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啟程

第59章 啟程

幾日之後,紫月寒的親筆貼文再次震驚了天下。

文中闡述了自安王朝第六代皇帝安鄴以及靜寧長公主這二十幾年來昏庸無道的統治之行,曆數靜寧為一己私慾犯下的種種惡行,並舉證朝廷與鬼宗勾連,視人命為草芥迫害百姓,御化屍兵。

紫月門要清姦邪,正國本,為天下百姓請命,誓要與安王朝和鬼宗不死不休!

一年多來,紫月門對各地小門的求救無不應允和襄助,紫月寒更是親力親為,令江湖眾門歸心。

紫月寒言辭懇切,陳情要害,一擊即中。

那些早已不滿朝廷統治的門派聯名發書,跟隨紫月門的腳步,誓在推翻昏君朝廷,斬殺邪佞,匡扶新君,平定天下。

沒過半月,江湖名門治理下的城池率先依附明義軍。

明義軍自西南北上,一路踏破了邊防二十七城,恩義並施,許多守城將領棄城投降,城內百姓開門相迎。

明義軍軍力迅速擴充,由原來的七萬餘人,增長到十五萬之眾。

可是這些都還遠遠不夠,因為以上京為中心的安王朝還有守備軍二十六萬,薄奚塵坐鎮上京,還有王城軍二十萬。

更讓人焦心的是,戰場之上開始出現屍魃軍,那些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倦的屍體,儼然成了明義軍的噩夢。

西南柔陽城郊,駐紮的明義軍營帳內,二十歲的明垣在燭火下認真的看著一張風貌地圖。

明垣是明康王幼子,當年明康王功高震主,靜寧公主以明家叛亂莫須有的罪名,斬盡明家九族,只有尚在襁褓中的他被救走。

十九年他蟄居西南異族,修身養性,始終沒有忘記心底的那份屈辱。

而今,他已長成翩翩少年,冷峻修凜,英姿颯爽,更是博覽群書,雄才大略。

他習武資質出眾,在師父苦心栽培下,修為已達微元。

營帳的帘子一掀,走進來一個黑色的人影。

明垣抬頭看了一眼,忙的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先生。」

來人眉眼溫潤如玉,煙波里似乎總是糾纏著一些愁緒,眉骨高聳,顴骨略凹,風華染霜,雖然不復年輕,可自內而外的氣度和雅緻始終不曾變過。

紫月離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道,「夜深了,怎麼還不睡?」

明垣指了指手裡的地圖,「秀雲峰峽谷太過險峻和狹窄,圍攻三日不下,我在想有沒有迂迴的辦法……該從何處下手……」

紫月離聽罷,接過了明垣手中的地圖,一雙修長的瑞鳳眼淡淡掃了一圈,指了指地圖的兩處,說道,

「敵眾我寡,強取不可用。分兵而至,用極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李代桃僵可行。」

明垣聽罷,垂下頭思忖了一下,「可是……誘兵危險……」

紫月離把地圖交還到了明垣手中,冰冰冷冷的說道,「成大事不可心生軟弱,自從選擇這條路開始,跟隨你的每一個人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你要做的是,殺伐,決斷。」

明垣緊緊的捏著地圖的一角,羞愧的低下了頭,「先生,其實,你比我更適合……」

紫月離沒有聽他說完,轉身往帳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話。

「秀雲峰,我帶人去。你帶主軍兩路繞行。」

明垣望著那瘦削而筆挺的黑色背影,心裡不禁有些隱隱的難過。

紫月離離開明垣的營帳,信步走在營里的路上,看到山坡上有一棵古老的松樹,他身形一躍,飛到了松樹的一條枝丫上。

這日的月亮不甚明亮,朦朧里透著些黑紫的霧氣。

他從腰間解下了一截斷掉的笛子,笛子的一端懸著一枚羽狀的玉墜。

他細細的摩挲了一會兒,把笛子放到了嘴邊,吸了一口氣,吹起了一段旋律。

這段旋律是那般熟悉,彷彿帶人悠悠的回到了八年多前,紫月門面對他背影的夜晚。

……

幾日之後,豐昊來到了紫月門。

「秀雲峰已破,明義軍再下六城,收服兩萬兵將,他們與江南快成合圍之勢,我們也要準備出發了。」豐昊坐下來,自顧自的倒了杯茶。

紫月寒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難道……」

豐昊點了點頭,「我與兄長一直有聯繫,甚至清崖水閣的建立也是兄長的指點和授意。」

「那你們因何瞞著我?」

豐昊嘆了口氣,「我並非一開始知曉,六年前我帶著李暉上千兵士遊走於西南邊境。我們叛出朝廷,他們無法再回家,老幼妻兒更無從安排。一籌莫展之時,我們投靠了當時屢屢起事的一股勢力,去了之後我才知道,他們的領頭人是明康王遺子,而當時在為他們指點明路的軍師,竟是兄長。」

