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河西與河東，新人和舊人
聽聞此言，韓擒虎頓時鬆了一口大氣。
既沒有諾諾連聲稱是，但也是笑容燦爛的盛讚白蒼，果然「情深義重」、「故劍情深」，「平生從未見過」，「當為萬世楷模」。
就連兇惡的面容，都變得和善了起來。
就好像是金剛怒目，秒變菩薩低眉。
至於他心裡到底如何作想，卻是早已不重要了。
當一個你連仰望都看不到影子的大人物，跟你敘說舊日情誼，言談中皆是「狗富貴，互相汪」的往日誓言的時候。
你自然不能不信，但也不能真信。
反正對方希望從你身上，獲得什麼樣的情緒價值，你儘可能的給到相應的反饋即可。
對方若是給你什麼好處，也別推辭，坦然收下並狠狠表示感謝即可。
但千萬別得意忘形，真以為舊日情誼牢不可破。
或者喊出對方的「小名」、「綽號」，甚至於拿對方以前的糗事來當回憶、笑料。
那你真就是「已有取死之道」，茅房裡打燈籠——找死了。
就算對方主動提起這些，最好也別接茬。
盡量將話題往自己，或者不相干的第三者身上引。
說一些自黑自嘲，或者蛐蛐第三者的玩笑話即可。
但也別太過刻意的誇讚對方，免得起到反效果。
如果非要誇，也只能提對方如今的成就，以及與有榮焉的情緒，或者對方不忘故人的「高貴品德」之類。
總而言之，一言蔽之：伴君如伴虎。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切忌自作聰明。
寧可當一個對方眼中的「小丑」，表現出自己眼界淺薄，所局限出來的「愚昧」。
最好讓對方儘快對你失去興趣，讓自己只「存在」於對方的記憶當中。
而不是在他的眼前來回橫跳，充當顯眼包。
因為你根本無法揣度，對方的真正想法和意圖，也不太可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說得越多，做得越多，就錯得越多。
敬而遠之，相見不如懷念，便是最好的應對策略。
而此刻韓擒虎對白蒼，採取的就是這一策略。
甚至於，在猜測到白蒼的一絲心思后，韓擒虎還刻意代入當初，白蒼侍奉自己時的心態，在言行舉止當中都帶著幾分刻意的「模仿」。
只是這種「模仿」，並不顯於神態、言語。
而是一種「心態」上的模仿，將自己代入當初的「白蒼」，把白蒼假想成當初的「韓擒虎」來侍奉。
而且還刻意避開了，一切有可能涉及當初兩人相處細節的言語和話題。
畢竟韓擒虎也非常清楚：自己其實並不是一個好老師。
雖然他自認為當初，並沒有什麼虧欠白蒼的地方。
但是他也清楚的知曉，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以及偏向激烈的行事風格，註定了兩人的相處，絕不可能存在「愉快」二字。
或許當初的自己，確實是認為自己是「為了白蒼好」。
但是對方到底領不領情，甚至於有沒有記恨於心。
韓擒虎卻沒有半點把握，只能採取最為保守的應對。
果不其然，白蒼雖然明知道韓擒虎是在刻意奉承自己，但是卻依然頓覺念頭通達，不由得心情大好。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
本就是一件極為爽利之事。
人生快意至極，莫過於揚眉吐氣。
這與其他無關，乃是人之天性。
就如許多爽文的套路，你明知道它是套路，但看的時候依舊會很爽。
最多只是吐槽它沒有新意，但絕不會因為「反套路」，而感覺到爽。
比如收女之爽，卻不會因為「反套路」，就變成「送女才爽」。
除非是萬壽無疆的變態！
而在此基礎上，只需要些許的變化，便可變成新的爽點。
比如，韓擒虎此時的小意奉承。
白蒼根本就不在乎，韓擒虎有沒有在「騙」自己，真心或者假意，於他而言都無所謂。
韓擒虎不得不小意奉承自己，本就是一大「爽點」。
來源便在於當初，白蒼不得不對韓擒虎的小意奉承。
這份心思並不光明，也說不上有什麼道德，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陰暗。
但是那又怎樣呢？
白蒼甚至連些許遮掩的興趣都沒有。
只因他在這個場上，毋須顧忌任何東西。
只需要隨心所欲，率性而為即可，自會有人替他「辨經」。
正如「女神」根本不需要騙舔狗，甚至連敷衍都不需要敷衍。
只因舔狗自己會騙自己！
但是舔狗還有可能「覺醒」，繼而幡然悔悟。
而在這個場上，眾人卻是只有為白蒼「辨經」一個選項。
只因白蒼的「道理」最大，大到可以隻手遮天的程度。
或者說：他就是「天」，他的心意，便是「天意」！
如此敘過一輪話。
白蒼爽到極致，過足了癮，卻也是不由得心情大好。
只把大手一揮，「久別重逢，經年不見，豈能無宴？」
這話一出，胤殺真君頓時面露喜色，自覺總算是抓到了開口的機會。
但是還沒等她吩咐禾山道的人，延請眾人入內。
寧霜容便率先搶過話頭道：「是，老爺。」
話音未落。
但見她把雲水長袖一揮，天地間便已顯出諸般幻景。
一天瑞靄光搖曳，五色祥雲飛不絕。白鶴聲鳴振九皋，紫芝色秀分千葉。
一座恢宏華美的天闕，憑空顯化而出。
瓊香繚繞，瑞靄繽紛，瑤台鋪彩結，寶閣散氤氳。
鳳翥鸞騰形縹緲，金花玉萼影浮沉。
上排著九鳳丹霞椅，八寶紫霓墩。
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
諸般珍饈美饌，仙釀醇酒，皆是具備。
桌上有龍肝與麟髓，熊掌與猩唇。
珍饈百味般般美，異果嘉肴色色新。
看到這一幕。
胤殺真君頓時不由得眼神黯淡，默默暗自神傷。
有心想要找個話頭，爭搶白蒼的注意力。
但是在面對寧霜容這個元神道君的時候，卻硬是不敢有半點動作。
只能在心裡默默幽怨，嗟嘆從來只見新人笑，誰人知曉舊人哭。
白蒼自是不會理會，這種暗中爭寵的小戲碼。
當即向寧霜容道了聲辛苦，便笑意吟吟地招呼眾人入席。
全然沒有半點，喧賓奪主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