滑稽卻又不得不讓人心痛。
他那種痛苦得快要死掉了的表情,怎能不讓人心痛呢?
看見秦英微微動了動的手指,沈傲風的眼底劃過一抹欣喜,他抓住她的手,來回撫摸她的小腹,「你感覺得到嗎?他們的心跳聲……」
漆黑的四周空洞而幽靜,伸手不見五指。錦衣兒分不清哪裡是真的,哪裡是假的。她只想快點醒來,然後一切都是一場噩夢,一切都美好如初--有孩子,有岩,有大家……
她緊緊的抱住雙膝,大聲的哭泣。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她編製的夢……
孩子……她下意識的伸手撫摸著小腹,她的孩子--他們還活著嗎?不是夢嗎?如果,他們還活著,等著她去照顧他們,等著她卻迎接他們的到來,那麼她不能就此放棄……
如果,那些美好的事物只是一場夢……為了孩子,她不能沉睡在夢境里。她應該醒過來,他們等著她呢。
可是,那些真實的夢境,要她如何割捨?遙遙和涵涵……還有那麼溫柔的岩……
「丫頭,醒過來,好不好?現實或許不如夢境里如意,但是它能讓你活得更加真實和自信。雖然,它給了你磨難,但是,請不要輕易放棄好不好?」沈傲風的聲音再次傳進她的腦海中。
不能放棄!不能放棄!她是懦弱的人嗎?再受到那樣的打擊后,她確實變得懦弱了,變得需要被人保護了,變得更加渴望溫暖和安穩了。
但是,這是她嗎?她是那麼容易被打敗的嗎?
錦衣兒一遍一遍的反問自己……
即便生活給了她再多的苦難,她都應該堅強的面對,那樣才叫活著。她應該活的更加堅強才是,她不是脆弱不堪一擊的溫室花朵,怎麼可以就此倒下。
即便沒有愛,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也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她只是失去了愛情,並沒有失去生命的全部,不是嗎?
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她還有友情,親情,甚至現在,有了孩子……她不應該在困難面前退縮的!
她早就察覺到一切的異樣的,沈傲風可是特種部隊的上校,怎麼可能三年都查不到她的行蹤?
不過,他花了三個月才查到她所在的醫院,她也不得不佩服孟岩厥的實力。但他終究找到她了。
錦衣兒在黑暗中冷靜的分析這眼下的一切,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編製的美夢的話,眼下應該是她受傷后的第三個月。
她確實做了開顱手術,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嚴重,她沒有變成植物人,只是為了逃避現實,不願意清醒而已。
那麼,孩子是真的嗎?她聽見的一切是真的嗎?
錦衣兒苦惱的抱著雙臂,害怕的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她無法割捨那份美好,又無法放棄肚中兩個孩子的生命。
她在黑暗中徘徊糾結……
病房的房門被人打開,上官瑞走進房間,看著一直緊緊抓住秦英的手不放的沈傲風,上官瑞心為之一怔,「我聽岩厥提起過,你是秦英的男朋友。她現在這樣,你也不能太過自責,若是我不找她,也不會激怒那個女人,讓她對她做出那樣的事……」
「放心吧!她會醒過來的,她是個堅強的孩子。」上官瑞上前拍了拍沈傲風的肩膀,見他一直保持著他們出去時的姿勢,幾乎沒有動過,他不由嘆息一聲。
「傲風,有些事我想要親口告訴你。」上官瑞頓了頓,見沈傲風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卻有聽見他說的話。
「二十三年前,我曾是一名卧底,在慕黑黨……」
上官瑞說的這些話,幾乎和秦英夢裡的情節查不多,大概是在秦英昏迷這段時間,他告訴過她,所以她在夢中才會有那樣的情節。
「所以,現在我需要你幫忙。當年唐子默和寧季宏隱瞞了我的死亡真相,他們為了自己和慕黑黨的利益交往,不惜背叛了國家和隊友。所以……」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會去查證的。」沈傲風背對著上官瑞道。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沈傲風白天在忙慕黑黨的事,晚上則回到醫院陪秦英。
和秦英夢中的情節有少許出入,這件事牽扯麵太關,寧季宏和唐子默主動申請退役,從此不在踏入政界,慕黑黨的大部分證據是安然提供的,沈傲風帶人將慕黑黨一舉殲滅,安然在這整件事中起著關鍵左右,所以沈傲風殲滅慕黑黨的報告中有註明道--少主不幸身亡。
安然是慕黑黨少主一事,只有賀煒、孟岩厥、上官瑞和沈傲風知道,所以這件事就此了解。
更何況安然一直以模特的身份生活,只要知道實情的人不泄露出去,沒有任何人會知道真相。
夏小麥和韓冬的關係,並沒有像秦英夢中那樣已經到了交往的地步,他們之間依舊整日鬥嘴,沒有絲毫的進步,最多偶爾會有些曖昧而已。
再過一天便是除夕,秦英依舊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面色依然蒼白,只是漸漸的對人說的話有了一些反應而已。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位面容慈祥的婦人走了進來,她的手中捧著一捧梔子花,直接走到病房裡的花瓶前,將梔子花插入花瓶中。