「那時我們俱不知你受傷幾何。可是我觀兄長精神,他亦是經歷過某種沉重的打擊。我也……能猜到原因。」

「他那時生了復仇之心,說這條路只能一力承擔,直到火星燎原。他說他相信你,你的善良也許是弱點,但是重情會讓你無懈可擊……」

「只是你需要承擔,需要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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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還是放心不下你,把李暉等人留給了兄長,改頭換面,重入江湖。曾經的江湖風骨還有幾何?家門、姓氏、武學皆是束縛,我覺得江湖需要新鮮血液,需要從娃娃抓起!所以我創的清崖水閣俱是年輕孩子,根正才能苗旺!」

「還有當年的事,我……一直有愧於你,不敢與你聯繫。直到那次聽聞『斬月』軍大肆入侵江南,我覺得……你也許會需要我……」

紫月寒聽罷,壓下百轉千回的情緒,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可一直都沒忘記,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豐昊眼眶有些濕,「我還得謝你,當年手下留情……」

二人又敘話了一會,豐昊離開了大殿,他望著紫月門天上的星空,覺得其實這裡一直都沒變,還是他們小時候的樣子。

豐昊剛要回住處,見花間走廊里緩緩走來一個輕盈又笨重的身影。

豐昊迎了上去,「嫂子!」

羽青一手托著腰,一手撫著紅色的漆柱,點了點頭,「豐公子,婉婉可好?」

豐昊忙的點了點頭,「好,瘋怔極少發作了,嫂子寄來的葯極有效果。本來她說要來看你,我想你已經臨近產期,勞神勞力,萬一衝撞了……」

「來日方長。」羽青笑著點頭。

羽青的身子微微側過,半張臉被柱子掩進了陰影,「人,帶來了嗎?」

豐昊垂下眼,點了點頭,「幾個隨從的弟子看著,無人知曉。」

羽青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我想親自清理門戶,你們即將啟程,我不想月寒分心。還有門裡那個人……」

豐昊長舒了口氣,又盯了一眼她的肚子,「可是你如今……阿翊知道后定會怪我……」

羽青笑著撫了撫肚子,「放心,沒人比我更知道珍重自己。處理幾個內鬼,我還有那個能力……」

沒過多久,羽青推開了一個隱蔽的角門,站在最前面的是豐昊的大徒弟納蘭梓葉。

納蘭梓葉沖著羽青行了禮,羽青看著地上被蒙著頭的人,沖著納蘭等四五個弟子點了點頭,幾個人退了出去。

羽青一步步的走到那個人面前,上下打量了那周身戰戰的人,吃力的彎腰,揭開了那個黑色的面罩。

兩雙眼睛重新相視。

羽青垂目,露出了一個十分甜美的笑容,「好久不見,四師兄。」

……

臨近午夜,紫月寒把近日雪花一樣的傳書盡數看完。

推開霜蕤軒的門,羽青在靜靜的躺著。

將近臨盆,這肚子肉眼可見的一日日變大,笨重的身體讓她越來越倦怠。

聽到開門聲,她強撐著胳膊抬起頭來,紫月寒疾走了兩步到了床前,用胳膊把她託了起來。

羽青笑了一下,「這小壞蛋搗蛋的很,每日都要踢我九九八十一下,好像在跟我說,『阿娘,你快些起來,帶我出去轉轉』……」

紫月寒舒展了下眉頭,拿手覆在羽青的肚子上,斂了下嗓子說道,「不許跟娘親胡鬧,爹爹不允許,知道嗎?」

隨即,羽青的肚子上隆起了個大包,像是個小腳丫的樣子。

羽青「嘶」了一聲,輕輕拍了拍那個大包,嗔道,「這麼小就敢鬧脾氣,等你出來,看阿娘不打你屁股……」

一家三口溫馨的說著話,紫月寒幾乎都快要忘卻了想要說的話。

「明日,準備好了嗎?」羽青靠在他的臂彎里,開口問道。

「嗯。」紫月寒點了點頭,「門內弟子兩千,我帶走一半,沿著太明湖入江,一路北上,在離上京百里的越津與兄長匯合……五叔隨我去,你與嫣兒二叔舅舅鎮守紫月門,切忌不可勞累不能逞強……」