「英子,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是媽媽啊!」連春花面露痛惜之色,伸手撫摸著秦英蒼白的面頰,「你要做媽媽了,你知道嗎?」
她一手撫摸著秦英的面頰,一手撫摸著秦英的小腹,「孩子現在都有胎動了,你感覺得到嗎?」
連春花的目光柔和的掃過秦英微微動了動的指尖,柔聲說道,「感覺到了吧?醫生說孩子發育得很好……還記得我懷傲風那陣,幾乎每天都吃不下東西,但為了孩子,我吃了又吐,吐了又吃。那段時間難熬到我幾乎想要放棄了,可看見肚子一天天的變大,摸著肚子里活躍的生命,我又欣慰不已。母愛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它能成為所有事的動力。」
「你知道嗎?傲風是我獨自撫養長大的。他父親當初並不知道我母親是沈氏集團的董事,放棄了我轉投入另外一位高管的女兒的懷抱。他負了我,但我卻發現有了他的孩子……在我媽媽的幫助下,我生下了孩子,並悄悄的將他養育大,這一切,他的父親毫不知情。也許因為我的經歷,我的母親才不相信愛情,也很害怕自己的親人受到傷害,所以她才會極力的反對你們。」
「但是,英子,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都不告訴媽媽呢?你知道媽媽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嗎?你知道媽媽有多感謝上天將你這個女兒送到我身邊嗎?直到那段傲風要結婚的新聞被我無意間看見后,我才匆匆的從家裡趕來,得知一切事情的原委……」
「你們兩個都是傻瓜!怎麼可以完全忘記了媽媽的存在呢?」連春花嘆了一口氣,看見秦英的眼角有著淚花流出,她伸手擦拭掉,「英子,快點醒來吧!孩子們需要你的健康。你現在太虛弱了,等月份再大些,是不能夠給足夠的營養給孩子的……」
連春花替秦英掩蓋好被褥,又伸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淚水,「別哭,媽媽知道你真在努力。不要擔心,我們回替你保護好孩子的,所以,請你再努力一些,好嗎?」
每天,都有人來陪著秦英說話,有時是沈傲風,有時是夏小麥,有時是上官瑞,有時是安然和賀煒。
今天,連春花走後,孟岩厥推門走了進來。
「小丫頭,這樣賴床可不好。你這一覺睡得有些太長了。快點醒過來吧,大家都很想念你呢!」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夢中的一模一樣。
只是那溺愛的背後,隱藏著的愛,她感覺到了,所以才會有那麼美好的夢境嗎?如果,一開始,她遇見的是他,該多好!
可是,只是如果而已--
孟岩厥的溫暖永遠及不上沈傲風給她的記憶深刻,那種好似銘刻在靈魂深處的疼與悲傷,還有那份心甘情願--她想要陪著他的。
孟岩厥在房間里坐了好一會兒,說著他們相遇的點點滴滴,那些回憶,就好似放電影一般,在秦英的腦海中反映,期間還會夾雜著些夢境里的不真實感。
她對他,是一種近乎親人的依賴,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夜幕降臨的時候,沈傲風如期而至,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依舊是半跪在床邊的姿勢,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說著大學那四年,她說不知道的點點滴滴……
「相親那次,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知道我看見你陌生而訝異的目光時,我有多麼的生氣嗎?我想啊,這丫頭反應也太遲鈍了吧?難道就一點都認不出我嗎?不過十幾年的時間,應該和童年的模樣有幾分相似才對,你怎麼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呢?」沈傲風說著,輕柔的笑著搖了搖頭。
「我很不甘心,你知道嗎?婚禮舉行完畢后,我故意提前回到了部隊,心想你會不會主動給我電話啊?可是我等了好久,也不曾等到你的電話。你可真夠讓人著急的,幾乎我不給你電話,你就從來不聯繫我。我那是相當懊惱呢!猜疑著,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啊?」
「細細的分析過後,才知道我和你之間完全是不對等的。我記得所有的一切,我愛你,而你什麼都不記得,你不愛我,甚至連喜歡都沒有,除了好感,對嗎?」
所以,他才會將情感表達得那麼內斂的嗎?怕暴露太多,嚇跑了她?他停下腳步,只為了等她跟上他的步伐。
但是,竟然那麼愛她,為何要做出推開她的動作?如果不是他推開過她一次,她也不會那麼快就相信那條新聞,也不會在那樣的心情下,讓楊素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
愛情,果然是能害人性命的毒藥。所以,這一次,她不再需要愛情!