羽青眼神按下他的啰嗦,抬起頭,認真的看了他的眼睛一會兒,「我們的孩子還沒有名字……」

紫月寒拿出羽青的手,在她手心裡慢慢的划著,「叫她羽末,好不好?讓她做最後一個羽家人,以後,我們只開開心心的過我們的日子。」

羽青看著掌心泛著金光的字影,喃喃道,「羽末……」

隨即,她搖了搖頭,「『末』字不好,眼下是舉兵之時,不吉利。這個孩子來的時間恰好,她是我們的新生,我們的希望。叫……羽希,紫羽希。」

說罷,羽青肚子里的小不點又扭動了下身體,羽青笑了,「你看,她很喜歡。」

紫月寒低頭親了下羽青的額頭,「好,那叫紫羽希。」

「兄長隱忍幾年,此舉……是想為師父報仇,對嗎?」羽青徐徐的說道。

紫月寒心裡「咯噔」了一下,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未提及靜寧公主沒死的秘密,可是言辭之間,她早已洞悉一切。

紫月寒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一定親手殺了她,為你雪恨。」

羽青原本還有些疑心,這一句試探已經明了。

她垂下眼睛,按下心頭的跳動,殷殷囑託,

「此番有兄長,我放心很多。但你一定要定心,我不會讓自己和孩子出事,相信我。」

紫月寒用力的點點頭,「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回。我突然離去,紫月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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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皺了皺眉頭,「我剛說的什麼?紫月門內早已有了女主人,而且她不是個草包!」

紫月寒不由的笑了,「對,我的拙荊可不拙……智慧無雙。」

說著他貪戀的嗅著羽青身上的味道,「等我回來,孩子出世,我們成親……」

羽青笑了,「快別說了,未婚誕子,夠霍紫嫣嘲笑我一輩子了!」

紫月寒又摟緊了些,親著她的耳朵,「隨她去,反正很快咱們就是一家三口,饞死她!」

「你這人……」羽青拍著他的手背,窩進了他的懷裡。

翌日,紫月寒在殿前清點了弟子,一千兩百弟子整整齊齊的站滿了整個廣場,清一色的白衣紫紗,握著最得力的武器,心懷著最為崇高的志向。

紫月寒一身勁裝黑衣,高梳髮髻,負手而立。

「我想你們知道,我們此去為何。你們都還年輕,少年人當無畏無懼,胸懷鴻鵠之志。你可以選擇庸庸碌碌的活一生,亦可以選擇轟轟烈烈的戰一場,為自己的人生留下些濃墨重彩。」

「朝廷腐朽,鬼宗肆虐,百姓生活於苦難之中,沒有人能獨善其身。你們得紫月門庇佑,紫月門亦靠你們重生,而當你們手握力量之時,就要為這天下承擔起更多的責任。」

「如今,時機已到,拿起你們的劍,帶上你們的信念,劍指上京,重整這山河,還天下一片凈土。你們,可願?可懼?」

「願意!不懼!」

一眾弟子精神斐然,神采奕奕的仰望著,他們生於這亂世,親眼目睹了山河殘破,甚至許多人深受親人離散之苦。

他們只需要一個指引,一種鼓勵,然後就會壯志滿懷,勇往無前。

而此時站在高處的那個人,便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明。

很快,在紫白暉和司南的帶領下,一千多人陸陸續續的登船北上。

紫月寒站在赤火旁邊,再一次回頭看了眼殿前那個最不舍的身影。

羽青孕期豐盈了不少,可跟那隆起的肚子相比,顯得依然瘦削。

她被霍紫嫣攙著,一手扶著腰,一手沖著他揮了揮手。

旁邊站著易晨飛、殼兒和十個弟子,恭恭敬敬的彎腰拜別。

紫月寒嘴唇翕動,依然是那句「等我」。

直到赤火火紅的曳尾消失在天際,羽青才忍不住的低頭,眼淚垂落,她說的卻不再是那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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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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