沈傲風正說著過往的一切呢,床上的人猛然睜開眼,目光空洞的瞪著天花板,好似能將天花板瞪出個窟窿來似的。
「丫頭,你……你……醒了嗎?」沈傲風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夢幻,好似變魔術般,奇迹得讓人無法相信。
秦英眨了眨眼,轉眸看向沈傲風,冷冷冰冰的,沒有多餘的感情。她依舊有些分不清楚這裡是夢境還是現實,她是醒著,還是在夢裡。
那份不確信,讓她內心十分不安,她真不想再重新經歷一次那種亦幻亦真的夢,就好似生活給了她新的希望,以為明天會繼續美好,卻忽然發現,昨天的只是夢境,明天的一切又反轉到痛苦的地方。
好似跌入輪迴的隧道,永遠轉不出這個圈,痛苦--美好--痛苦--她就不能沒有別的選擇嗎?
「丫頭,你應我一聲好不好?」她那樣空洞的眼神,讓他看著好不安。
「我不想呆在這裡。」她討厭醫院,這裡陰鬱的氣氛,讓她開不見希望,覺得沉重,也覺得莫名的悲傷--她還記得,外婆離開時,看向她的目光,不舍,留戀,以及希望她過得幸福。
她會的,一定會的。
「好,我這就去安排。但是,我必須為你請家庭醫生,你才剛醒,各方面還需要專業醫生幫忙協助照顧才行……」沈傲風高興的站了起來,腿因為跪得太久而稍微有些站不穩,他不著痕迹的依靠著病床,不讓秦英看出來。
但秦英卻看見了。她收回目光,盯著天花板道,「不需要。麻煩你聯繫我的家人,我想他會替我安排的。」
沈傲風一怔,看向秦英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擔憂,「他們就在外面,我這就去請他們進來。」
她說,不需要。沈傲風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人插了一刀,很痛,卻無法說出口。
她醒來的一分鐘里,眼神從未在他身上停留過一秒,她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怪他嗎?沈傲風只以為秦英還在生他的氣,正在氣頭上的她,一定不會聽他的解釋。
更何況,解釋的話,他已經在她病床邊說了很多了。她一醒來就找家人,那麼她一定都聽見了那些話。
那麼,即便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想立刻原諒他嗎?
沈傲風出去后,上官瑞和孟岩厥,安然和賀煒立即走了進去。秦英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仍然是那句話,她要離開這裡。
她並沒有因為家人的到來而喜悅,對待他們,與對待沈傲風的方式並沒有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願意接受來自家人的關心與幫助,卻不再接受沈傲風的。
「我想要一個人住,除了照顧我的醫生和傭人外,我不需要太多的人和我住在一起。」秦英面無表情的看向對面的四個人,目光落在陌生的中年男人身上。
「這怎麼行?你這樣,讓我們如何放心讓你一個人住?」安然立即出言反對,賀煒和孟岩厥是上官瑞的養子,而他則真是賀煒的親密之人,這點與秦英的夢中情節,沒有出入之處。
秦英並沒有理會安然的話,而是目光堅決的看著上官瑞,那模樣,倔強而堅持。
孟岩厥和賀煒對視了一眼,朝上官瑞道,「義父,就按照她的意思做。我會安排可信的傭人和醫生照顧她的。」
「好吧!」上官瑞擔憂的看向秦英,卻見她早已閉上了眸子,蒼白的面色上只是稍微多了一絲活力,並沒有比之前好看到哪裡去。
孟岩厥立即去聯繫有名的醫生和可靠的傭人,賀煒則和安然一起去通知醫生前來給秦英檢查,等一切手續辦妥后,秦英被賀煒抱著上了一輛豪華加長轎車。
賀煒開車,安然坐在副駕駛上,上官瑞與秦英坐在後座里。
「孩子,這段時間,你受苦了!」上官瑞滿懷歉意的道。
秦英專註的看著車窗外的夜景,除了偶爾眨眨眼,她幾乎一致保持著一個姿勢。正在上官瑞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時,她忽然開口道,「告訴我,這些真的是現實嗎?」
上官瑞先是一愣,但隨即想起醫生的交代,她昏迷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裡,剛醒來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所以他們需要給她空間和時間。
「是的。」他認真的點頭。
秦英看著玻璃窗上認真的嘴臉,和她有著三分相似,她略微低了低頭,嘆息一聲道,「給我足夠的時間。」
「好。」上官瑞慈愛的看著她的背影,她是他的女兒,就算她說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設法滿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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